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外舍里像赵平安这般大的孩子并不少, 大多都是家里有关系,家长特意给送进来的荫监生。童生自是不在少数,但像赵平安这般有功名的贡生, 且又是这般年纪的学生更是少见。
满打满算,这一回分到时瑞他们班上的学生也就十来个,旁人他也不管, 就只管赵平安, 等迎新会开完了以后便拽着他去了班级。
外舍的人多,他们的座位都是三人一排挨着的, 正好他那一排就只有他跟王谨行两个人坐,便叫赵平安去他旁边坐着,帮他介绍:“谨行, 这是我朋友赵平安,之前跟你说过的。”
“平安, 这是王谨行, 你也是见过的。”
赵平安与王谨行是什么关系时瑞不清楚,但这两个孩子可都是清楚得很,时瑞也没想那么多,一左一右的拉着他们俩开心的道:“正好咱们三个人可以坐一排。”
话音刚落, 赵平安刚要坐下就见王谨行站了起来,拒绝道:“我不要……”
“啊?”时瑞还有些懵,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只见王谨行拉长了一张脸,恶狠狠的说道:“我说,我不要跟他一起坐。”
他口气不算好,嗓门又大,这番发作起来,便被班上的人都听了去, 教室里,当下一片寂静。
时瑞皱着眉,拽着他的胳膊:“你小声点,人家都看着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他继续发着脾气:“不可能好好说,这辈子都不能好好说,你让他走。”
赵平安自认,虽说他与王大人亲近,但还不至于抢了个孩子的宠爱。
再者说了,第一,他没有借王大人的名声在外头胡作非为;第二,他之前与王大人也只是见过一次,也没有在书院里与人大肆张扬,说自己与王大人的关系,哪怕是时瑞,直到如今都不清楚他跟王大人是认识的。
他唯一麻烦过的也就是拜托他在书院里照顾一下姜鱼林,这还是他拿《窦娥冤》跟他换的。
“呵!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招你惹你了?”
王公子气道:“若不是你,我爹怎么会提前把我送进这国子监来。”
赵平安都要被他逗乐了:“搞笑,你爹把你送到国子监与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你这个野种他才把我送进来。”
王谨行指着他,气的呼吸都重了许多,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爹把他送进来,就是为了照拂这赵平安。
赵平安眯起了眼睛:“我劝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些,这事儿怎么就跟我有关系了,你是给我好脸色了还是怎么着?再说了,书院里像咱俩这么大的孩子还有许多,兴许是你爹觉得你年龄到了才把你送进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赵平安气势足,还有他爹做后台,王谨行也不敢太横,只道:“怎么跟你没关系……”
“呵!你说是因为我就因为我,你有证据吗?若是没有的话,这锅我可不背。”
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儿也不含糊,就算他干爹是因为他才把自己亲儿子送进这国子监,那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俩,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再说了,王谨行本就没有拿他当回事儿,别说照拂,不给他惹事就万事大吉了。
“你……”
赵平安按下他指着自己的手,定定的说道:“你不用指着我,我不欠你什么。”
他懒得跟一个孩子计较,说着就拿了东西跑后头挑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看在干爹的面子上,他今天不跟他计较,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不过,过了会儿他又觉得自己跑了太没面子,好在没多久,时瑞也拿着东西跟着过来,只留下孤身一人的王公子。
人是他引荐的,他自然也要来问问原因:“平安,你俩认识?”
赵平安摇摇头:“不认识,不熟,确切的说这也是第一回见。”
时瑞不解:“那你俩是怎么吵起来的?”
“哦!我跟他不认识,但我跟他爹认识……”
时瑞“???”
想了想王谨行他爹是谁,时瑞有些惊讶:“你是说王大人?”
“不错”
时瑞有些好奇:“问题来了,你是怎么跟王大人认识的?”
只听赵平安理直气壮的道:“王大人是我干爹。”
听到这儿时瑞还有些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谨行,那神色一看就是有心事,赵平安疑惑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我就看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委屈的道:“这事儿你瞒的我好苦……”
“哦!这个确实是我错了”赵平安一脸的理直气壮。
时瑞“……”
大兄弟你认错可不可以别那么理直气壮,好像错的不是他一样。
他们俩这一番吵闹惹出来的动静不小,只不过班里的人少有认识的,尤其是官家子弟。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国子监里有权有势的人家不少,来之前家里可是好一番叮嘱,让他们收起性子少惹事,弄不好这就是要牵扯到家里的,所以他们更晓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也都在观望着。
第一堂课讲的是易经,易经难学,更是难讲,从前,就连夫子都不爱讲它,大都是夫子先通讲一遍,再细讲一遍,然后靠着学子们自身的理解来学习。
之前考试涉及到的易经内容也很少,就是因为这一科实在是难,但是在国子监这种人才辈出的环境里,这易经都是要作为重点去讲,倒是有意思。
他与王谨行那一番冲突虽说没有达到让夫子插手的程度,但学生们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可是知道的,这一个是书院司业的亲儿子,另一个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贡生,却敢公开与王谨行叫板,他们自然不敢小觑……
起码眼下是如此,作壁上观为最佳之策。
等到一上午的课上完了以后,便到了午饭的时间,除了有些离家近的会有家里的小厮送饭之外,大多数的学子都是在书院的食堂就餐,赵平安自然也是如此,姜鱼林想着也要问问他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便提前过来他门口等着。
“助教好”
“助教好”
“……”
但凡过来一个学生就跟他打一声招呼,弄得就好像他是书院的夫子一样,姜鱼林也是无奈,却又不好解释太多,其实他只是在等人罢了。
不过学生们也是心中有疑问,姜助教最近怎么频频过来?
