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吉原,见梅屋——
“你想见太夫?”
见梅屋的东家上下打量着身前的绪方。
眼中满是不加任何掩饰的怀疑之色。
“嗯。”绪方点了点头,“我是四郎兵卫会所的原役人——‘真岛吾郎’,我因为一些事情要离开江户,不再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了。”
“在我于四郎兵卫会所工作的这段时间,我曾受过太夫不少的帮助。”
“所以在临走之前,我想拜访一下太夫,向太夫亲口表示谢意。”
就在刚才,就在跟四郎兵卫等人道完别,自会所中离开后,绪方便赶赴了吉原的见梅屋。
在进入见梅屋后,绪方便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原会所役人”的身份,并直言自己想见风铃太夫。
因为绪方说自己是“会所原役人”的缘故,所以见梅屋的工作人员也不敢怠慢绪方,于是将他们见梅屋的东家请了过来。
太夫前些日刚被人绑走过,所以见梅屋的东家在得知竟然有人来找太夫后,立即紧张了起来。
“真岛吾郎”的大名,见梅屋的东家自然是听说过。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跟在东家身后的遣手——也就是专门负责照顾游女们生活起居的中年妇女便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道:
“东家,我认得他,他的确就是那个真岛吾郎。”
这名遣手大概是在之前的什么时候见过在四郎兵卫会所小有名气的绪方吧,所以认得绪方的脸。
自己的部下也亲口说出此人就是那个真岛吾郎后,东家眼中的怀疑之色稍稍减去了些。
“……你稍等。”东家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去问问太夫。看看太夫愿不愿意见你。”
说罢,东家便快步自绪方的跟前离开,奔向不远处的楼梯,奔上了上面的楼层。
没过多久,东家便回到了绪方的眼前。
“真岛大人,跟我来吧。”东家道。
绪方跟在东家的后头,缓步登上了见梅屋的最顶层,然后来到了一扇造型华丽的纸拉门前。
“太夫就在房间里。”东家道,“你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绪方向东家躬身表示了谢意后,缓缓拉开了身前的纸拉门,走入房间内。
之前,绪方在来到吉原工作的第一夜,就受到过太夫的邀请,而来过一次太夫的房间。
太夫房间的布置,和上次造访太夫房间时的布置一模一样——一样地朴素。
刚进到房间,绪方就看见正跪坐在窗边的太夫。
太夫的手中捧着一本书,刚刚似乎是在读书。
此时的太夫披散着长发,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和服。
在绪方进房后,太夫便偏转过头,将复杂的目光投向绪方。
绪方跪坐在太夫的身侧,将大释天放置在右侧的榻榻米上。
“太夫。”绪方微笑道,“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了。”望着近在咫尺的绪方,太夫眼中的复杂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用这布满复杂之色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几遍后,太夫感慨道:
“真没想到啊……一个还活着的传说竟然就在吉原内,就在我的跟前……我还跟这个活着的传说说过话、送过他唇脂……”
此前,在绪方和瞬太郎对决时,太夫就根据绪方的声音、佩刀,认出了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
在成功将太夫从不知火里中救出后,绪方就知道太夫已经知晓了“真岛就是绪方”的这一事,所以对于太夫的这番话仅微微一笑,随后低声道:
“太夫,我因为一些事情,要离开江户了。应该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太夫也算是绪方在来到吉原后所结交到的友人之一,虽然关系算不上特别地亲近,但在潜伏于吉原的那段时间中,绪方也的确是受到过太夫的关照。
太夫赠送给他的那盒唇脂,阿町仍旧在很珍惜地用着,所以绪方觉得自己也应该来跟太夫好好地道个别。
“你要离开江户啊?”太夫的眼中闪过几分讶色。
“嗯。”绪方点了点头,“大概再过几天就离开。”
“在离开前,我想逐一去见见那些有必要去道个别的人。”
“所以——”
绪方的话锋一转。
“太夫,告诉我瞬太郎……不,告诉我五六在哪吧。”
绪方的话音落下,太夫先是愣了下。
随后一抹淡淡的苦笑在其脸上浮现。
“当初,你跟我说五六他自个逃跑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撒谎了。”绪方轻声道,“当时和五六对砍的人是我。”
“所以我很清楚——五六当时的那种状况,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哪还有那个能力再去逃跑。”
“你一定知道五六他现在在哪的,对吧?”
