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之前那极具压迫力的目光，还是此时此刻自信过头乃至有些狂妄的态度，都让哈伦娜觉得眼前的男人越发捉摸不透。

是在远离子爵的地方终于暴露本性？还是确有倚仗？

没等她琢磨透，李永也不等她回应，已经再度发问道：“轮到我了。你对人类的贵族怎么看？”

哈伦娜眉头一跳：‘人类、贵族！？’

她看着表情淡然的李永，心中不禁一突。但这个问题也无可指摘。

哈伦娜答道：“我觉得……他们太过自我。我是平民出身，所以很能体会到，贵族根本不在意平民的情况，肆意妄为。而他们本该是为平民服务才被称为贵族！”

“哦？”李永笑道：“在你面前的，也是一位贵族啊。”

“领主大人别说笑了。您知道，我说的那些贵族中并不包括您。您和他们完全不同。”

哈伦娜道：“我听闻过您的事迹，为了一位不相干的平民仗义执言，如果像你这样的贵族占据主流，帝国定然是另一番景象，可惜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哈伦娜对李永投以恳切的目光道：“像您这样做一些小事，并不能改变帝国腐朽的现状，反倒会让自己遭到排挤和迫害，最终让您这样的贵族逐渐绝迹。”

若非李永知道面前的女子是一个血族，还大半尝试过对自己的洗脑，他可能真就信了这是一个纯纯的爱国人士，然后升起被理解的同志情谊。

哈伦娜诚恳道：“加入教会，以您的品行，一定可以得到重用！”

李永打趣道：“还说是互相理解的谈话，怎么开始劝诱了啊？”

哈伦娜低头道：“说来羞惭，您的事迹我早有听闻，深受感动，一想到我崇敬的您得到了女神的青睐，不由自主就……”

虽然哈伦娜做出低头娇羞的模样，但李永可以肯定这家伙的脸上绝对还是刚才面无表情的状态。

李永暗暗咂舌，嘴上却毫不犹豫地回绝道：“重用又如何？我不觉得现在的教会能做到改变现状。”

语气三分轻蔑，六分自傲，一分遗憾。

好吧，李永承认他并没有这样的表演技巧。

但意思还是很好地传达了过去。

“领主大人，看样子您似乎并不待见现在的教会？”

听到哈伦娜此言，李永心中松了口气：‘终于上钩了啊？’

他淡淡道：“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的下一个问题吗？”

哈伦娜微微颔首。

李永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瞥了哈伦娜一眼，问道：“我有些渴了，不介意吧？”

哈伦娜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睛，摆手道：“请。”

李永嘴角一翘，有点像是嘲笑又有点像是无奈的苦笑，说道：“我的确不待见现在的教会。你说帝国贵族里蛀虫频出，可光明教会又如何？据我所知，你们那神圣的教会里头，吃拿卡要的人可不比贵族要少啊？那些过去被欺压的人有了权势后，某种意义上比那些贵族更加变本加厉地想要将过去受的罪责讨回来！”

哈伦娜低声问道：“您是在说……圣殿骑士团？”

李永默默地喝水，道：“我可什么也没说。”

骑士大多为贵族，但只有一个例外，亦即圣殿骑士团。

虽然其中依旧有着半数贵族骑士，但大约有五分之一是原本的平民，在皈依光明教会之后，凭借教会的资源成长起来。

就像李永刚才说的，这些人凶狠起来，可不像贵族那样顾及虚伪的礼节。虽然仅是五分之一，但考虑到圣殿骑士团的人数，已是个不小数目。

而圣殿骑士团，只是光明教会中的蛀虫之一。

“那倘若……是一个不一样的教会呢？”

终于，哈伦娜将真正的目的缓缓抛出。

李永故作不知，皱眉道：“哈伦娜女士，你应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吧？”

哈伦娜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领主大人，您是一个体恤下民的好贵族，你和康奈德子爵的矛盾，不说路人皆知，但至少我十分清楚。你说你只是喜欢安静不排斥离群，但……这不意味着没有不满吧？你只是无法反抗而已。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尝试改变呢？”

啪地一声，李永猛地站起身来，道：“哈伦娜女士，你刚才说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就此告辞。”

哈伦娜并未阻拦李永离去，只是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为什么呢？明明他的回答和我预想中一模一样，但……却让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哈伦娜信仰女神，只是并非那位光明女神，而是掌管暗夜的女神。她当然不会想要把李永拉入光明教会，而是拉拢进入外壳不变，内里已经完全替换后的黑暗教会。

当然，此事着急不来，李永的拒绝也在她预料之中。

最重要的是在李永心中种下种子，等待发芽。

只是，一切都太过顺利了。除了李永并不如他们最初预设的那样是一个软弱却心怀报复的人设之外，一切进展都符合预期。

‘明明是人类，却有着那样强的黑暗亲和体质？’

‘若有这样的人类被我们吸收，作为代表人物发展，后续想要让人类潜移默化地改变信仰，难易度就会下降数个层次！’

‘这样的人才，不将他吸收到我们这里，那就太可惜了！’

黑暗亲和体质，这和暗元素亲和又是另一个概念。

但可惜的是，李永并非什么黑暗亲和类的体质，只是个血脉强度中等的“普通暗精灵”罢了。

吸收暗夜精华对人类来说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但对于混杂恶魔血脉的变种精灵而言，那是完完全全的小意思，送上门来的口粮。

但别说哈伦娜，换成其他血族也多半看不穿李永的真相。

就是这误解，让哈伦娜评估的李永的价值比最初时高了数倍乃至更多……

李永并不知晓哈伦娜的误解，但他看出了哈伦娜拉拢的态度，而这真是他想看到的。他乐见于哈伦娜对自己进行攻心，当对方尝试对自己进行拉拢时，他也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展露出强大的自信，不过是让对方难以捉摸，提高身价的手段。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价在哈伦娜眼中已经足够高，已不用如此表演来让对方猜忌，此举反倒意外地增加了对方的疑心。好在，这程度并不高。

‘不到万不得已，甚至连让他成为血裔都是一种浪费。’

哈伦娜想到自己送给诺德的多出一瓶血液精华，暗暗希望族内的倾向和她的想法一致。

‘祖父大人，愿你在天上注视我、守护我，一切顺利。自此之后，世间再无争端厮杀。’

她微微仰首望着窗外的暗夜，双手合十，双目紧闭，献上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