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渡是在期中考试过后,才知道林颂薇是准备出国的。

那天林颂薇又被程渡以“手疼”的理由，骗到他家。她怕在那边呆得太久，便把书包带了过去,程渡把她骗过来也没有让她做什么,只是让她听他弹琴，还理直气壮道：“你不是说要陪我复健吗？现在就是我复健时间。”

林颂薇：“……”

她无语片刻,抱着书包去餐桌前刷题。

程渡在干什么,弹了十几分钟便过去看了下，看到她在刷雅思题，心沉了一下,皱眉问：“你要出国？”

林颂薇莫名有点心虚，沉默了半晌,才说：“嗯,我想学服装设计,这个专业出国比较好。”

轮到程渡沉默了，但他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因为林颂薇说的对,她要学这个专业确实出国比较好。而且她的家庭条件很好,没有理由不去。

半晌，他才开口：“上次跟你在书店的那个男的,你暗恋的那个，叫什么？”

林颂薇：“……”

这话题转得太突然了吧？

她跟裴屿其实联系的不多，因为时差和学业忙碌,两人时间很难对得上。尤其是这个学期,她跟裴屿联系的次数都数的出来,不像高一那会儿,一有时间就琢磨找什么理由和借口联系他,联系之后又聊什么。

仔细算算，她已经将近一个月没主动联系裴屿了。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程渡看她抿着唇不回答，神色有些难看：“怎么？连名字都不能说？”

他话音刚落，她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闪烁着“裴屿哥”三个字。

林颂薇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程渡，程渡倚在餐桌边上，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片刻，才抬眼看她，嗤笑了声：“不接吗？”

肯定是要接的，难得裴屿给她打电话。

林颂薇顶着他不悦的目光拿起手机，想去院子外面去接。

程渡原本站直的腿，往前伸了一步，拦住她的去路，皱眉道：“外面冷，要接就在这儿接。”说完，转身去了书房。

林颂薇看他把书房门关上，有些郁闷地接通电话。电话那头，裴屿笑着问：“生日礼物收到了吧？之前太忙了，寄晚了，别怪哥。”

“你给我寄了礼物吗？”林颂薇有些意外，她出门前钟娴提醒她有个快递，她还没来得及拆。

裴屿笑笑：“还没拆啊？在外面上课？”

暑假那件意外，裴屿也都知道，之前钟娴怕她愧疚心太重，想不开也放不下，就跟裴屿说了，让裴屿开导开导她。林颂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说：“不是，我在程渡家里，来陪他复健。”

十分钟后，林颂薇挂断电话，又刷了十多分钟题，程渡还没出来。

她忍不住过去敲门，软声道：“程渡，你刚刚才弹了十几分钟，你说每天要弹一个小时的。”

几秒后，门被人拉开。

程渡手抄在裤兜里，垂眼睨她，嗤笑道：“这个电话打得够久的，难得你还记得我弹了多久。”

林颂薇看到书房里电脑屏幕似乎开着，她瞥了一眼，忽视他的阴阳怪气，抬头冲他微笑：“当然记得了，那么少爷，现在可以去复健了吗？”

程渡：“……”

他不为所动，往前挪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之前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林颂薇：“……”

程渡这个人，他所有的表现都在明示你：我喜欢你，我在追你，我在吃醋。

但他就是不说出口，连让你说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每次到了这种时候，林颂薇就觉得憋得慌，她有点分不清自己对程渡的感觉了。从初三到高一，她都在暗恋裴屿，暗恋了两年多，或许在更早，年纪更小的时候就有过懵懂的喜欢。

程渡的喜欢就像一枚烈日，他不仅要把自己燃烧殆尽，也强势地要她一并跟着燃烧，想把她心底的每一个角落都占据，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渗透。

这种喜欢过于热烈，也过于强势，对于本身就心有愧疚的林颂薇来说，有些沉重了。

她本能地有点害怕，也不明白自己面对程渡这种直白热烈的喜欢时，偶尔的感动、酸涩、以及心动，算不算是移情别恋，变心了？

林颂薇咬了下嘴唇，小声说：“叫裴屿，你不是都看见了么？他比我大六岁，我爸妈跟他爸妈是好朋友，我们又是邻居，他从小都比较照顾我。”

