槐星也不清楚离婚要用到哪些证件。
为此她特意上网搜查了一番,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还有关财产分割的离婚协议。
除了身份证,其余的证件都在家里。
槐星现在还不打算把自己要和江从舟离婚的事情告诉她母亲,她还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把户口本骗到手里。
事不宜迟,槐星趁着下午没课提前回了家。
蒋春绮觉得奇怪,“你最近怎么愿意往家里跑了?”
槐星不擅长撒谎,她找了个不会被怀疑的由头,“宿舍没有空调,这几天太闷了。”
蒋春绮嘴上虽然还有疑问,心里确实是高兴的,“嗯。晚上想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
“刚好今晚林就也回来住,我一会儿给你们炖个菌菇鸡汤。”
“哦。”
槐星半点都不关心林就回不回家,她在客厅磨蹭了一会儿,随后才问:“妈,咱家户口本在哪儿?”
蒋春绮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槐星紧张的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学校里要用。”
蒋春绮没有起任何疑心,“前些天好像让林就拿去办事了。”
槐星忍不住小声吐槽:“他一天事情怎么那么多!”
真烦人。
倒霉鬼。
蒋春绮没当回事,拿着餐桌上的钥匙,出门买菜前跟她说:“你要用直接问他要。”
槐星烦躁抓了抓头发,“知道了。”
她不愿意让她母亲知道自己要离婚的事,是因为知道她妈肯定会把她骂的狗血淋头。
在她妈心里,江从舟就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男人。是她修了八辈子福气才能嫁到的男人。有没有爱情不重要,能过日子就行。
她若用江从舟不爱她这几个字告诉她妈。
她妈只会骂她矫情、不识好歹。
槐星更不愿意让林就知道她和江从舟的婚姻画上了终点,林就一定会狠狠嘲笑她,每天都会拿这件事对她冷嘲热讽。
临近傍晚,阳台外的天空黄澄澄的绚丽灿烂。
林就到家时显然没想到客厅里会有人,槐星抱着腿蜷缩在沙发角落里,膝盖上放了一罐旺仔小牛奶,吸管的一端已经快要被她的牙齿给咬烂了。
槐星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朝他看了过去。
林就的脸色苍白惨淡,身躯清瘦了几分,他换好拖鞋,往客厅走了两步,“你怎么又回来了?”
槐星就知道从他嘴里听不见好话,她含糊道:“回家拿点东西。”
林就看了眼她脚底下趴着的狗,忍住了一脚踢开的**,靠着沙发坐了下来,他似乎很疲倦,身体往后仰了仰,缓缓闭上了眼睛。
槐星因为有事相求,频频侧目。
林就这幅病弱之姿倒也少见,身上多了种容易破碎的美感。
她不擅长掩藏目光,林就被她看的浑身不适,慢慢睁开眼睛,冷冰冰出言嘲讽,“你看上我了?”
冷不丁被他指出在偷看,槐星的脸红了又白,“你骂谁!”
林就仰着脖子,又闭上了眼睛,好像真的很累,“别看老子。”
槐星说:“自作多情。”
她还得从他手里要来户口本,不太方便说刺耳的话。
槐星能伸能屈,电视机里的对话成了背景音,她沉默了一阵,往边上偷瞄了一眼,靠着沙发闭目养神的男人好像睡着了。
槐星轻咳两声,“林就。”
“有话就说。”
“我要用户口本。”
男人撩起眼皮,有点了兴致,“理由。”
槐星知道糊弄林就比糊弄她妈难多了,她故意说的含糊不清:“有用。”
林就挑眉:“你不说清楚点我没法给你。”
槐星气结:“我又不会做什么别的事。”
林就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那层冷霜消融,春意拂过,温温柔柔,他说:“那谁知道呢?万一你拿着户口本四处去诈骗,怎么办?你也不是做不出来。”
槐星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发脾气。
要脾气也得等拿到户口本。
槐星对他努力挤出一抹甜甜的笑,“哥哥,妹妹很乖巧的。”
林就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恍惚,他回过神,“你在我这里没有信任度了,高三就敢拿着我的身份证去开房的人,呵。”
这件事,当时确实是槐星做的不对。
她那时候也没有办法,离成年还有几个月,没法去酒店开房间。
时至今日,槐星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勇气从何而来,在2016年的最后一天,拿走了林就放在客厅上的身份证。
白天下了暴雪,积雪未消,天气严寒。
槐星那天晚上本来没打算出门,窝在家里看个跨年演唱会也就过去了。
偏偏让她刷到了宴臣的朋友圈,他的自拍照里,左下角露出了一截手腕,漂亮的、纤瘦的,令人难忘的。
只需一眼,槐星就认出了那是江从舟的手。
恰好宴臣打来电话,“新年快乐哦,星星。”
槐星问他在哪儿?
电话里杂音不断,呼啸而过的风声,几乎压过了他说话的声音,他对着手机大声的喊:“我们在江边!”
