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宪等到母亲下班回家就想开口谈钱的事儿,可杨鹭一回来就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那个时候就是这样,老妈下班以后匆匆回到家里就开始做菜,短短半个小时就做好了三菜一汤,这个时候老爸也刚好下班到家。
一家三口吃完饭,碗就留给了宋宪刷,杨鹭夫妻则是要睡一会午觉,不然下午没有精力上班。
看到父母就快回到房间的时候,难以启齿的宋宪终于忍不住了,说道:“爸,妈,我想和你们商量点事儿。”
“什么事?”两夫妻疑惑的问。
“我想做生意,希望你们能投资我一点。”
杨鹭顿时笑了起来,打趣道:“哎呀,没想到我儿子年纪轻轻的就要下海经商了,那你说说你想做什么生意,要我们投资多少?”
对于老妈将这件事当作玩笑,宋宪很无奈,并神情严肃的说道:“我想要下乡收老物件,然后到古玩市场转手出去,这里面的利润很高。”
杨鹭笑不出来了,甚至有些思绪凌乱。
宋志正皱了皱,“你要收垃圾卖破烂?”
“爸,那不叫收垃圾也不叫卖破烂,那叫捡漏!就像前几年,不就有人来咱们这收老物件吗?您还把爷爷留下的一块砚台和一套楠木桌椅,全都给卖了,您忘了?”
夫妻两都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杨鹭问道:“前几年哪有人来我们这收老物件啊?你爷爷留的砚台还在啊,就摆在房间抽屉里,还有你爷爷留下的那套桌椅,不就是咱们吃饭的这套吗?”
没人来收老物件?那些东西没卖?
宋宪一愣,心道不可能。
他清晰的记得,砚台和楠木桌椅是在自己上初一那年父亲卖掉的,卖掉的时候宋宪还在学校上课,回家得知后发了很大的脾气,很硬气的离家出走了,他沿着街道,一边打听一边追寻买砚台和桌椅的人,想要将它们给追回来。
那些东西爷爷生前就爱护的紧,宋宪对它们自然也有很深的感情,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睡不着了、有烦心事了,都会傻傻的对着那张楠木桌子讲,就好像爷爷能够听见一样。
所以当初父亲在宋宪不知情的情况下卖了他们,宋宪甚至有种爷爷彻底离开了的感觉。
沿着街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宋宪又累又饿,但是他不想回家,就跑到了爷爷的坟前诉尽衷肠,挨着墓碑说累了哭累了,还迷迷糊糊的在坟前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被村里的一个伯伯遇见,才把宋宪给送回家去的。
那段回忆如今想起还是很清晰,宋宪自然不可能记错。
可对于现在的父母来说,那件事也才过去几年而已,自己离家出走他们当时也吓坏了,现在怎么可能会忘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对了,老妈刚刚说了,那套桌椅还在厨房!
宋宪连忙跑到厨房一看,果然,厨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一米见方的八仙桌和四张椅子,就是刚才吃饭的那套桌椅,因为有心事他根本就没有留意。
现在再仔细看看它们上面只有一些很简单的雕刻,样式都很老旧,但胜在保护完整,几乎没有什么磕碰。
这样一套桌椅,这放在后世,大概能卖个万八千,虽然不怎么值钱,但他对宋宪的意义是非凡的。
紧接着,宋宪欣喜若狂的宋宪又回到了客厅,打开抽屉翻了翻,那块老砚台也还在!
砚台有一张a4纸那么大,造型很独特,中间磨墨的地方是椭圆的湖泊,中央刻着两条鲤鱼,湖泊左右两端雕刻着立体的假山、柳树,雕刻的栩栩如生,特别是垂下的柳条,线条清晰,镂空的柳叶上还站着两只憨态可掬的黄鹂鸟。
将砚台倒过来,底部还纂刻着两行小诗,落款是一个叫做吴完夫的人。
这个名字宋宪后来查过,是清代江苏一带的琢砚家,《扬州画舫录》中评价吴完夫:琢砚极巧,奇制无比。
是的,这是一块清代名家所雕的砚台,宋宪也不知道这样的砚台能值多少钱,但从年份、用料、样式、完整程度再加上名家的雕刻手法,绝对能够卖一个高价,如果再遇到一个喜砚的人,这个价格还能往上抬。
宋宪也不知道这么值钱的玩意爷爷是从哪儿弄来的,但他绝对不会轻易卖出去。
问题回到最初,这些东西当年明明被父亲贱卖掉了,为什么还在?
难道重生之后,有些事还变了不成?
“这东西很值钱?”
忽然,父亲宋志正的声音在宋宪耳边响起,打破了他的思考。
“值钱,很值钱!”宋宪看着父母说道,“这个砚台是清代一个名家雕的,现在值多少钱我说不上,但咱家就算把房子卖了都不见得买得起。”
“这么值钱?”宋志正吓了一跳,凑近看了看,挠着头说:“我原来以为就值个几十块,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宋宪听了直翻白眼,前世这块砚台的确没卖多少钱。
“爸,妈。”宋宪表情严肃的说道:“这块砚和厨房的桌椅如果有人来收千万不能卖。”
“行。”宋志正点了点头,眼神又瞟了那砚台一眼,问道:“小宪啊,你刚刚找我们要钱,就是想去别人家收这样的老物件吧?你管这叫什么来着?”