“太夫,放心吧。我不会对五六怎么样的。”
“我与五六本就没有任何的私仇旧怨。”
“之前与五六的那场对决也只是形势所迫而已。”
“我和他姑且也算是有些交情。”
“所以在离开江户之前,我也想跟他道个别。”
太夫直直地望着绪方。
然后发出一声带着几分无奈之色在内的轻叹。
“你去罗生门河岸。”太夫轻声道,“找一位名叫‘和风’的游女,五六他现在就在‘和风’的家中。”
绪方眼中因感到意外而浮现出了几分错愕。
注意到绪方眼中的这几分错愕的太夫反问道:
“怎么了吗?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惊讶而已,我还以为我要费很大一番功夫才能让你愿意说出五六他现在的所在地呢……”
“是五六要求我这么做的。”太夫再次发出一声带着无奈之色在内的轻叹,“五六他此前有告诉过我:如果之后你来了并表示要见他的话,就放心大胆地把他的位置告诉给你。”
说罢,太夫侧过身,从旁边的一张桌案上拿过一枚头饰。
“等见着和风后,你就把这个头饰给她。”
“等见到五六后,你们不要打架哦。”
“放心吧。”绪方一边接过这枚头饰,一边笑了笑,“我刚刚也说了,我和他没有任何私仇旧怨。”
将这枚头饰交给需方后,太夫把视线扬起,直视着绪方的双眼。
“既然你再过几天就要离开江户了,那我也要好好地趁着这个机会来向你好好道谢了。”
话音落下,太夫面朝着绪方,然后郑重地将身子一躬,双手撑着榻榻米,额头抵在榻榻米上。
“我此前听瓜生他说过了。”
“在我被绑走的那一夜,你注意到了我在绑走我的人的脖颈上留下的印记,然后试图来救我。”
“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当时对我伸出的援手。”
“你的恩情,我不会忘的。”
“太夫,请把头抬起来。”绪方连忙道,“我当时并没能成功把你救回来,所以你不需要向我道谢。”
太夫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这人不注重结果的,我只注重过程。”
“不论你当时有没有成功救出我,你尝试着把我救出来的行为,就足够让我好好地向你表示感谢了。”
“等你日后回来江户了,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尽情地来找我。”
太夫抬起头,一抹迷人的笑缓缓出现在其脸上。
“凡是我能帮上的忙,我一定会帮。”
“我怎么说也是花魁,还是认识一些在幕府中任高职的高官的。”
“所以我能帮的忙还是蛮多的哦。”
“嗯。”绪方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日后我若是回到了江户,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时,我一定会来向你求助,顺便跟你叙旧的。”
……
……
江户,吉原,罗生门河岸——
在离开见梅屋后,绪方便循着记忆,来到了位于吉原西侧最边缘的罗生门河岸。
因为现在是早上的缘故,所以站在道路两旁拉客的游女并不多。
绪方仅随便问问,便问出了那位名为“和风”的游女的家——坐落在罗生门河岸的一处较偏僻的地方。
绪方来到了和风的家门前,敲响房门。
没过多久,便见着一名年纪大概为30多岁的妇女将房门拉开。
30多岁——这在这个时代,已是中年妇女的年纪。
“你好。请问你是和风小姐吗?”
妇女一边点着头,一边将警惕的视线打向绪方:“我是。请问你是谁?”
绪方一边问好,一边将太夫刚才给他的头饰朝和风递去。
从绪方的手中接过这枚头饰后,妇女挑了挑眉。
用惊讶的目光再次扫了绪方一眼后,和风将身子一侧,让出一个可以进出她屋子的口来。
“进来吧。”
和风的家在罗生门河岸中也算是偏大的那一种。
有好几间房间。
和风领着绪方走到位于屋子最深处的房间门前,然后房门拉开。
房门后的房间并不大,大概只有3叠榻榻米的大小。
一道对绪方来说相当熟悉的人就正坐在这房间的一床被褥上。
他的身体被麻布包得像只木乃伊,他正在伸展左臂,似乎是在给左臂做着复健。
在绪方出现在自个的视野范围内后,他先是面露惊讶,随后他脸上的惊讶很快便化为了淡淡的笑意。
而和风在将绪方带到这里后,就默默离开了。
绪方进入房间,关上房门,然后率先问好道:
“好久不见了啊。五六。”
……
……
时间倒转回不知火里被灭的5日后——
江户,吉原,罗生门河岸——
好闻的味道……
相当好闻的味道……
一股股相当好闻的味道钻入瞬太郎的鼻孔之中。
腹中的饥火被勾起。
在饥火的肆虐下,瞬太郎的意识逐渐恢复。
而瞬太郎的双目也随着意识的恢复缓缓睁开。
双目睁开后,首先照进瞬太郎眼中的,是昏暗的光线。
瞬太郎循着这昏暗的光线望去,发出这道昏暗光芒的是一盏油灯。
燃烧着的灯芯所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为这狭窄的空间带来唯一的光亮。
将视线从这盏油灯那收回来后,瞬太郎开始认真打量着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大概只有4叠榻榻米般大的狭窄房间,没有什么家具。
自己则躺在一床还算干净的被褥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
瞬太郎下意识地坐起身。
然而刚一牵动腰部、胸膛等部位的肌肉,瞬太郎瞬间感觉像是有无数根针在自己的身上扎一样。
这股剧痛,险些让瞬太郎发出惨叫。
瞬太郎轻轻地活动了下四肢,发现自己目前只剩右手还能较为自由地活动。
转动右手,将盖在身上的薄被轻轻掀开,瞬太郎打量着自己现在的身体。
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浴衣,浴衣下面是一层又一层,将他的整个身子给包得厚厚实实的麻布,近8成的肌肤都包裹着麻布。
一条接一条疑问自瞬太郎的脑海中蹦出。
这里是哪?