这才没几日的时间,都来了两回了。
王谨行还记得这人,他知道这人跟赵平安是一伙儿的,所以走到他跟前还大摇大摆的“哼”了一声,弄得姜鱼林还有些懵,赵平安是最后走的,出来时见到姜鱼林还有些惊讶。
“不是说要复习,鱼林哥你怎么又过来了?”
“找你吃饭。”
他也不忘拉上时瑞:“一起去吧!”
“好!”
他们是打算去食堂吃,等到姜鱼林跟他提起王谨行刚刚的举动时,赵平安还特意跟他说明了原委。
姜鱼林建议道:“你确定这件事情不用跟王大人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再闹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赵平安摇了摇头:“因为这点小事再去打扰他恐怕是不合适,更何况这又是他的亲子,干儿子和亲儿子终究是比不了的。我先不理他,反正没两个月就要分班,我到时候争取再往上爬一爬,最近且先忍忍吧!”
“忍不下去记得说,别闹的不好收场。”
“我知道”
不过赵平安虽说不去找王大人说什么,但王谨行却并非如此,时不时的就在他爹跟前儿吹吹枕头风,说上两句,刷一刷存在感。
一会儿说赵平安不好好听课,上课跟同学讲话干扰课堂,一会儿又说他仗着司业干儿子的身份,在同学间显摆,横行霸道,连他这个亲儿子都比不上。
一开始王大人并没有说什么,王谨行便觉得有好戏要看,不曾想,他爹转头就找了他们班上的同学求证了一番,回来就罚了他跪祠堂。
王大人拎着板子指着跪在祖宗牌位跟前的儿子斥道:“谨行,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让你谨言慎行,不是让你在我跟前指鹿为马,胡乱捏造事实嚼舌根的。上课跟同学讲话干扰课堂的是你,仗势欺人的还是你。我承认,原本让你提前过去的确有让你照拂他的意思,但你就是这样照拂的吗?”
王谨行有些急了,两手捏着耳朵道:“爹,不是的,我……”
王大人教训完了又靠在椅背上思索片刻,这个儿子平时他也不怎么管,但今日确实是看不过去了。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我之前收他做干儿子是见与我投缘,与旁的无关,他当时是什么成绩我并不知晓,但我很确定的一点是他当时没有考取过任何功名……”
“谨行啊!平安比你还小半岁就已经是秀才,更是贡生,我也不怕跟你说,这中间还真不是我帮的忙,平安自己在秀才考试中考了第三,拿到这贡生的资格本就理所应当,但是你呢?”
越说就越是失望!
王谨行被他爹说得羞愧难当,嘴上是说自己错了,但心底依旧是不服。
虽是不服,但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他知道他爹就是嫌他不争气,嫌他成绩不好,让他没了面子。
他更是知道,他爹就是向着那个私生子。
王谨行越想越气,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他娘,实话自然是不能说,他只不过是在此基础上又添油加醋了一番。把自己的过错放小,把赵平安的过错放大,给说成了他爹为了维护赵平安竟然不顾他这个亲子的感受。
怕他娘不信,他还特地的提上了一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娘,你说爹跟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话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再多说就显得太假,该提点的他都提点了,剩下的就靠他娘自己去悟。
王夫人想了想,儿子所说的这话确实让她心生疑窦,她丈夫何曾对谁这么好过?如今为了旁人,连自己亲儿子都不顾了,那只可能是……
他儿子兴许没说错!
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测罢了,没有事实根据,所以回去以后,她便让人去查了赵平安的籍贯和生辰,这些都是最基础的资料,在书院都记录在册,派人去打听一下即可,而后。她又拿了丈夫之前的外出记录,这些她都是记着的。
等到两份资料齐了,两相比对,果真叫她对上了。
看到丈夫出行时间与平安他娘怀他的时间正好对得上,王夫人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儿子,兴许真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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