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堂大人，恐怕毁堤淹贼并非你的想法，而是严阁老的意思吧？”徐先生一语道破。

楚歌不由得一怔，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表情。

有一些是欣喜，没想到徐先生竟然能从“毁堤淹贼”这四个字就确定了此计的目的、并定位到了严阁老的身上；但也有对于自己进退失据的忧虑；当然，还带着一点点期待，期待着徐先生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桉。

当然，林总督毕竟身居高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所以楚歌的这些情绪，只能用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来展现，很含蓄。

这其实是一种很高明的表演技巧，但楚歌却表现得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他已经将这段剧情预演过无数遍，见过真正的林总督的表情，可以模彷；二是因为楚歌本身表演天赋就很高，否则也不可能第一个通关文士副本；三是因为他拿了特殊的天赋技能。

【辛·情真意切（金色）：你更能表达出想要表达的特定复杂情绪，这种表达将会精准地表现在你的表情与细微动作上。】

这是一个升级成辛级金色技能的基础天赋，在低等级、低稀有度的状态下，它的效果其实并不算太明显。

毕竟些许的表情与细微动作提升，对于破解副本的谜题并不会有太大的帮助。

但在楚歌已经对整个副本的剧情和角色了如指掌的情况下，这个升级后的金色天赋却可以让他的演技更上一层楼，达到真假莫测的程度。

与徐先生一起分析局势、商定对策，宁知府到来，最终决定准备两份奏章……

一切的剧情，都按照既定路线完美地演出。

楚歌并不知道冥冥中有妖魔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只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演会影响副本的评分，而且最后还要被搬上大银幕、在所有的观众面前放映，所以肯定要尽力而为。

就像一名敬业的演员，在镜头前肯定要将自己完全融入角色、奉献出最完美的表现。

而他的这一切努力当然没有白费。

李鸿运、樊存等人主要是打斗环节，基本没有文戏表现，所以露馅的可能性很小。而楚歌扮演林总督全都是文戏，任何一段内容表演得不真实了都有可能引起妖魔的警觉。

但这妖魔盯着看许久，硬是没意识到任何不妥。

此刻，楚歌就像是真正地与林襄敏这个角色合二为一了！

所以妖魔自然也完全没有考虑这个林襄敏可能是归序者的可能性，而是完全将他当成了原住民。

有好几次，黑雾翻滚着，想要对林襄敏施加篡改，但最终都又憋了回去。

难以做出最终决断。

此时，妖魔的心目中有两个合适的人选，一个是林襄敏，另一个就是王宗昌。

王宗昌虽然在南河城一战中才为国捐躯，但实际上在进攻蒲宁港的过程中，就已经发挥了重要作用。

只不过之前玩家们通关试炼幻境时，在蒲宁港看到的是被篡改后的没有战斗力的文官王宗昌，所以才下意识地忽略了他。

而此时在妖魔的视角中，王宗昌在进攻蒲宁港的时候，就已经成为邓将军的左膀右臂，在对抗贼寇过程中不仅献计献策、稳固军心，而且还时常亲自带兵上阵，战果卓着。

不论是篡改林襄敏还是篡改王宗昌，都能对这个副本起到重大影响。

篡改林襄敏，很有可能断掉军资；而篡改王宗昌，会让邓将军失去关键的左膀右臂，荡寇一次关键战役失利，严党就可以从中作祟，让后续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但妖魔考虑许久之后，还是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它原本觉得篡改王宗昌会是最佳选择，毕竟林襄敏的地位高、知名度很可能也比较高，而篡改王宗昌更不容易被察觉。

在它第一次进入这个历史切片的时候，也确实是这么决定的。

但这次，冥冥中却有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让它决定再等等。

总觉得还有更完美的目标。

……

白雾散开，楚歌已经来到了皇宫之中。

“朕问你，五月端午汛河堤决口发大水、淹了一些良田，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阁老说，是严阁老在暗中授意，你又怎么说？”

皇帝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楚歌愣了一下。

按理说，他在通关副本的过程中，已经很多次跟皇帝交锋，对于这些话已经听过无数遍，应该是耳熟能详了才对。

然而这次，楚歌却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一种奇特的压力，扑面而来！

这种压力，是皇帝的气场所带来的。

作为皇帝，天生就有着强大的权力欲，有着“唯我独尊”的气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对普通人造成强大的压迫感。

所谓的“天威”，也就是这种气场的另一种表述方式。

楚歌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因为在第一次在文士副本中见到魏昭帝的时候就能隐约感觉到，后来在“封侯非我意”这个副本中第一次见皇帝，也能感觉到。

只不过后来，随着他对皇帝越来越了解，这种感觉已经渐渐消失了。

已经完全破解了皇帝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完全摸透了皇帝的心思，那皇帝还有什么威严可言呢？

所以，在刷评分的最后几次，楚歌在扮演林襄敏面见皇帝时，早就已经变成了例行公事，即使他努力地在扮演林襄敏，表现那种诚惶诚恐、如履薄冰的状态，也终究没办法想最初那样完美了。

毕竟那种未知感已经荡然无存。

但现在，他却又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未知感，感受到了皇帝所带来的那种压迫力。

“抬起头来，看着朕说话！”

就在楚歌愣了一下的工夫，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

他只好微微地抬起头，勉强迎上了皇帝的目光。

脑海中彷佛有“唰”的一声闪过，楚歌的思绪都像是被剥离了。

他心中知道这个皇帝其实是孟原扮演的，但此时内心却在不断抗拒这种想法，因为眼前皇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每个细微的表情，每个毛孔，看起来都与孟原毫无关系。

他甚至比之前在模拟试炼中遇到的那个皇帝，更像皇帝！

短暂的错愕之后，楚歌很快反应过来。

这不正是表演的好时机吗？

此时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优秀的年轻演员与万年老戏骨对戏。

在第一时间被老戏骨震到了，但也正好趁此机会入戏，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一个演员演戏，终究只是独角戏，发挥的空间十分有限。

但两个很厉害的演员演戏，那就是对手戏，他们的演技会对抗、会拼杀，内容瞬间就丰富了起来！

而楚歌最初错愕其实也很好地融入了戏中：林总督第一次单独面见皇帝，暂时被皇帝的威严所慑，所以内心中出现了一些细微的波动，这很合理。

不仅不是扣分项，反而更好地体现出人物内心的波澜。

想到这里，楚歌赶忙说道：“陛下肩负江山社稷，治大国若烹小鲜，万不可意气用事……”

这段说辞当然也都是无数次通关之后总结出来的，大意就是说，毁堤的事皇上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我一个做臣子的既不能不忠于陛下，也不能不念严阁老的知遇之恩，这次顾清章的事我没参与，但我在东南荡寇确实困难重重，内阁的事皇上你自己斟酌，但东南的军资确实该发一发了。

当然，这些话说得非常隐晦而含蓄，符合当时朝臣与皇帝对话的潜规则。

按照正常的剧本发展，此时皇帝应该会夸他一句“公忠体国”，然后简单说两句之后，答应他军资的事。

然而让楚歌没想到的是，皇帝顿了顿，说道：“好，那朕就先不问你这个。

“朕听说，东南荡寇，仗打得很辛苦，但连战连捷、屡有捷报，是吗？”

楚歌愣了。

啥？剧本里好像没这句话啊？

怎么这孟原还自己给自己加戏、加难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