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徐云虔出使南诏

高骈在收复安南之后,积极兴建交趾城,疏浚海路交通线,稳定了南部边疆。在成都击退了南诏之后,高骈同样兴建外城,积极部署防御工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些工事为抵御南诏的再次来犯提供了军事支持;又派大和尚景仙连哄带骗的游说南诏国主世隆,以和亲为诱饵,骗来一个和平的外部环境;顺便让南诏文武百官向大唐使者(大和尚景仙)下跪磕头,赚了历史意义。

随后,高骈纵横捭阖、借力打力,与吐蕃、嗢末结盟,在险要地方新筑要塞,挑选精锐士卒,编成一支新军——“平夷军”,使得南诏再也不可能对大唐边境产生威胁。

几个月后,南诏国主世隆居然就被气死了。其子隆舜继位。隆舜改年号为“贞明承智大同”,开创了六字年号的先例。

大唐乾符四年、南诏贞明承智大同元年、公元877年,南诏派使者到岭南西道,请求与大唐和解。

当时的岭南西道节度使,正是老英雄辛谠同志。辛谠上奏天子,同时附上了自己的意见,鉴于国力空虚,不宜与南诏再开战端,建议接受和解。朝廷批准。

于是辛谠派使者携带公文、礼物,随南诏使者南返,两国从此息兵罢战,各自休养生息。

大唐派驻岭南西道的军队,有序撤出防区,作战部队总共减少了百分之七十。大大减轻了中央和地方上的负担。

持续了二十年的南诏战争,终于宣告结束。

然而新任南诏国主隆舜,念念不忘跟大唐还有一桩亲事。

隆舜派高级官员(左副宰相)来长安,催促两国皇家结亲事宜。这位副宰相却没有携带奏章,而只是带来一封署名是他们首席部长的公文。于礼有失。

公文内容更是胆大无礼,充满挑衅:隆舜对大唐称弟不称臣。要推翻南诏与大唐的宗藩关系。

这哪里是来谈婚论嫁的,分明是再开战端。

小邦无礼!却正中大唐下怀。

你称弟不称臣,是吧?好了,咱慢慢聊这个话题,至于和亲嘛,不急,先放一放。

特别是南诏没有携带国书,只是一个部长的公文,这就更好了!什么嫁公主啦、称弟不称臣啦……我懒得搭理你!大唐朝廷也端起了架子,装聋作哑,一个字也不给他回复。把踢皮球的重担推给了地方。

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奉命与南诏沟通。然而辛谠派去的使节接二连三地中途病故,半年多都没能与南诏接上头。辛谠本人也瘫痪在床,风烛残年。

辛谠召见了摄巡官徐云虔,紧紧握住他的手,老泪纵横,几乎泣不成声,“我已经上疏朝廷,派使节前往南诏,想不到使节接连去世,这可怎么办?孩子,你既然当着国家官职,吃着朝廷俸禄,就应该为国排忧解难,能不能辛苦走一趟南诏?只恨我已经瘫痪,不能向你下跪磕头呀!”说罢,呜咽流涕,不能复言。

徐云虔感动不已,跪答道:“士为知己者死。大帅您提拔我到这个位置,我一直恨自己没有报答您的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我怎敢不完成这次使命!”

辛谠大喜,为他准备了丰厚的行装,派他上路。

徐云虔带着辛谠的嘱托,临危受命,肩挑重担,抵达南诏。

【舌战群儒】

徐云虔刚刚抵达南诏国,当头吃了一记下马威。南诏国主隆舜,以平等之礼对待徐云虔,而命大唐其他使者向自己下跪叩头。

以平等之礼待徐云虔,已经算是礼数不足了。上邦之臣,当下邦之主。虽然隆舜贵为一国之主,但大唐使节贵足踏贱地,屈尊造访,隆舜也该将其奉为上宾。宗主国使臣自带“见官大一级”属性加持。

隆舜此举完全是在向大唐示威,宣示自己不再向唐称臣,南诏不再奉唐为宗主,不承认宗藩关系。

实际上,客观来讲,隆舜的这个做法并不高明,还有些幼稚。

南诏与大唐的宗藩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即便隆舜乖乖地俯首称臣,大唐也只是得到一个虚名而已。

而且大唐在所谓“进贡”方面历来是薄来厚往,南诏是得到实惠的。

更何况,大唐现在正被各地民变、兵变搞得焦头烂额,急需一个相对安定的外部环境。如果这时候南诏小朋友主动示好卖乖,肯定会得到一大块儿糖果的,这是一次绝好的政治投机。

退一万步讲,您先把大唐的公主骗过来嘛,干嘛非纠结是称弟称臣的问题呢?即便当孙子又怎样?