阿常呢?
我为什么在这?
一刀斋呢?
不知火里怎么样了?
谁给我疗伤的?
……
瞬太郎刚想高喊一声,看看这里有没有他人时,突然听到房间的纸拉门外响起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了纸拉门外后,纸拉门被缓缓拉开。
拉开纸拉门的是一名年纪大概在35岁左右的中年妇女。
没有梳发髻,随意地披散着头发,眼角和嘴角等地有着细细的皱纹,皮肤有些蜡黄,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淡红色和服。
虽然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仍能看出这名妇女在年轻时肯定也是一个美人。
妇女拉开房门,看到瞬太郎醒来后,挑了挑眉,眼中闪过几分惊讶。
“你醒了啊。”妇女轻声道,“如何?感觉肚子饿吗?如果觉得肚子饿,我可以现在去煮些粥给你。”
听妇女这么一提醒,瞬太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饿得不行。
“那就麻烦你了……”因身体还很虚弱的缘故,瞬太郎讲起话来也有些有气无力的。
“不用客气。”妇女笑了笑。
说罢,妇女便缓步从瞬太郎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在离开之前也不忘记帮忙将房门关上。
然而——妇女的脚步声刚离开没多久,瞬太郎便又听到了一阵朝他这边靠近的脚步声。
不过这串脚步声和刚刚那名妇女的脚步声不太一样。
这次的这串脚步声更沉、更重一些。
更像是男人的脚步声。
哗。
纸拉门被拉开。
这次拉开纸拉门的不再是那名妇女。
而是一名瞬太郎有些眼熟的男性。
“竟然还真的醒来了啊。”这男人的语气中满是惊讶,“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醒来,真是不可思议……”
“你是……?”瞬太郎的双目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了一些,“林……子平……?”
这男人正是之前瞬太郎被迫受真太郎所命,前去城东监牢中救出来的那个怪人——林子平。
“哦?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了……难道你忘记我就是当初把你从监狱中救出来的那2个人中的其中一人吗?”
