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公公长居大内,身为皇上近侍,地位崇高,在外人眼中,应该是别无所求,安享富贵了,可是这十来年…不,应该说自打懂事以来,他都有一个渴望。
渴望得到做人的尊严!虽说随着他的实力提升,地位提升,谁见了他不是得尊尊敬敬的,可他心里明白,那都是表面尊敬,实则根本看不起他!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只是个阉人…根本算不上一个正常人,一个男人!这一点,就是街上一个乞丐都比他强!所以他自卑,自贱,从进入宫中,便无比刻苦,修行刻苦,做事也刻苦,直到他听说,只要踏上修真路,就能改变自己的人生,所以他追求着,努力着,一直到如今修为已到元婴,他早就可以断肢重生,能力有了,可碍于朝廷规矩,他也依旧只能忍着,等机会,等恩赐,终于,十年前夏皇隆恩,给了他这个机会…生绝造化石,就是他的机会!
但是机会到了,他却更加忐忑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怕。
他怕开出一个“绝”来,一旦那样,这辈子他就完了。即便是修为再高,再多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意思?
对未来的恐惧,让他一直不敢下手,他忘不了…那些个宫里开出“绝”来的前辈,郁郁而终的模样。
更忘不了,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想要反出宫廷的太监,却被朝廷打杀的疯狂。
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在他心里是感激朝廷的,发自内心的感激,因为是朝廷给了他生命,给了他一切,就算是开出“绝”旨来,他也不会有背叛朝廷的念头。可是……如果能开出“生”旨来,那该多好。
别说依旧能享荣华富贵,就是让他放弃一切,他都愿意,因为…他能抬起头来,做个真正的爷们儿了!他甚至能够想象,宫里十二局二十四司的“爷们”们看他的表情!
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羡慕,渴望!
美好和噩梦。
希望和绝望,让他挣扎。一挣扎就是十年,他不敢动,怕希望变成绝望,怕未来无光!
他在宫里听说过,大夏十九州,能人辈出,有些奇能异士可推演卜算,所以他也拜访过不少这方面的“高人”,可是大多都是隐晦的提点,模棱两可,没有一个准话。
推算,终究也是有风险的,谁敢给他保证?没人敢。
推算的越多,邓公公反而越迷糊。越拿不准,也怀疑过那些高人,但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秉着这个心念,他始终在徘徊,在寻访,都有了病急乱投医的魔怔了。
这也是他一见到徐川神色不对,便放在心上,刻意询问,现在,他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有法子?
这位徐知府果然也是个会算卦的高人!
邓公公目光炯炯,看着徐川,他堂堂一个元婴大修士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看着佛祖,都有些恭敬道:“还望徐知府指点一二,放心,卜算之资咱家还是积攒了些的,银票绝不会少。”
只要一点指点,一点建议…
他没想过,徐川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起码过去的那些“高人”是从来没给过他的。即便是一个同为元婴的大修士也没给过他。
徐川闭眼沉思片刻,他的确胸有成竹,眼前这个邓公公眼力独到,看人神情还是很准的。不过正因为如此,徐川也明白故弄玄虚太过头也唬不了后者,反而弄巧成拙,便缓缓说道:“本府有十成把握,能帮公公推算出哪一面为“生”来,只是…”
“什么?十成把握?”邓公公陡然尖叫一声。
就像一只公鸡打鸣似得。
徐川吓了一跳。
邓公公却顾不得自己失态,他这么多年寻访,帮忙推算的高人向来都只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这徐知府竟然说有十成把握,怎么能让他不惊喜若狂,这一听,先不说去求证徐川所说真假,他已经像是怕唯一的希望丢了似得,连忙问道:“徐知府……你,不是在开咱家的玩笑吧。”
徐川摆手笑道:“本府与公公虽然第一次相见,可公公能将这等隐秘重要之事告知本府,本府怎么可能用这种事和公公开玩笑。”
邓公公大喜过望,差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忙道:“还请徐知府予以援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咱家都愿意,咱家求你了。”
徐川赶紧将邓公公扶住,正色道:“公公说的哪里话,本府虽然只是与公公一面之缘,可见公公如此为难,也是心中不忍。只是这推算之事,那是揣摩天意,天机不可泄露,帮了公公,在下也得付出大代价,不过…罢了,在下就帮公公这一回吧。”
徐川说的简单。
可心里却明白,和邓公公这种精明之人交流,有些话提点到了便可,真要东拉西扯,反而不妥。所以越是这般简明扼要的一提,越是让邓公公明白徐川如此做,代价定然不凡。也是…100点气运呢!
是的,邓公公也不是第一次找人推演卜算了,听的最多的就是天机不可泄露云云。徐川如此说,算是直接了当了,可一句大代价,那就不是他那些普通宝物所能弥补的了。比如寿元?比如天劫惩罚…这些怎么弥补?
邓公公心里自己就想到了许多大代价。
这一刻听徐川如此说,先不说旁的,内心已经多了几分感动。当下感激涕零道:“徐知府的情义咱家记下了。”
徐川看他神情,知道自己点的差不多了,当下道:“那便请公公将这“生生造化石”给在下一观吧。”
“啊…啊?…”
邓公公先是点头,接着脸色一整,他向来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这一刻却屏息了,他明白了,这位徐知府是不准备用说的,而是要用行动,用结果来直接帮他。
这可只有一次机会啊!