“捡漏。”
“对,捡漏。这靠谱吗?我的意思是,真的有人会买吗?我是真的看不出这些东西到底值钱在哪儿。”
宋宪指着那块旧砚台,说道:“爸,我给您打个比方。就好比这块砚台在您眼中只值一百来块钱,那是因为你不喜欢书法,也不研究这些。但放在喜欢书法的人眼里,这块砚他是名家所作,雕工精湛、传承有序,不可再生,用料讲究等等的因素。放在文化人的圈子里,您眼中不值钱的砚,绝对可以卖到一个你不敢想的高价。我再打个比方,比如您要给您的厂长送礼,厂长父亲又喜欢书法,您为了投其所好,会不会花大价钱买这块砚呢?”
咕噜。
两夫妻喉咙同时滚动一下,宋宪的一番话可是让他们大涨见识,原来,这些老物件身上藏着这么大的商机!
这听起来,似乎要比在木头工厂上班赚钱多了。
忽然,宋志正又想到了个问题,拉着宋宪的胳膊问:“那你从别人家低价买来,再高价卖出去,别人事后知道了也不干啊。再说了,你要收那么多东西,找得到买家吗?”
“爸,您把心放肚子里就行。我去别人家收东西,这事儿是你情我愿的,又不是硬抢,都是一锤子买卖,哪有秋后算账的理儿?至于卖家,这个更不愁了,我能找到。”
宋志正想了想,觉得这事儿靠谱,便问道:“那你现在需要多少钱?”
宋宪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两千。”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数额,因为行情暂时不明朗,多准备点总没错。
“多少?两千?万一赔了咋办?”
原本听得热血沸腾的杨鹭像是被浇了一碰冷水,要知道在那个经济发展慢的时代,普通职工的工资一月就只有一百多,杨鹭夫妻一月工资也不过两百多一些,两千那可是全家大半年的收入,也是家里一半的积蓄,平时的她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儿子这一张就要去两千,她心疼啊!
宋宪亲昵的揽着老妈的肩头,笑着说:“妈,您放心,这事儿我有分寸,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捡漏的东西卖不出去,也能当破烂卖了,这本能拿回来,不过那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发生。您就说吧,想不想当万元户?”
“万元户?你说真的?”杨鹭提高了音调,情绪显得很激动。
万元户这个词儿是在70年代出现,80年代普及,就算现在是92年,这个词也和土豪两字划对等。那个时候的万元户差不多等于现在的几百万资产。
并且,那个年代许多市场都还很萧条,一万元并没那么好挣。
“您就说想不想吧。”
“想!”杨鹭用力的点了点。
“那百万元户呢?”
“百……”杨鹭一咬牙一跺脚,“行!这钱妈掏了!”
……
宋宪想要拿到两千元,还要拿着存折在父母的陪同下去银行走一趟,没办法,家里的钱基本都存在银行吃利息了,那个时候别说是网银了,就是银行卡也在起步阶段,不走这一遭根本拿不到钱。
宋宪打开家里的存折看了一眼,活期存款4271.24元,这几乎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了。
这钱多吗?在那个年代看起来已经挺多了,实则并不多。因为宋家现在还面临着一件大事……杨鹭的肚子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在那个年代,想要把这个小孩生下来,宋家要付出的代价太多了。首先,计划生育有超生游击队,检查到你超生就要找你谈话,如果孩子不肯打掉,夫妻双方都很有可能被单位开除,特别是宋宪父母这样的铁饭碗,响应国家政策,不开你开谁?
开除后还要交‘战用社会资源费’就比如杨鹭的孩子生下来,大概要交三千元,也就是所谓的罚款。毕竟孩子一生下来就享受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各种免费疫苗、就业机会等等。
而孩子生下后,杨鹭不管有没有被开除都没办法上班,家里就少了许多收入,仅靠着宋志正一个人,除了要养活一大家子之外,多添一口人,负担也会重许多。
现在宋宪要提前拿走两千元,这对家里的经济压力有多大、父母对他的信任有多深,可想而知。
想到这,宋宪又一次湿润了眼眶。
父母恩情大于天啊。
从银行取出两千元后,宋志正想要和宋宪一起去收购老物件,但还是被宋宪拒绝了,理由有两点,一:老爸对这方面懂得不多,除了体力活外他真帮不上什么忙;二:他也不是真的想去,只是这两千放在宋宪身上有点不放心罢了。
“好吧,那我就不去了。”宋志正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儿子,我知道你想让家里过的好一些,如果这捡漏生意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你就尽力去做,不过我可得提醒你,过几天你就开学了,是高三的学生,你要是因为这事儿当误学习,我可饶不了你。”
杨鹭非常赞同的跟着点头,说道:“就是,学习可不能落下。”
“放心吧,不会的。”宋宪苦笑着说道,多少年了没听到爸妈唠叨学习的事了,以前烦不胜烦,现在听起来居然很悦耳。
宋志正跨上了自行车,对宋宪说道:“行,你放在心上就行,那我和你妈先去上班了。”
来银行排队取钱就耽误了好一会儿功夫,宋宪又要走了这么多钱,两夫妻没时间也没心思睡什么午觉了,索性早点去单位。
杨鹭坐在车后座,双手搂着宋志正的腰脸靠在他的背上,歪着脑袋对宋宪说道:“儿子,注意安全啊,还有小心钱别丢了。”
站在银行门口目送父母离去,宋宪既欣慰又心酸。
这一把狗粮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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