“我当然没忘了。这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忘。”
林子平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瞬太郎的床头旁,然后盘膝坐下。
“喂。”瞬太郎正色道,“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对瞬太郎一口气抛出来的这么多的问题,林子平不急也不缓。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很难答啊。”
“总之……”林子平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就先从把你给救出来的那一天开始说起吧。”
林子平缓缓将不知火里遭进攻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缓缓讲出。
被从监牢中带到不知火里后,林子平便被真太郎关押在不知火里的某处。
虽然吃好、穿好,但行动是受限的。
有2名忍者守在他的住所之外。
名义上是保护他,但实质上是在监视他。
就在时间来到中午时,大筒的轰击声响彻整座不知火里。
林子平并不是什么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大筒的炮击声,他还是认得出来的。
在大筒的轰击声响起后,林子平第一时间外出询问那2名负责监视他的忍者是怎么回事。
那2名忍者自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对于林子平的询问只能含糊其词,让林子平继续安心地待在这里。
但渐渐的,大筒的轰击声越来越响、离他们也越来越近。
终于——那2名忍者收到了消息:不知火里遭到不明人士的进攻,他们已全线溃败。
这帮突然袭击他们不知火里的不明人士,以及被放出来的“垢”正在追杀溃败的忍者们。
任务虽重要,但也没有命重要。
于是在收到这则噩耗后,这2名负责监视林子平的忍者便逃跑了。
而林子平见这2名负责看守的忍者跑了,虽然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他也本能地感知到继续留在这里会很危险,于是也跑了。
不熟悉不知火里的林子平只能乱跑。
在误打误撞之下,避开了那些四处追杀忍者们的“垢”。
同时也在误打误撞之下,来到了绪方和瞬太郎的决战之地。
那个时候,绪方已经靠着“通透境界”秒杀了惠太郎。
所以在林子平来到绪方与瞬太郎的决战之地时,他只见着了已经倒地的绪方和瞬太郎、已经变成尸体的惠太郎,以及被五花大绑、横放在地上的风铃太夫。
林子平姑且还是有着朴素的正义感的。
见着疑似被歹人五花大绑的女子,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当作没有看见,于是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快步奔到太夫的身边,给太夫解绑。
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50多岁老头突然冒出来给自己解绑——太夫短暂地懵了一下。
但在懵圈过后,太夫高声请求着林子平将瞬太郎带走。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太夫并不认识林子平。
眼前的这个老人家值不值得信任都是一个问题。
但在情急之中,太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若是让瞬太郎继续这样躺在这里,恐怕凶多吉少。
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光是将瞬太郎给背起来都够呛,更别说是要将瞬太郎带到安全的地方了。
林子平年纪虽大,但却拥有着连宽松的和服都遮盖不住的健壮身体——于是太夫也只能赌一下了,赌这个老人家能够帮她。
听到太夫的这个请求时,林子平是有些犹豫的。
给人松绑这种事,他倒还有能力做。
但背着个大活人逃到安全的地方……林子平就有些犹豫了。
就在林子平犹豫时,太夫说出了一句话。
就是这一句话直接让林子平下定了决定——决定要协助太夫,把瞬太郎带到安全的地方……
……
……
“……总之就是这样。”
说得有些口干的林子平环顾了下四周,想找点水喝。
发现附近没有水后,林子平只能咽几口唾沫,来勉强润湿下喉咙。
“小子,你和那女孩的运气真的很不错。碰上了我。”
“我在江户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对江户还算熟悉。”
“我恰好知道在江户的北郊有一家已经没有人再经营的居酒屋。”
“那是我认识的人所开的居酒屋,因为他回老家继承家业了,所以这家居酒屋就一直关闭着。”
“我朋友当时在离开江户时,把这家居酒屋的钥匙给了我,让我有需要的时候就拿来用。”
“那家居酒屋恰好位于很偏的位置,很适合用来藏人。”
“所以我就和那女孩约好了——我先将你带到那家居酒屋,之后那女孩再派人来将我们带到更安全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将你背到了我朋友所建的那间已经荒废已久的居酒屋。”
“帮你做了简单的包扎后没多久,那女孩就派了2个年轻人过来,将你塞进轿子之中,伪装成是在送医生进吉原,把你一路送进了吉原。”
说到这,林子平笑了笑。
“我也是直到将你送进吉原后,才知晓那女孩原来是吉原的花魁……怪不得这么漂亮。”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在吉原?”瞬太郎因惊讶而瞪圆了双眼。
“准确点来说,是在吉原的罗生门河岸。”林子平道,“我们现在正在罗生门河岸的某名游女的家中。”
“你刚才应该也看到那名妇女了吧?她叫和风,是这个家的主人。”
听到“和风”这个人名,瞬太郎就立即想起她是谁了。
他此前有听风铃太夫说过这人。
和风是风铃太夫的友人之一。
她曾经是某座游女屋的游女,因年纪大了而不得不流落到罗生门河岸。
流落到罗生门河岸后不久,就突然生了场大病。
幸亏有太夫的及时相助,和风才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对和风来说,太夫是她的救命恩人。
大概便是因为太夫对她有恩,再加上平日里二人的关系不错,和风才愿意让瞬太郎暂居在她的家中,并照料着瞬太郎。
至于那2名将他装入轿子中、伪装成是送医生进吉原,将他一路送进吉原中的年轻人,瞬太郎猜测应该是平时受了太夫恩情的人。
太夫她一向乐善好施。
在成为花魁后没多久,便用辛苦攒下来的积蓄修缮了罗生门河岸的房屋,平时也时常帮助一些自己能帮的人。
那2人有可能是罗生门河岸的某2名游女的孩子。
太夫用出自己的积蓄来修缮罗生门河岸的房屋,还时常关照罗生门河岸的一些得了病的游女,罗生门河岸的所有游女无不对太夫感恩戴德。
所以在太夫有需后,罗生门河岸的游女及其家人们自然也都是踊跃相助。
知晓了大概的前因后果之后,瞬太郎问道:
“你说你是因为阿常……啊,不,因为花魁她的一句话,才决定帮助我的。”
“花魁她跟你说什么了啊?”