这可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念想啊!
“怎么?公公信不过本府?”徐川笑道。
“不是不是,咱家当然信得过徐知府…”
邓公公颤抖着伸出了手,这一刻他脑海中有怀疑,有种种念头闪过,这个徐知府会不会坑他?不会不会,这徐知府和他无冤无仇,怎么会坑他?
那他真的有把握?
怎么会真的有把握。这是真的?
邓公公心里念头闪动,手却没有丝毫停顿,黑白分明的“生生造化石”就静静地被他握在掌心,仿佛有千斤重,这时候,自己做不了的决定,就会下意识的相信别人会比自己做的更好。
而且…对方还说过有十成把握!哪怕这话在他看来有些玄,他也忍不住信!这就是人性。无关实力,无关地位。
徐川接过了那颗黑白石子。石子入手极轻,轻的就仿佛一颗核桃,心中一动,想着为这位公公开出“生”旨来。
嗡。
“捏碎白色石子,可得“生”旨,气运-100。捏碎黑色,气运不变。”
“示警,捏碎黑色石子,极度危险。”
脑海中浮出一个选项,一条提示。徐川已经感到自己的气运值少了一百了,而看到那示警感知,危险?哪里危险?
接着明白过来,这是提示自己,他要是开出个大乌龙,怕是这位邓公公心性再好,这一刻都能拍死自己!
如果是没把握的前提下,给别人拿捏终生大事,还是要慎重再慎重啊!
徐川也想过直接告诉邓公公开白色石子,可是看这位邓公公那紧张的模样,怕是就算他说十成把握,后者也拿不定主意。所以他就送佛送到西好了,反正他是真的有十足把握!
而不同于他的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邓公公却是手都有些哆嗦,犹豫道:“徐知府…要不,要不先推算推算?先…占卜占卜…咱家不是不信你,实在…”
噗!
他的话未落下。
徐川已经手中一用力,在邓公公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把白色石子部分捏的粉碎,紧接着,一道金光从中浮现,那金光闪烁,骤然弥漫到了整个亭台间,徐川的身体都仿佛被那金光笼罩,一道光芒万丈的字符从中浮现,字符清清如秋水,瑞气蒸腾。
“生”!
那是一个“生”字!绚烂的金光,几乎将邓公公的脸色都染成了金色,璀璨的金色!
这一刻,邓公公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是的,心跳停止,六识皆无,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光芒散去,尽数汇聚到了徐川手中的石子上,一切平静。
“公公,幸不辱命,给。”徐川依旧自信笑道,他抬手,将半颗黑色石子送到邓公公的面前,只是徐川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些,身子似乎无意间晃了晃。
很微不可察的动作,可徐川脸上的笑容却很真诚,温和,有种佛祖拈花一笑,菩萨普度众生,**做好事不留名的圣洁感。
邓公公没伸手去接,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流淌而下,然后赶紧被他抬起袖子擦了干净,他瞪大眼睛,生怕泪水模糊双眼,死死盯着徐川手中仅剩的半颗黑色石子上。
在上面烙印着一个鎏金般的“生”字。
就为了这一刻…
十年啊。三千多个日日夜夜…
就盼着这个字。
两百多年啊!
扑通。
邓公公跪在了地上。这一刻,徐川想拦都拦不住。
他跪的不是徐川,他跪的是夏皇的旨意!他跪的是他的前半生,跪的是他的后半生,跪的是过去的一切惶恐畏惧,跪的是未来的希望!
“奴才,谢主隆恩!”邓公公眼含热泪高声呼喊,朝着徐川握着的半颗石子三拜九叩,每一次叩拜,徐川都能听到亭台的地板打出沉闷的声响。
行礼完毕之后,邓公公才抬起手掌,颤抖着从徐川手里接过了那半颗石子,接过那半颗石子的刹那,徐川隐隐有种错觉,仿佛这位公公的身高更高了些,胸膛更挺了些。
他小心翼翼的将石子收好,然后目光灼灼看着徐川,恭敬的一揖到底。
“徐知府,大恩不言谢,从今往后,只要徐知府你一句话,爷们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半下眉头。”
“邓公公好感度 70,现有好感度100。”
徐川连忙摆手:“公公不必客气,本府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只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徐川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
这些怎么能逃过邓公公的神识和眼睛,一句尽力而为,那是付出大代价的,这是定他一生的恩德,感动的他眼睛都红了,他不再多说,牢牢将这天高地厚之恩记在了心里,只是他一个大内总管,在官运上是很难帮到徐川的,灵石?他虽然是元婴大修士,可灵石真不富裕,朝廷赐给他的他都不够用,百十来块拿出来,那不是寒碜人?宝物是有两件…可那是朝廷赐给的,也是不能随便赠予别人的,思来想去,他心中暗暗愧疚之余,倒也突然想到了一件宝物,或许能拿的出手。
思量及此,邓公公一边将满心感激压在心里,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五幅画卷。这五幅画卷绑在一起,他恭敬的捧起:“徐知府,咱家别的东西拿不出手,这五幅仙人图,便当留个念想,望徐知府一定要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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