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瑶这一声喊得不大，却在电影院沉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时倒引得不少人都往这边瞧。

容屿的手在空气里僵了两秒。

此生从未有过如此至暗的丢脸时刻。

他收回手，没再说话。

初瑶警惕地看他两眼，往离他远点的方向又靠了靠。

电影的最后小半场，她都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一直到最后结束。

这回容屿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影院里黑漆漆，只有大屏幕上透出来荧荧的光。

她一张俏丽的脸蛋哭得梨花带雨，眼泪在黑暗里闪出一点儿晶亮。

他忽然觉得心底有难言的情绪在不断起伏。

可那情绪太不常见了，容屿微微闭眼，纵然费心去思索，也终是没能判别出来。

初瑶被剧情感动得梨花带雨，等到电影院的灯亮起，照亮她红红肿肿一双眼，像只兔子。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也太虐了吧！早知道就不看了！

她失恋都没哭这么惨啊啊啊——

初瑶忙着拿餐巾纸擦眼泪，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一脚踏空，就要往前面扑。

她表情茫然了一瞬，眼泪戛然而止，本能之下伸出手，试图抓住周围能抓住的东西。

容屿一直走在她身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她。

初瑶却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宁可摔了也不想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藕断丝连一样的关系。

既已决定与容屿一刀两断，就想做的绝对一点。

她的避开动作让容屿的眼神暗了一瞬，很快又往前大跨一步，上前搂住她。

巨大的拉力之下，她回身重重地跌进他的怀里，脑袋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

但算得上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将起伏心绪压下，淡声提醒她：

“走路看路。”

初瑶一把推开他：“多管闲事。”

看看，这叫什么？

该出手时不出手，不该出手时乱出手。

她连谢谢都不高兴说，气呼呼率先往前走。

刚才就坐在容屿旁边那哥们撞了下他的胳膊：

“你女朋友还没哄好呢？”

破天荒的，容屿承认了。

“嗯。”

那哥们给他支招：

“简单，等会给她买束花送去，再带去吃餐宵夜，说两句好话，什么气都哄好了。”

他女朋友马上反驳：“哪有！其实女生生气也不需要什么贵重礼物哄，主要是看你的态度。态度很关键！”

态度。

这个词让容屿的眼睛亮了下。

这几日困扰于心间的谜题终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那女生又说：“帅哥你长这么好看，多笑一笑啊，我要是你女朋友，看你笑一下，什么气都消了！”

这下可好，她男朋友略有吃味地将她推开：“那你和帅哥去。”

那女生笑嘻嘻地挽住男朋友：“我男朋友也帅！你看我这不是也没有生气了吗？！”

容屿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暗暗记下，同这对情侣道谢后，也大步往前走去。

-

初瑶独自走出影厅时，还陷在影片的巨大悲伤中没能缓过来，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在买奶茶的苏芸茶和苏芸茶同桌。

还是苏芸茶同桌先看见了她，轻轻拉了下苏芸茶的手：

“茶茶，初瑶一个人来看电影欸。”

苏芸茶闻言，向着同桌说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见眼眶通红的初瑶，在一堆相拥的情侣里，显得格外的形单影只。

虽然不应该，但苏芸茶嘴角上扬。

容屿拒绝了她的看电影请求，却也没有考虑初瑶。

同桌幸灾乐祸道：“你看，我就说吧，他们的感情其实不深的，再过几天，学神肯定受不了她这作劲儿，就和她分手了！”

苏芸茶心情大好，正要说话，就见容屿大步从影厅内跨出，三两步就行至初瑶身边。

她嘴角的笑意顿时尴尬地僵在脸上。

她同桌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睛：“我没看错吧？那是学神吗？”

苏芸茶冷冷地应：“是。”

“卧槽……”

苏芸茶把钱转给同桌：“菁菁，你在这里等奶茶，我过去打个招呼吧。”

“……好。”

那边初瑶被容屿喊住，有点不大高兴。

“电影也陪你看了，你到底还要干嘛啊？”

他这几天真的奇怪死了。

容屿按了下眉心，右眼皮跳得厉害，像风雨来前的预兆。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态度。”

“哈？”

初瑶没听明白。

他坚定地又重复一遍：“给你看我的……”

话没说完，被人突兀地打断：“嗨！好巧啊，容屿，初瑶，你们也来看电影啊？”

容屿不悦地皱起眉，侧过脸，恰见苏芸茶一张笑盈盈的脸。

他的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些。

下意识地去看初瑶的表情。

初瑶原本脸色就冷，这会儿见了苏芸茶，更是在心里冷冷嗤了好几声。

哦豁。

这造孽的，虽迟但到的，三角恋故事啊。

她连好表情也不想给苏芸茶一个，拔腿就走。

容屿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步步紧跟：

“去哪？”