林子平的脸上露出一抹带着几分自嘲的笑。
然后抬起右手,比出钱的姿势。
“当时花魁跟我说——只要我愿意帮她,事后就给我50两金的报酬。”
“我正好缺一大笔钱来作前往虾夷地的路费。”
“所以就决定赌一赌了。”
“赌这个请求我帮忙的女孩真的有钱,而且真的会信守承诺付钱。”
“非常幸运,我赌赢了。”
“就在前天,我已经从花魁那领到了50两金。”
“这笔钱真是太及时了啊。”林子平长出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我就有足够的钱前往虾夷地了。”
“虾夷地?”瞬太郎面露疑惑。
“我在入狱之前,就计划着要重新编撰虾夷地的兵要地志。”肃穆之色渐渐攀上了林子平的脸颊,“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实施我的这个计划,我就被捕入狱了。”
“既然现在难得重获自由之身,我也想重启我的这个计划,为这个国家尽可能地做出我还能做的事情。”
“从花魁那领到50金的报酬后,我就暂住在这里,一边顺手帮助和风小姐照顾你,一边购买远行所需的各种东西。”
“现在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
“你也已经醒过来了。”
“所以我准备再过2、3天就正式动身前往虾夷地。”
“……话说回来。”瞬太郎轻声道,“虽说是我帮助你重获了自由之身,但我还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入狱的呢。”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入狱了。”林子平自嘲道,“这是我第3次入狱。”
“我这3次入狱的原因都是一样的:我向幕府上书,跟幕府提出开放海禁等主张。然后惹怒了幕府,被关押入狱。”
“只不过这一次比较严重。”
“大概是因为我这一次的上书,言辞比以往要犀利吧。”
“据我所知,我这一次入狱应该是要被判死刑或是一直被关到死的。”
“我本来都已经心存死志,做好死在狱中的准备了。”
“可没成想竟然被你们给救出来了。”
“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吧。”
说罢,林子平缓缓站起身。
“你稍等一下,我去拿样东西给你。”
留下这句话后,林子平快步从瞬太郎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然后没过多久,便又回到了瞬太郎的眼前。
在回来后,林子平的手中多了一个布包。
“这是你身上的东西。物归原主。”
林子平重新坐回到瞬太郎的床头边,然后将这个布包递给了瞬太郎。
瞬太郎用他那只勉强还能自由活动的手将这个布包解开。
布包里面所装着的,正是不知火里遭进攻的那天,他身上的所有装备。
他的两柄忍刀,几柄苦无,外加一些小道具。
以及……一枚黑色的药丸。
瞬太郎捻起这枚药丸,把玩了一会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竟然没有把它给弄丢了啊……”
“粥来了!”
就在这时,和风的声音响起。
和风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到瞬太郎的房间。
“如何?”和风将这碗粥放在瞬太郎的被褥边上,“你能够自己喝粥吗?”
“嗯……我的右手臂能自由活动,所以喝粥应该不成问题。”
“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和风小姐!”在和风准备起身离开时,瞬太郎叫住了她。
“什么事?”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请说。”
“麻烦你之后帮我带一句话给太夫。”瞬太郎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如果之后真岛吾郎来了并表示要见我的话,就放心大胆地把我的位置告诉给他。”
……
……
时间线倒转回现在——
“真亏你当时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能逃出来啊。”绪方轻声道,“应该是有谁带着你逃跑的吧?如果没有人帮忙的话,就凭当时的你,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嗯,是啊。有个被关押在我们不知火里的人趁乱逃了出来。”
“我和他……算是有些交情,阿常请求他帮忙,他也就顺手助我一臂之力,背着当时重伤的我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之后又在阿常的协助下,将我带到了这里。再将我带到这里后没多久,他也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在何处……希望他一路平安吧。”
说到这,那名年纪虽大,但身体却意外地非常健壮的老人家的身影在瞬太郎的脑海中浮现。
这个救了他一命的老人家,已经在5天前离开、正式动身前往虾夷地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淡定呢。”绪方道。
瞬太郎:“为何这么说?”