隆舜还精心挑选了仪仗队,向徐云虔宣示国力。

跟中国人比阅兵、比仪仗?简直班门弄斧。徐云虔礼貌性地观赏一番,抱有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丝毫不为之所动。

隆舜炫耀武力失败。武的不行,就来文的。

徐云虔交上国书,回馆驿歇息。

南诏君臣等不及明日的正式外交会晤,竟然派副部级官员直接跑到礼宾馆,舌战徐云虔。

“贵府的公文,竟然要我们的皇上向大唐称臣纳贡。我们皇上已经另派特使从西川前往长安,跟尔邦约为兄弟之邦,或者成为甥舅之国(指唐公主下嫁)。兄弟也罢、甥舅也罢,一家人见面送点礼物意思意思而已,哪来的什么进贡?”

面对南诏群臣咄咄逼人的态势,徐云虔表现出了大国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应有的职业素养,他不卑不亢,思路敏捷,慨然应对,采取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语言技巧,给南诏群臣下套。

徐云虔面带微笑,悠然问道:“你们的皇上是景宗皇帝(指世隆,景宗是他的谥号)的儿子,景宗皇帝难道没有兄弟?这些兄弟可都是你们皇上的叔父啊。”

南诏群臣互相对视一下,“那当然啦!”面容略微放松,神情稍稍松懈。

徐云虔再来一招上屋抽梯:“皇上是君主,连他的叔叔也得向他俯首称臣,更不用说兄弟和外甥了。”

“这……”南诏群臣这才发现中了埋伏,一个个瞠目结舌,无从狡辩。

徐云虔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继续说道:“更何况,你们皇上的祖先,正是靠大唐的支持和册封,才统一六诏。”

有理不在声高。徐云虔面带和蔼的微笑,从容不迫娓娓道来,轻柔舒缓,却如绵里藏针,柔中带刚。

一句话叼在了脖嗉上,还给我大言不惭地一口一个你们的“皇上”呢?你们皇上的法统根基是什么?我们大唐的册封!从法理上,你们南诏就是我们大唐的附属番邦,这是根儿!

南诏群臣面面相觑,铁的事实,谁也不能赖账。

“两国之间也确有小小的摩擦,也无非是在两国边疆的小冲突而已,”淡化矛盾,为和谈做铺垫,而不是为吵架斗嘴埋雷,

“遵守祖先的意愿,是‘孝’;侍奉有恩于己的大国,是‘义’;结束战争,是‘仁’;遵守名分,是‘礼’。这四种行为,都是值得尊崇的美德。”

莫非,你们南诏不以仁孝治天下吗?就不讲礼义廉耻、仁义礼智信吗?你们何以立国?

南诏群臣哑口无言,这才知道了大唐的厉害,随便一个地方节度使派来的使节,处级干部吧,就能把他们一国最高级别的官员们驳得无言以对。

带着对徐云虔的尊敬与对宗主国大唐的敬畏,南诏群臣辞别了徐云虔,并将舌战之败况如实禀明了南诏国主隆舜。

隆舜也对徐云虔肃然起敬,对大唐更是心怀愧疚。于是提高了接待规格,并热情挽留长达半个多月,借以向大唐示好。

徐云虔临归国时,隆舜交给他两份装有公文的木匣,一份递交给宰相办公厅(中书),一份交给岭南西道。在公文中,隆舜心服口不服,仍然拒绝向大唐称臣纳贡。

南诏虽然不肯臣服于大唐,但其羸弱的国力已经不允许其继续对唐发动战争。他们也只能过过嘴瘾,穷横穷横的。

徐云虔不辱使命,顺利完成南诏之使。

如果这次出使能让南诏国主隆舜递降书、纳顺表,向大唐俯首称臣的话,那就完美了。那么徐云虔这次出访南诏的事迹,也将与张謇出使西域、苏武牧羊等并列齐名,在中国外交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光辉一页。

因为一旦南诏彻底臣服,大唐就有更多的精力和资源来对付黄巢草军,兴许唐朝灭亡的时间表就将向后拖延几年。

历史无法假设。

何况徐云虔属于临危受命,辛谠是实在没有人选的情况下,说难听点儿,赶鸭子上架。徐云虔能做到这一步,在巨大的压力面前不辱国体,以唇舌之力震慑南诏君臣,已经是可圈可点的了。我们不能再要求一个没有军队护送的文弱书生,凭两句话把南诏彻底征服,太难为徐云虔同志了。

尽管如此,徐云虔出访南诏,也应该算作是一次相当成功的外交事件,在外交史上放出万丈光芒。

正因抚平了南诏,朝廷才敢把高骈调走。

接替高骈的新任节度使也是个狠角色,他就是屡屡重挫王黄草军的原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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