程渡自己非要问，问了又不好受，他凉凉道：“哦，青梅竹马。”

两人各自沉默。

程渡难受归难受，但有些事还是想弄清楚，他肩膀倚在门框上，接着问：“他是不是在国外读研？”

林颂薇：“……”

她深吸了口气，点头。

程渡追问：“哪个国家？”

“英国……”

“你呢，你要申请哪个国家？”

“……”

话说到这里，林颂薇要是还不明白他的目的，她就是傻子了。

程渡看她沉默，什么都明白了，他皱眉哼了声：“所以你也想去英国，去找你的裴屿哥？”

林颂薇欲言又止，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选择国家和学校时，她确实有把裴屿放进综合因素里面一起考虑了，但也不算是冲动选择，毕竟英国那所学校很好，本来就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林颂薇被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弄得有点难受，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也不是，我本来也觉得那所学校很好。”

程渡没再说什么，转身又回了书房，左手撑在书桌上，右手覆在鼠标上点了几下，不一会儿，旁边的打印机响了起来。

林颂薇也不知道他想干嘛，看样子也不算特别生气，反而有一种超出年龄段的冷静。

她禁不住好奇往里面走了几步，站在书桌外侧，小心翼翼问：“你打印什么？”

程渡拿起打印出来的那一沓纸张，绕出来，塞到她怀里：“这是我刚刚查的资料，意大利，法国，美国，都有很好很适合你的学校，不比英国差。”

林颂薇：“……”

她愣愣地抬头。

程渡低头看着她：“你要是愿意，可以再选选。”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越过她，出去了。

很快，琴声再次响起。

程渡听话地去弹琴了。

林颂薇站在书房，低头一张一张地翻看怀里的资料。

所以，他刚刚进书房，只是为了查这些？

其实这些她早就了解过了，美术老师以及父母甚至裴屿，都帮她参考过了。选择一所大学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的来说，是一件很重大也很难的决定，轻易改变，对于十几岁的她说并不容易。

林颂薇捧着那一沓纸翻看，心里满满胀胀地，还有一丝酸涩。

直到一首钢琴曲结束，才走出去。

程渡又在弹《小情歌》。

在那首浪漫细腻的曲调的驱使催动下，林颂薇突然有了那么一点冲动，她走到他旁边，犹豫了一下，嘟囔道：“可是意大利语和法语，太难学了。”

语言问题，也是她排除这两个国家的原因之一。

程渡觉得她说的不过都是借口，但他也知道决定一所大学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有多重要，可能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重要的决定。

他哪怕真的把她追到手，也不该干涉她的爱好，她的理想，她的职业方向。

毕竟，他已经失去了选择的资格。

程渡目光落在琴键上，舔了下嘴角，漫不经心地说：“我看你那个裴屿哥也不像是喜欢你的样子，你想去英国就去吧，可能等你出国的时候，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林颂薇：“……”

程渡挑眉，又补了一句：“说不定他还会英年早婚。”

林颂薇：“……”

她就不应该动摇那一下。

—

大年初二，程渡的手做了第二次手术，他在医院住了几天，提前出院还是特批的，因为他不想住院。

反正家里人就是医生，不住院也不太耽误。

林颂薇觉得自己被程渡使唤出了奴性，一整个寒假，他都没有找过她，居然让她有些不习惯。

正好是程渡出院的那天晚上，她在q上问他：【你不在江城吗？】

程渡：【怎么？想我了？】

林颂薇：“……”

过了会儿，程渡收到一只薇没心没肺的回复。

一只薇：【当我没问。】

程渡在电脑屏幕面前，淡淡地扯了下嘴角。

他的手术很成功，大伯说再复健一年，最好的结果是可以恢复到受伤前的百分之七十。日常生活肯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体力活还是少碰，日常生活不能多用右手，避免劳损。

手伤后遗症也避免不了，下雨天也还是会疼。

这已经是目前医学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对于不再执念外科医生的程渡来说，也足够了，起码不会连瓶盖都拧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