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闱,原定是七月出发去鹿鸣郡,姜大爷说最好是早些去,毕竟郡里离京师近,考官喜欢的文风,过往写过的书或是做过的诗集可都要提前研究,郡里流传出来的可比县上能找到的多得多。
姜二爷二太太也觉得确实如此,只不过六月正是忙着收麦的季节,姜家地又多,若是只一两天倒还行,可他一走就是两个月……
把活儿全揽在他大哥身上,这就有些不负责了。
姜鱼林也不想因为考试如此麻烦他爹,他堂弟姜鱼墨才十五都自己做生意了。
再者说,许多秀才举人都是自己去的郡里和京都,带上小厮便可,也没说叫非要家人陪着。
姜鱼林走上前来,斟酌的开口:“爹,我已经十七了,鹿鸣郡也不是第一回去,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
姜二爷也有些为难,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大哥,两边他都甩不开,但又必须做个选择。
姜大爷见他一脸难色,主动要求:“老二,要不你去吧,鱼林考试更重要,家里交给我。”
姜河赶忙辩道:“大哥,那怎么成,从前我在的时候都要忙昏头,更别提缺个主事的人。”
虽说收麦子不需要他们跟着亲自动手,但支使下人做这做那的事情也不会少,再加上家里本来还有些生意,这个时间点确实是闲不下来。
原本就是在晚饭后说的,一家人都在桌上,他们两房人还在发愁怎么办,就听坐边上的赵平安忽然开口。
“要不我去?”
姜大爷:“不行”
姜二爷:“不成”
姜鱼林:“不可”
赵平安:“……”
老太太吃着糕点也不忘瞥他一眼,道:“你一个孩子跟着去凑什么热闹,不要读书了?”
赵平安抿了抿嘴,他心里苦啊!旁边守着个未来举人,不用白不用,再说了,他在路上也能读书。况且他可是有丰富的出差经验的,他就不信姜家人有他走的路多。
上辈子是遇上天灾,总不能一连两回都被他赶上。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过两年我也要参加童生试,先去长长见识总是好的嘛!”赵平安强行为自己挽尊。
姜鱼林看了他一眼,不苟言笑的回道:“你说的那句行万里路后面一句是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自己去悟,所以,你还是在家好好待着吧!”
赵平安“……”
在家待着?那可不行。
他还得趁这个机会去趟郡里寻一寻棉花种子,若是这次错过了,还不知道要等几年。
况且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倦的,若他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也就罢了,偏他知道了。
前世他腿脚不好,上辈子没走完的路,这辈子他得补回来。
赵平安继续为自己争取:“书院里教书的夫子都是秀才,只有甲班才偶尔有举人教授,鱼林哥哥你也是秀才,不比夫子差。”
“那也不成……”姜鱼林一口拒绝,他一个成人要什么孩子送考,这不是闹呢吗?心智成熟也不成。
赵平安见说服不了姜家这几个人,只能看向他姐……
赵平悦当然不同意,刚才她没发言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同意,她弟才十岁,一出门就是这么老远怎么能行?
无奈之下赵平安只能使出杀手锏:“爹娘他们是从鹿鸣郡来的,我也十岁了,心里总想着要回去拜祭一回……”
爹娘,对不起了。
听他提到爹娘,本想反对的赵平悦心顿时软了,最终还是让他去了。
他们俩是姓赵的,赵家自然是有祖坟的,所以她二人的爹娘都葬在赵家的祖坟。平日里拜祭也只是对着设好的牌位四时八节,时时祭奠着。
赵平悦最终还是说服姜家人同意了,不过同意并不代表不担心,她又去了趟赵家找了她继外婆和小舅帮忙。
毕竟李程文在郡里待了十几年,总比他们熟悉,便嘱咐他寸步不离的跟着赵平安,并保护他们,李陈氏自然替他儿子应下。
跟书院夫子请假的时候,赵平安还遭了好一番教育,劝他好好读书,不能有了点成绩就骄傲自大,更不该被外物所扰……
普通的请假也就算了,他自己就能搞定,请长假嘛!自然是赵平悦带着他去的。
看着夫子训斥她弟弟,赵平悦就在旁边冷眼瞧着凑热闹,谁让她弟弟这么喜欢自作主张,趁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
最后还是赵平安使劲给她使眼色才肯出面帮他说好话。
如此,去郡里的人选便敲定了是姜鱼林,赵平安,李程文,三人定了六月二十八出发。
由于这次一走起码要在郡里待上一月有余,是故衣物、寝褥,路上的吃食和银两都要带足了。
穷家富路说的便是如此了。
为了照顾没走过远路的赵平安,姜鱼林还特意叫车夫跑慢点,不急着在这一日两日的。县里到郡里所经过的地方也算是繁华,没什么荒郊野岭,几人在路上歇了两夜,六月三十早上才到的鹿鸣郡。
赵家李家本就是出身自鹿鸣郡,他家在鹿鸣郡自然不光是有宅子,还不止一处,这还是他娘从李家带来的陪嫁,只不过这房子老早便租了出去,不然也能住。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嘴,京都周围的地不仅是贵,更重要的是他们压根买不上。而郡里离京都又近京都手里有些余钱的人家都愿意往边缘去买,所以郡里的土地其实也并不便宜。