“买了很多烟花,你现在来还能过个零点!”
“快来呗。”
城南城北,相差好几十公里。
雪天打车过去要将近两个小时。
挂了电话后,槐星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指向晚八点的时钟意味着还早。电视台的演唱会直播也才刚刚开始。
那一刻,槐星忽然间就很想很想见到江从舟,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一眼,一句话都说不上。
槐星怕时间赶不及,匆匆出了门,上了车后才发现自己连外套都忘了穿。
司机看了眼她的穿着,忍不住说教了几句:“你们小姑娘就是要漂亮,这种天气只穿一件毛衣是要冻坏的呀。”
槐星没有解释。
路途漫长,司机话很多,“这个季节去江边也没有花看,冷也要冷死掉哦。”
槐星说:“我不怕冷。”
“你一个人啊?”
“还有我同学。”
“我晓得了,你们学生有事没事都喜欢去江边放烟花。”
槐星心不在焉:“嗯。”
好在路上没有堵车,槐星付了将近两百块钱的车费,下车的时候果真被冻的瑟瑟发抖,她只穿了件毛衣,湿冷的寒气,像是能钻进她的骨头里。
宴臣在路边接她,看见她扩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冷吗?”
“不冷。”
“平时没发现你这么臭美,要风度不要温度。”
槐星穿的是件红色毛衣,还真是挺漂亮的,她一点都不想被误会自己是为了好看才这样穿,“我外套落在车上了。”
宴臣一边骂她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
槐星说:“你自己穿。”
“少来。”
槐星肩上披着他的衣服,边走边问:“还有哪些人啊?”
“我哥,我哥的同学。”
等走到江边,槐星却没有看见江从舟,她想问又不敢问。
没有立场,也怕丁点蛛丝马迹就引起别人的怀疑。
她望着空荡荡的湖面,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也空空的。岸边的枯芦苇随着江边的风缓缓吹来,她的脸被风拍的冰冷。
岸边忽然热闹了起来。
“江从舟,你买烟花的时间也太久了!”
“一来一回五十分钟,你是不是人啊!”
“妈的,我看他嘴皮都破了,狗东西躲在车里接吻。”
“不是人。”
槐星转身看见江从舟笑吟吟站在人群里,他个子高,又瘦又长还漂亮,丢在人群也很打眼,他穿了件黑色毛呢大衣,清隽修长,比这水中月还干净几分。
槐星一直都清楚他是遥远的。
他耀眼,却也有着她怎么努力都够不到的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槐星看见这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非常非常想哭。
她被包围在一股极深的悲伤里,那大概是一种心知肚明自己没办法得到他的失去。
江从舟没有否认那些玩笑话,叫了几个人将车里的烟花搬了下来。
槐星连看都不敢光明正大的看他,只敢偷偷的瞟一眼,再瞟一眼。
江从舟也没发现毫不起眼的她,他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人,应付各种场面都游刃有余,和每一个人都能相处的很好。
宴臣咋咋呼呼,“还有十分钟就到零点了!!我要放第一个烟花!!”
他吼完这句话把槐星从地上捞起来,往她掌心里塞了个打火机,“要不你跟我一起放?”
槐星挺怕这些的,本来想拒绝,话到嘴边打了个圈圈,她又改了个主意,“好。”
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有那么点存在感。
倒计时的时候,槐星反悔了,她把打火机还给了宴臣,“我害怕。”
宴臣倒也体谅:“没事,看你爹的。”
他得意洋洋:“你爹马上给你放一个无敌炫酷的大烟花。”
槐星坐在石头上,目光忍不住往另一边看过去。
江从舟和他女朋友,也没什么亲密的动作。肩并肩坐在一起。
烟花被点燃的瞬间,升向高空爆发出沉沉的响声。
江从舟伸手捂住身旁姑娘的耳朵,而后拉起她的手逃向远方。
只有槐星发现他们躲了起来,跑到了路边的汽车后,江从舟抱着她的腰将人放在引擎盖上,一个能看见烟花又不会被声音吓到的地方。
槐星在心里和他说了声新年快乐。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缘由的,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当惯了偷窥的影子,也还是会觉得疼。
每一次看见朝思暮念的他,都像裹着糖的刀,一记一记戳进她的心。
槐星是矛盾的。
她希望他过的好,希望有人爱他。
也卑鄙的祈愿,他过的不好。
结束时,将近一点。
宴臣本想让他哥送她回家,宴序的车却已经坐满了人。
宴臣便求到了江从舟跟前,“舟哥,帮我朋友送回家呗。”
江从舟也没仔细看他背后的小姑娘,“行。”
槐星说:“不用,我今晚不回家。”
宴臣:“那你住哪儿?”
