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精心准备的刺杀案,在几千人的面前上演,那一团罪恶的火花,让原本沉默的人决定不在沉默了;那个废墟中的满身鲜血,抱着丈夫无助哭泣的身影,让每个人都为之动容。
这个下午,整个巴黎的空气都染上了深深的悲伤,无数条电文开始传向全世界,当司徒先生看到手里的电文时,不禁潸然泪下,立即向着东方的巴黎,郑重的行礼。
罗斯福也收到了摩根三世的电文,一时愣住了,请了一个长假,急忙赶去了丛林街,当天就与司徒先生一起,登上了去往欧洲的轮船。
华夏,晚间,一条来自凡尔赛宫会议首席代表陆徵祥的加急电文,打破了首都的宁静,段总看了之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虽然两人走的是不同的路,但是毫无疑问,汤皖是段总为数不多所敬佩的人之一。
“明天将此消息公布。”段总走向了黑洞洞的窗户,不由得看向了徽州的方向,徜徉道:“另外,准备国葬!”
“那两位要知会一声吗?”菊长问道。
“他们会同意的!”段总负着双手,久久驻立于窗前的黑夜前。
菊长失魂落魄的走在黑漆漆的大街上,料峭春寒的微冷全然感受不到,踉踉跄跄的走到了东交民巷,经过了汤皖家的门口时,心里涌出一股巨大的悲伤。
菊长很想走进这个小院,就像往日一般,一转角就能看到草棚子下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汤皖在烹茶等候,然后菊长破口大骂,然而终究是缺失了走进这道门槛的勇气,只是枯寂的坐在了大门前的台阶上。
“这个世道,好人不长命,可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做好人呢?”
我想,其实菊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个微冷且寂静的黑夜早已给了他答案,总有人要去做一个好人,若是这个世道,人人皆不想做好人,那么这个世道也就没了希望。
想明白了的菊长,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了钱玄家,敲响了门,告知了这个消息,又去通知了迅哥儿。
钱玄和迅哥儿难得的同时沉默了,两人大男人低头啜泣,溢出的泪水很快就覆满了面庞,他们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钱玄艮着脖子,泪光闪烁,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像是泄气的皮球,悲伤道:“豫才,我要去欧洲,接皖之回家!”
沉浸在悲痛中的迅哥儿浑身无力,只是简单的说道:“好,我也去!”
菊长撇过头去,说道:“日踏马的,你们俩去吧,把我老乡接回家里来,没道理留在那么远的地方,他生前说过,他这一辈子生是华夏人,死是华夏鬼,带他回家吧。”
次日,官方发布了汤皖在欧洲被刺杀的消息,一时间,举国哀悼,而迅哥儿和钱玄已经踏上了接汤皖回家的旅途。
这个夜晚,对于湘灵来说,无疑是残酷的,酒店的房间里,安静的可怕,湘灵独自一人,孤寂的坐在了先生平常坐的椅子上。
桌子上,有一支钢笔,几本书,一只水杯,还有几张先生的手稿,湘灵仔细的看着手稿上的文字,渐渐的,手稿上的字变得模糊了。
湘灵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坚强,要坚强,不要哭,但湘灵只要一抬头,仿佛就能看见先生正站在房里的某个角落。
那种巨大的刺心的痛,差点让湘灵窒息,脑海里,关于先生所有的画面,都在一幕幕,不断的交替上演,湘灵知道自己抵御不住了,于是,桌面很快就被泪水染湿了。
“呜呜......”湘灵伏在桌上,悲痛的惨哭,即使捂住嘴巴的手指已经泛白,可依旧无法阻止哭声从指缝间溜出去。
许久之后,湘灵停止了哭泣,努力的仰起走,泪眼模糊间,仿佛看到了先生就站在书桌前,微笑着张开了怀抱。
湘灵知道先生不在了,这不过是幻觉,但眼前的先生是那么的真实啊,湘灵擦了餐眼角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缓缓走向先生的怀抱。
片刻之后,湘灵蓦的睁开了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道:“先生,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将霄尧抚养长大。”
湘灵缓缓打开了门,请守候在门外的顾维钧先生和不断自责的李玉林进来,行礼道:
“顾先生,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顾维钧先生伸手示意道:“湘灵女士,请说!”
湘灵条理清楚的说道:“我丈夫已经去世,但凶手依旧逍遥法外,我想请顾先生向珐方提出交涉,抓捕凶手,还我丈夫一个公道。”
顾维钧先生当即应道:“请湘灵女士放心,这是分内之事,还请节哀。”
湘灵目光坚定,道:“谢谢顾先生!”
顾维钧先生走了,李玉林从怀中取出那条项链,抱歉道:“湘灵女士,对不起,我们......我们......”