毕竟,手上有钱的人太多了,真心轮不到他们,从前买好位置还便宜,但这几年,郡里房子是越来做不好买了。
但赵家在这儿虽是有宅子,却算不上大,当初赵太太给赵平悦的陪嫁里便是有一处宅子,赵平安名下也是有的,只是小了些,毕竟他娘还给他在郡里城边儿留了座有泉的山,光这有泉的山便是值不少钱。
提到山泉,不得不说上一句,泉水作用可大了去了,不然姜家嫡支的人也不会大老远跑来鹤溪县上打着探亲的名义去找他们姐弟买山。
这一世人好茶,像姜老太爷和姜老太太没事儿就爱品茶,对于茶道,赵平安就是个门外汉,只知些皮毛,姜鱼林倒是在行,一手茶艺耍的如云似水。
最难得的是姜鱼墨在茶艺上也能做的像模像样,或许是跟他性格有关,毕竟他经常跑去老太太那蹭吃蹭喝哄他们开心,耳濡目染之下也练就了一手好茶艺。
对于煮茶烹的水的等级赵平安还是有大概的认知的,《茶经》有云:“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
他爹娘买山的时候也只是为了给后代们留下些财产,退而求其次,挑的不是最好的,本想着日后哪怕家业败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这山上原本只是种了些果木,并没有泉水,这山里的泉是后来偶然间出现的,慢慢的水流才大了些,即便到了现在水流也不算大,不然这样的山也轮不上他们赵家。
赵平安之前还想着要不要雇个挑水工沿街卖水,都说物以稀为贵,这天然的山泉水总比自家的井水要好的多,好茶的人家也愿意买。
他还想着甚至有没有可能发展成二十世纪的报纸一样,一订就是一个月甚至更久,本身这挑水工就是这一世人的一种职业,包括更夫、柴夫,前世没有是因为有水龙头,有钟表,有天然气、煤气、电磁炉……
总归那水流着也是流着,倒不如多挣些钱,他自己雇几个人或者承包给人,他们姐弟俩总不能老靠着收租过日子,他日后要科考,那花费的银钱可不是一点半点。
都说穷秀才,穷秀才,为什么叫穷秀才,到底还是因为科举花费高,书纸笔墨,上下打点,哪个不花钱?电视里进京赶考的书生总是囊中羞涩靠人接济,还因此与青楼女子一夜生情,拿了人家的卖身钱去科考,再引出后面种种……不是没有原因的。
哪怕是这世他去书院学习一年都得个七八两银子,还不算给夫子的节礼,杂七杂八的算起来也得十几两了。
他们在县上算是大户,寻常人家一年可拿出来这么多银钱出来给孩子上学。
赵平安觉得自己太难了,别人十岁可能脑子里想的是玩什么,吃什么,他十岁就得操心以后的事,这说明了什么?
心理太成熟不见得就是好事,起码他的童年是不完整的,不过赵平安更知道,相比于更多其他人,能投到赵太太肚子里,他算是幸运的。
话糙理不糙,投胎果然是门技术活。
六月底,三人在姜家门前下了车,由正门入,姜家早就给收拾好了厢房,除了他们带来的一堆行李之外,李程文背后背着的巨型竹篓子更加引人注目。
赵平安姜鱼林已经见怪不怪了,姜家人却是头一回经历。
二十出头岁的李程文生得无比健壮,高大威猛,完全抛却了刚入赵家时的高瘦身材,想来跟这几年去武馆学武有一定关系。
或许是因为性格原因,他至今并未娶亲,李陈氏也并不过多要求,她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给儿子挣够了钱,还愁找不着媳妇儿?
要知道,去牙行买个人才十两左右银子,毕竟这一世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是固有的,女孩比男孩还能便宜些。
哪怕是讨个媳妇儿,漂亮些的花个二三十两就算顶了天儿了,那种天仙级别的压根不会出现在牙行。
若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她大不了多花些钱买个漂亮些的女孩回来,只不过她更希望她儿子能遇上一个心灵契合的有缘人,若是二十五之前还遇不上她就给儿子买个人。
李程文这次来是以赵平安小舅的身份过来的,也算是客人了。
“李爷,这背篓小人替您拿进去。”
姜家的下人眼力见儿还算是不错的,只是刚把手伸过去想要接过背篓,就被里头突然冒出的猴头吓了一跳。
猴子龇牙咧嘴,吓退了身边的人,不让人碰这个背篓。
姜鱼林扭头一看,只得无奈开口:“你不用管他,让他背着吧!”
下人战战兢兢的回答“是”
嫡脉姜家大房是有举人的,比姜鱼林大的多,如今也过了而立之年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便是在上一回的乡试中的举。
赵平安要来嫡支住着的事姜鱼丰姜鱼晟还有姜婷都是知道的,他们可是还记得当年被“猴子捞月“支配的恐怖。
尤其是当井下发出猴子的惨叫声和转身就看见披头散发倒吊着的李程文……
童年阴影变成了成年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点存稿点成了发出,是我的脑子控制不了手,还是我的手不受大脑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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