槐星撒了谎:“我同学家在附近。”
江从舟看了眼她,“地址。”
槐星随便报了个小区名字,从这里开车过去只要十分钟。
江从舟把她送到小区门口,看着她进去,才掉头离开。
槐星在他走后又从小区里晃了出来,去附近的小旅馆开了间房,她很镇定:“我帮朋友开的房,他马上就来。”
小旅馆管理没有大酒店严格,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槐星在没有暖气的小房间里睡了一夜,脏乱臭的洗手间差点恶心她吐出来。
天刚亮,她就准备坐车回家。
槐星以为家里没人发现她昨天晚上不在,拧开门迎面对上她母亲的冷脸,“你昨晚去哪儿了?”
槐星不说话。
蒋春绮气的要打她,“哑巴了?”
槐星抬起脸,“同学家。”
蒋春绮怒气冲冲走到她面前,粗暴拽过她的手腕,用力卷起她的毛衣袖子,还要掀开她的衣领检查。
槐星从未觉得如此屈辱过,她抖着手推开了她,红着眼咬着牙:“只是玩的有点晚。”
蒋春绮怒意难消,脾气发作的时候说出的话特别难听,到了难以承受的程度。
林就也才刚回来,一夜未归,面色苍白,他说:“阿姨,是我送她过去的。”
蒋春绮勉强冷静下来,她信了林就的话,因为他不会帮她撒谎。
槐星回了房间却睡不着,林就连门都没敲,硬邦邦的手指用力推开房门,虚掩着房门后,他慢慢朝她走了过去。
林就的表情有几分难看,他一再克制,才没有动手掐着她的脖子质问。
深呼吸平复好心情后,林就面无表情伸出手,“我的身份证。”
槐星把他的身份证还给了他。
林就捏着身份证,冷笑了声:“你真厉害,拿着我的身份证去开房。”
槐星心情也不好,“承蒙夸奖。”
林就语气冷冷的:“你怎么不干脆别回来了呢?”
槐星蒙上被子:“请你出去。”
这件事,槐星和林就这几年都默契的闭口不提。
今儿被他拿出来攻击自己,她也没觉得多难受。
“麻烦哥哥快点把户口本给我,我急着办事呢。”
“求人也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你说是吧?”林就得寸进尺使唤她,“给我倒杯水。”
槐星立马翻脸,“明天早上你不把户口本给我,今年你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林就一听就笑了,“没看出来你有这种本事。”
狠话归狠话,当天晚上槐星就在自己的卧室床头看见了户口本。
她将所有用得上的证件放在一起,而后拍了照片发给江从舟,告知他第二天要去民政局办手续。
江从舟没有回她的微信,可能是没看见,也有可能是漏看了。
为了以防万一,槐星第二天特意跑了躺公司。
组里的领导以为她是来上班的,“今儿不是周二吗?”
她每天只需实习三天,周五和周末。
周一到周四都不在范围内。
槐星说:“有点事。”
“那你去忙吧。”
槐星搭乘了去顶楼的电梯,去了江从舟的办公室。
槐星开门见山说:“我东西都带齐了。”
江从舟看着不像要拖延,沉吟片刻,“我的证件应该也补齐了。”
槐星觉得今天离婚这事应该能顺利办完,她心里那点惆怅不足为道,她点点头:“好,下午两点民政局也要上班了。”
江从舟打了个电话,“把林助理叫进来。”
办公室里的人战战兢兢,个个都绷紧了神经,都看得出来最近江总周围的气压很低,已经在爆发的边缘,谁也不敢做那个倒霉的出头鸟。
被点名的林助理得到了同事们怜爱的目光。
“林助理,你保重。”
“江总这两天,脾气冷的吓人。”
“呜呜呜,以前听前辈们说江总是个多么冷的人,我还不相信,昨天开会的时候,江总全程一个字都没说,光靠眼神就把我吓得腿软了。”
“反正我们都别惹江总不高兴就是了。”
根本惹不起。
脾气好的人发脾气往往是最吓人的。
江从舟手里捏着支灰色钢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面色冷淡,“证件都办好了?”
林助理很抱歉的说:“江总,出了点问题。”
江从舟抬眸,懒洋洋看着他。
林助理说:“今天早上放在桌上的文件袋,不知道被谁当成废弃件丢进碎纸机里了。”
按理说这种蠢笨的工作失误,完全不应该发生。
江从舟还没说话,槐星先开了口:“这怎么办?!”
江从舟冷着一张脸没作声。
林助理额头已经冒了冷汗,“真的抱歉,我马上重新去办这事。”
江从舟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语气也没多大的起伏,听不出喜怒:“你先出去。”
槐星看得出来江从舟貌似真被气着了,按照江从舟的脾性,这个粗心的助理可能要被开除。
林助理出去后贴心关好了门,同事们围上来低声说:“林助理,你真的要死啦。”
“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是啊,就算犯了也不能说实话。”
“江总最不喜欢办事粗心马虎的人了。”
“还把江总的小妻子给得罪了。”
“你真的霉上加霉。”
林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笑了笑没吱声。
江总的小妻子不会知道,那些话是江总让他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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