关他屁事。

和他的官配女主好好寒暄去吧！

初瑶走得飞快，只恨自己今天终究还是为了搭配衣服，只背了个小白皮包。

早知道就背链条包了，不高兴了还能甩这俩人一顿。

容屿追着她的脚步跟，苏芸茶惨遭忽略，又弱弱地在身后喊他：

“欸，容屿……”

容屿仿若未闻。

很快两人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苏芸茶的视野里。

围观了全程的同桌拿着两杯奶茶过来，有些尴尬，这会儿都说不出来找补的理由了。

怎么感觉……

茶茶就不应该过来打招呼的。

而且喊容屿的那两声，总觉得有点点故意呢？

……

初瑶走出电影院，都市霓虹闪烁。

九月的天气，白日还是充满燥意，到晚上温差就大了，风吹来有点儿冷。

她刚哭过，脸上泪痕已经擦干，但感觉面皮紧绷得难受，被风一吹，难得的有几分怅然。

容屿跟在她身后，目光在门口的娃娃机上短暂停留了两秒，出声喊住她：“初瑶。”

她转过身。

影院门口的灯光明亮。

微风吹动少年白衬衫的衣摆，他站在娃娃机旁，对她展颜微笑。

他的眼瞳漆黑，映着光，也映着她。

初瑶呼吸微微一窒，有那么一秒，她承认自己确实对他的颜难以抵抗。

一如她当年见他时的惊鸿一瞥，就此再难忘记这张脸，稀里糊涂地沦陷进去。

但她也只是短暂地惊艳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有屁快放。”

他指了下娃娃机：

“给你抓娃娃。”

要不是两人现在分手，她得时刻与容屿保持距离，初瑶真恨不得上前敲开容屿的脑袋，看看这家伙到底被谁魂穿了。

不然他为什么对他笑，又莫名其妙要给她抓娃娃？

“你幼不幼稚啊？我才不要！”

她看了眼娃娃机，那里面有只足有一米高的兔子娃娃，以前她倒是央着容屿给她抓过，但他的人生信条里显然没有这一条，只以一句“我从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将她打发了。

所以他今天，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容屿铁了心地要抓娃娃。

他换了币，黄黄一个小篮，里面装满游戏币。

他将那篮子递到她眼前：“一起？”

初瑶没接，催着他走进度，好结束今晚的还债之旅：“快抓你的吧！”

灯光之下，少年真的开始认真抓娃娃。

这种娃娃机是操控机器剪刀，计时开始后机器剪刀将会推出，需得在合适的时间摁下按钮，才有机会剪到吊着娃娃的绳子。

他学什么都快。

——包括抓娃娃。

容屿没让她多等，不一会儿，那白色的大兔子便掉落下来。

围观看热闹的群众也都爆发出一阵恭喜声。

他在众目睽睽下，将那娃娃从机器里拿出来，递到她手里。

“送你。”

初瑶看也不看，把头扭过一边去。

“不要。”

她刚才就说得很明确。

——不要。

这波多少是他有点在感动自己那味了。

容屿扯着她的手，将这娃娃塞进她的手里，又对她笑一下：

“拿着。”

初瑶被迫接着这娃娃，很是不高兴。

她要递还回去，容屿不肯接，她扯他的手，又扯不动，干脆气道：“你信不信我扔垃圾桶里？”

他看着她，眉眼如画，声音冷冷清清：

“已经是你的了。”

所以随她处置。

当初瑶脚步往垃圾桶方向走去，他的心里猛的跳了下。

初瑶拎着这兔子，面无表情地走去，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回她再转过身来，看见他的表情。

笑意散去，冷冷沉沉，如坠冰窖里。

她看了下时间，再一次催促容屿的进度。

“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容屿肃着一张脸，没再说话。

“那陪玩小初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了。”

初瑶拍拍手，冲他笑了下，声音轻快：“我走了噢！”

容屿眼神晦涩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扬了下眉，表情看上去冷冰冰的，满不在乎。

只有小作感受到了，他内心里剧烈的起伏。

【她看起来好像，不喜欢娃娃。】

容屿看着远方的路面，五指微微收紧。

秋风让他的嗓音变得有些干涩，他在风里低低地叹一口气。

“我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一节课时间，一心只向着他的小女友，忽然就变了脸。

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做了正确的，能够让她消气的所有解法，她也仍旧未有任何改变。

她成了这道题里，最捉摸不透的变量。

初瑶之前追他的时候，总是很羡慕情侣之间的互送礼物。

她叽叽喳喳，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强调，说对未来男友的构想。

面对鲜花礼物，她说：“这是我需要的。”

而在这之上，再赋予那些礼物意义，亲手为她编织礼物，亦或者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里赠予她——

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虚荣心，眼神里充满向往。

“这也是我想要的。”

但他现在双手奉上她的“需要”和“想要”。

她一个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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