湘灵的目光在那条项链上徘徊许久,那种无处躲藏的心痛再度袭来,让湘灵不禁恍惚了,撇过头去不再看,说道:“先生送我的项链,我早已戴在了心里,这条项链就让它去完成他的使命吧。”
“这不行,不行的!”李玉林把项链放在了书桌上,踌躇不安的站着,尤其是在面对湘灵女士的时候,内心的愧疚之情,让李玉林惭愧不已。
如果不是自己来找先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己去麻烦先生,先生也就不会出头,李玉林把这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
湘灵仔细的拿起那条项链,认真的放到了李玉林的手心上,说道:“记住,这不是你的错,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带着这条项链,继续完成你们的使命,这才是先生愿意看到的事情。”
“先生曾说,大丈夫留血不流泪,休做小女儿态。先生虽然不在了,但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们前行的,未来的华夏,还指望着你们,回去吧,把这番话告诉每一个人,不要哭,不要悲痛,不要自责,带着先生的遗愿,坚定的走下去!”
李玉林用力擦拭掉了眼角的泪水,目光发亮,高亢的答复道:“我们会带着先生的遗愿,坚定的走下去,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
李玉林带着那条项链走了,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湘灵掩上了门,背靠着,缓缓的下坠,瘫坐到在了地毯上,许久之后,湘灵才重新站起来,眼神坚定,迈开了步子,走到了书桌前,坐在了先生坐的椅子上。
翌日,汤皖被刺杀的消息,登上了欧洲所有报纸的首刊,沉浸在悲伤中的人们,自发的向巴黎市政府请愿,要求缉拿凶手,还事情一个真相。
在凡尔赛宫的会议上,华夏代表顾维钧先生怀着沉痛的心情,发表一番震耳欲聋的演讲:
“昨天,我国著名学者汤皖先生,众目睽睽之下被刺杀了,我想说,在欧战中,巴黎没有被同盟国攻陷,但是,在昨天,我心里的巴黎,却是被攻陷了。”
“这是一种反人道,反世界主流价值观,反律法的行为。”
顾维钧先生手握成拳,重重的击在了木质的演讲台上,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声响,响彻了全场,也深深的震撼了来自全世界几十个国家代表的心头。
“汤皖先生,一生倡导和平,为这个世界带来了青霉素,在他的学术领域,无人不为之钦佩,然而,真相迟迟未到,凶手依旧逍遥法外,演讲台上的硝烟何时才能散去?”
“我很清楚的知道,凶手还在巴黎,甚至有可能就在现场,他在心里偷着乐,他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错!大错特错!我相信正义会迟到,但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轰......”
会场一片哗然,变得喧闹不止,所有代表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牧野男爵,以至于牧野男爵脸色怒红,却是无话可说。
顾维钧先生继续演讲到:“我刚看到有人愤怒了,他愤怒了,他想站出来解释,但他却是站不起来,他为什么不敢站起来?”
“因为,他!心!虚!了!”
顾维钧先生掷地有声的话,再度引得全场的哗然,牧野男爵的脸色已经变得绯红。
“但他以为他的奸计就得逞了吗?”
“错!”
顾维钧先生怒吼道:“华夏失去了一个汤皖先生,但华夏还有千千万万个汤皖先生,我们非但不会被打垮,反而会变得越来越坚强!”
“啪啪啪......”
顾维钧先生极具煽动性的演讲,赢得了会场热烈的掌声,唯独牧野男爵脸色阴郁,愤怒的看向顾维钧先生,无任何动作。
顾维钧先生最后宣布道:“在此,我代表华夏,正式向珐方提出交涉,请立即缉拿凶手归案。在正义没有到来之前,在凶手没有伏法之前,华夏将不会继续参加接下来的任何一场会议!”
威尔逊总统紧接着说道:“我支持,肮脏的刺杀让巴黎的空气变得恶臭,正义需要得到声张,这个世界,需要光明。”
瑛国首相劳合·乔治表示附议。
珐国总理克里孟梭表示会立即侦办。
......
两天后,巴黎市政府向全世界发出公告,汤皖刺杀案已经成功告破,七名凶手在马赛港口,已经被全部缉拿,是“反汤皖联盟”精心组织的一场刺杀。
巴黎市政府的公告把曰本推到风口浪尖的位置上,随后牧野男爵发出公告称那是他们的个人行为,并且在凡尔赛会议上,当面向华夏代表道歉。
一个月后,迅哥儿和钱玄到达了巴黎,与湘灵一起,护送着汤皖的遗体回家,那一天,马赛港口自发的到来了成千上万名社会各界人士,目送着汤皖先生离开珐国。
又过了一个月,华夏平津港码头,载着汤皖灵柩的轮船缓缓靠岸,这一天正好下起了蒙蒙细雨,湘灵领着先生的遗物走在前头,迅哥儿和钱玄一前一后,抬着汤皖的灵柩,终于踏上了祖国的土地。
平津港码头上,前来迎接汤皖回家的几万名同胞,皆齐齐鞠躬行礼,人群中,有许多张汤皖熟悉的面孔,老泪纵横的太炎先生,一身黑衣的菊长,哭成泪人的大牛,怒火中烧的张桖良和冯庸......
大家与蒙蒙细雨中,齐声呼喊道:“欢迎皖之先生回家!”
随后举行的国葬典礼,在湘灵女士的要求下,将汤皖葬在了首都城外,六爷的坟墓旁,哪里早就有了一块为汤皖立的墓碑。
迅哥儿用颤抖的手,将圈住汤皖名字的线条,重新覆盖成了黑色,又重新刻上了一行字:“子:汤霄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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