“我刚才还猜测着你在见到我这个对不知火里发动突然袭击,并毁了不知火里的人后,会不会因不满而对我摆脸色呢。”
“你想多了。”瞬太郎笑了笑,耸了耸肩,“我对不知火里没有什么感情。”
“我之所以加入不知火里、成为忍者,只是为了更加方便地遇到强敌、更加方便地锤炼自己的技法而已。”
“不知火里是兴是衰,我都不在乎。”
“我甚至连你为何要进攻不知火里这种事情,都毫无兴趣。”
“倒不如说——现在你帮我毁了不知火里,我反倒要好好感激你呢。”
瞬太郎朝绪方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
“本来——在你和你的同伴们进攻不知火里之前,我就发现再留在不知火里,已经没有办法再助我提高技法,所以计划着要离开不知火里,试着去进行武者修行了。”
“现在不知火里被你们给毁了,我倒也省事了。”
说罢,瞬太郎话锋一转,朝绪方反问道:
“好了,来聊聊你的事吧。”
“突然拜访,所为何事?”
“是来确认我到底死没死的吗?”
“还是说是来将我这个不知火里的残党给斩尽杀绝的?”瞬太郎最后的这一句话换上开玩笑的语气。
“都不是。”绪方用同样的开玩笑的语气回应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因为一些事情,我要离开江户了。”
“大概再过几天就出发。”
“你毕竟也算是和我有着几分交情的朋友。”
“所以就打算也来跟你告个别。”
“这样啊……”在得知绪方要离开江户后,瞬太郎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
“绪方一刀斋……要前往新的地方开创新的传说了吗?”瞬太郎咧嘴笑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平平安安、不带任何波澜地完成此次的远行。”绪方脸上的微笑多了几分无奈。
“既然你要离开江户了……就给你一个饯别礼兼谢礼吧。”
说罢,瞬太郎将放置在他被褥旁的布包给解开,露出了布包内所装着的物事:2柄忍刀、几柄苦无、一些绪方叫不出名字的道具,以及——一枚黑色的药丸。
瞬太郎捻起这枚黑色的药丸,然后将其递给了绪方。
“绪方一刀斋,这个就送给你了。”
“夜叉丸?”绪方猛地挑了下眉,发出惊呼。
“没错,正是夜叉丸。”瞬太郎微笑着点了点头,“夜叉丸是炎魔他为了提升村里忍者们的实力,而耗费不知多少人力、时间、钱财才终于开发出来的药物。”
“不过只有身体足够强健的人才能服用夜叉丸。”
“身体素质不够的话,服下夜叉丸会没命的。”
“因为服用夜叉丸的条件严苛,整个不知火里只有炎魔与四天王拥有夜叉丸。”
“因为夜叉丸难以制作。所以自夜叉丸诞生到现在,我也只拿到过3枚夜叉丸而已。”
“第一枚夜叉丸,已经在之前的某次恶战中用掉了。”
“第二枚夜叉丸则用在了与你的战斗。”
“三枚已去其二,我现在手中的这枚夜叉丸,是我身上最后的一枚夜叉丸。”
“你对我有恩。”
瞬太郎眼中的感激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多亏了你和你的同伴们。不知火里灭亡了。”
“阿常也因你们而得救。”
“我也因你们而获得自由。”
“这是份难以偿还的恩情。”
“所以——绪方一刀斋,把这枚夜叉丸收下吧。”
“这是我的饯别礼兼谢礼。”
“你的身体素质绝对够资格服用夜叉丸。”
“虽说这夜叉丸对你来说可能只是锦上添花,但关键时刻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你真的要把这仅剩一枚的夜叉丸送给我吗?”绪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迟疑。
“当然。”瞬太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夜叉丸虽珍贵,但还是偿还你的恩情更重要。”
“安心收下这枚夜叉丸吧,绪方一刀斋。”
既然瞬太郎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拒绝的话,反而就有些不太识相了。
“……我知道了。”绪方郑重地点了下头,然后用双手将这枚夜叉丸接了过来,“夜叉丸——我就收下了。”
夜叉丸只有成人的拇指般大,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这么厉害的药,应该有不小的副作用吧?”绪方问。
“服用夜叉丸,唯一的后遗症就是等药效过去后,你会相当地疲惫。”瞬太郎道,“至于为什么会如此,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不太懂药理。”
——变得非常疲惫吗……
绪方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躺在掌心上的夜叉丸。
——副作用和“无我境界”一样呢……
——如果在进入“无我境界”的同时……服下夜叉丸的话,会怎么样呢?
绪方忍不住这般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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