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菜很简单，田里捞的泥鳅，河里抓的小鱼，还有一叠野菜，一盘野味……这已经是家里能够拿出来招待客人最好的菜了。

毫不夸张的说，那个年代还在饿肚子的人还有很多。

纪才良也在饭点的时候赶了回来，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思思就听到了脚步声，这是她是最开心的时候，拿着之前藏好的牛奶跑了出去。

“爸爸，喝水，我刚刚尝了一口，是甜的。”

小丫头站在爸爸身前，两只小手把牛奶举得高高的，眉眼都笑成了弯月牙。

纪才良一把把思思抱了起来，问道：“哪来的？”

这个时候的牛奶还是“奢侈”的营养品，这一瓶可不便宜。

“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送来的，他们在屋里等你回来吃饭呢。”

纪才良整个人怔了一下，瞬间就明了了，一手抱着思思走进屋里，看着宋宪几人正围坐在饭桌旁便出声问道：“小宋老板，你们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今天没什么事儿，有你这儿的地址就来了。先吃饭吧。”

饭桌上。

纪才良还是那副少话的样子，直到宋宪拿出酒，和他喝了几杯，纪才良才苦笑着说：“这两年肯来我家的人好像也就你们了，那些邻居亲戚都躲着我，怕我找他们借钱呢。”

“这种日子会过去的。”齐修文说道。

纪才良笑不出来，只会木纳的点点头。

宋宪也说道：“过两天我们就回去了，把婶子和思思也接过去吧，这房子都快塌了，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她们啊。再说了，思思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吧？”

听到上学两个字，思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满眼期待的看着纪才良。

纪才良沉默着没说话。

就在这时，躺着的纪婶从床上起来了，扶着门说：“老纪，我觉得小宋老板说得对。我现在的情况，到哪不是一样？在燕京就能多活几年了？不为咱自己想想，也要为了思思着想啊。”

纪才良看了女儿一眼。

“爸爸，没关系的，思思一点都不想上学。”思思将自己的小小心思藏着，扯起嘴角很牵强的笑着。

“傻闺女。”揉了揉思思的脑袋，老纪温柔的说：“咱们是穷人，你想改变命运，只能好好读书知道吗？咱们就听你宋宪哥哥的，离开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爸爸一定会让你读最好的学校！”

“谢谢爸爸。”小女孩一把扑进父亲的怀里，趴在宽厚的肩上，靠在老纪的耳边小声的说着悄悄话。

在做了这个重大决定之后，老纪整个人都好像通透了许多，不在那么木纳，至少回笑了，话也变多了。

老纪说：“这两天我跑了好几个学校，有燕京大学、水木，还有同济、津大、哈建，这些学校的建筑专业都是国内知名的。装修专业的应届毕业生也有不少人才。”

“当时我去挑人的时候，那些学校的领导都很高兴，现在那些学生就要毕业了，工作还是没着落呢，人才任咱们挑。你等等，我去拿名单和作品给你看。”

说道自己专业的事儿，纪才良显得很健谈，他跑回屋里一趟，再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厚厚一摞的文件袋。

“这是我挑的五十个学生，这些都是他们的毕业作品，都很不错，上次你说要二十人，我很难选，打算带回去看老吕他两看看。”

拿过一个文件，宋宪翻了翻便放下了。他笑着说：“说实话，这些东西我不怎么看得懂。既然你觉得这五十个都很好，那就都要了，让他们去平南吧，车费报销。”

“五十个都要？会不会太多了？”纪才良诧异的问道。

现在建筑行业可不怎么景气啊。

“目前来说有点多，不过很快就会觉得少了。”宋宪很是自信的说道。

纪才良虽然有点不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按照宋宪的要求去办了。

吃过了午饭，宋宪就让纪才良开始收拾东西，过两天就要走了，这两天就先搬到四合院去住，不然家里连做饭都是个问题。

纪才良知道宋宪这是好心，所以也没拒绝。可是家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老婆女儿的衣服都还有补丁呢，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老纪一家要搬走的消息很快便传的全村都是。虽说这个年头很多人都走出村去谋生路了，但村里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板亲自坐车来接人的，还带了不少的好东西，听说还有牛奶。

别看那四个年轻人岁数不大，可身上那气质，一看就是大老板。

纪才良跟着他，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听说这段时间老纪到处奔走，就是在给大老板找盖房子的伙计呢，而且工钱很高，一个月两百，包吃住，到了年底还有钱能分到钱。

这一听就显得很假，这个年头，大家都在下岗，都在谋生路，哪去找这么好的活儿？

还有人说，老纪为了他婆娘实在没有办法了，一个老实人都开始行骗了。

有人对他嗤之以鼻，有人在背地里骂他，也有人质问他，可就是没人信他。

到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像是假的。

所以，在老纪在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好的时候，乡里乡亲的人忽然都聚了过来，亲热劲儿看着像是来送行的。

“老纪，你前些天说的那个活儿还缺人吗？你看我力气大，能去吗？”

“我也去。”

“老纪，把小柱子也带去吧，咱们村太穷了，你看之前我们家还借过你钱不是？”

面对这样的场面，那个本来就少言寡语的纪才良，现在更不会说话了。

宋宪要找的是装修专业的人才，而这些都是普通的乡民。纪才良从没问过他们要不要去，但还是被安上了一个骗子的名头。

现在看见事情有起色了，一个个又腆着笑脸迎上来，这让纪才良心里憋着一股气。

宋宪想了想还是没有站出来，这事儿终究要他自己解决。

“不要人了。”纪才良沉声说道。

“……”

一下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我说，不要人了。这位是我的老板，他让我找的人是有专业知识的人才，不是普通的员工。就算是普通员工，他也没必要从胡建到这儿来找。你们也知道，时代变了，工厂很多都倒闭了，我们这儿很多人停工在家，这不意味着我们没有生路了，相反，外面的机遇有的是，你们别在等那些厂子把你们召回去了，不可能的！出去谋生路吧！”

说完这番话，纪才良抱着思思，另一只手拿着行李，穿过人群朝着村口走去。在村口，停着一辆七人坐的面包车，那是今天早上宋宪他们来时坐的，司机还待在车上，午餐他自备，虽然吃的不怎么样，但也没少拿宋宪的钱。

村民望着纪才良远去的身影，沉默了许久。

他们都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今天的老纪变了，而且变化很大，眼睛里有了光，腰杆也直了，说话的时候也有气势了，如同重获新生。

老纪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回荡在村民们脑海里的是老纪刚刚的那番话。

出去谋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