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玄寂等人怔住。
是啊,这是师兄的路,上面遍布着“因果”二字。
如今这路,被眼前的道士从中斩断。
就算道士死了,那被斩去的痕迹也将永远横亘在路上,无法修复。
“师兄……”
玄寂等人齐声念道,可是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玄慈抬眼看向张鸣,笑道:“清徽道长,咱们就再斗这最后一场。若是这一场,老衲也依然败了,道长可以自行离去,或与敝寺斗法,再论生死!”
他这一句话,就相当于是承诺。
如果张鸣最终胜了,小寒山寺可以放弃斗法,任由对方离去。
而他也将在这一场里,以阳神境巅峰之命,押上所有的虔诚,论这“因果”二字!
张鸣哈哈笑道:“方丈大师慈悲,贫道如何能不应!请吧!”
舍命相陪,以证此道。
玄慈同样露出微笑,然后向山崖外,猛地一挥衣袖。
镜面流转,瀑布化影。
里面显现出一片新的地貌,山林葱翠,阁楼隐现,视野很快拉近,,显露出“琼宇剑派”四个大字。
可是,一支黑色箭矢突兀出现,“嗡”的一声钉在牌匾上的字迹旁。
箭锋入木,尾羽震颤。
远近之处,随之响起冲杀声。
菩提崖上的人瞬间明白,这是有人……在攻山!攻的……是琼宇剑派!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对三宗十七派的琼宇剑派动手?”
“我听说琼宇剑派的高手,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在东海折损,如今三宗十七派里最弱的宗门,恐怕就是他们!”
“原来如此,琼宇剑派没落了。”
“……”
众人议论纷纷,可是谈到琼宇剑派,他们不由想起渔舟歌会上的陆雪晴。
惊才绝艳,睥睨天下。
有如此人物担任琼宇剑派的掌门,何愁门派不会在未来重新崛起?
但是前提……是他们不会被灭派!
因此,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镜面里。
琼宇剑派的奕剑坪上,冲出一位位御剑飞行的弟子,迎向漫天箭矢。
“什么人!胆敢犯我琼宇!”
三长老程小澄拄着拐杖,从承天殿里走出,一步一步升上半空。
弟子们撑开剑幕,挡住箭矢。
须臾,那天空一肃,从半空里走出一位黑衣男子,样貌十分熟悉。
“赤火魔宗!周乙墨!”
程小澄禁不住怒喝出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没有想到,这次来犯琼宇剑派,竟然又是他!
“哈哈,程长老,真是好久不见!”
周乙墨抚掌笑道,“上一次有灵枢观清徽和陆雪晴帮你们,如今他们全都不在,周某倒要看一看,还有谁能救你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面八方出现一位位黑衣弟子,将奕剑坪围住。
他们的胸前绣着红色妖蛇,手里拍着莫名的节奏,随即有一条条赤红色的毒蛇,从山林里游蹿而出,抬头吐信。
“赤火魔宗,蛇堂!”
程小澄在上次脱险之后,明显对赤火魔宗仔细研究了一番,知道对方有雀、虎、蛇、龟四堂,各有擅长。
周乙墨原本统领的雀堂,就是专攻暗杀、情报等方面,虎堂擅长强攻作战,龟堂擅长阵法和防守。
而这蛇堂则擅长御兽、用毒和奇袭,没想到这次来的会是蛇堂!
想到这里,程小澄不由面色一变,向四周吩咐道:“注意驱毒避毒!”
众位弟子受过训练,此时一听程长老吩咐,连忙掏出解毒丸吞下。
周乙墨好整以暇的看着,见他们准备妥当,才笑道:“程长老,你与周某打了几次交道,你看周某傻吗?”
程小澄不解:“什么意思?”
周乙墨挥手向奕剑坪的方向一挥,只见坠落在地的箭矢纷纷裂开,从中喷洒出漆黑的烟雾,眨眼升腾在四周。
“呵呵,周某确实用毒了,但是这毒不是针对你们,而是……妖兽!”
他扫视一眼周围的赤红毒蛇,笑道,“你们先挡住蛇堂的进攻吧!”
下一秒,一条条毒蛇激射而出。
程小澄顿时醒悟过来,这周乙墨的毒不是为了杀人,而是诱导妖兽!
一众弟子连忙与蛇群战在一块。
然而,这只是开始!
只见山林中有树木倒塌,山道上有轰隆隆的脚步声,很快出现一些大家伙。它们有的是妖熊,有的是虎豹。
眨眼之间,奕剑坪被妖兽围住。
“周乙墨!我琼宇剑派与你拼了!”
程小澄只觉得不妙,不由怒喝一声,带头冲向前方的黑熊妖兽。
“程长老,你的对手是我!”
周乙墨却突然飞过来,伸手拦住了程小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周某已经不再是小小的雀堂堂主了!”
他双手向外一拉,有黑色的河水在掌心之间显现,快速流淌奔腾。
“接我一招——黑玄重水!”
河水化作两条长龙,咬向对方。
程小澄面色凝重,喝道:“周乙墨,你竟然晋升到了塑命境!”
她提起拐杖,使之化作飞剑一般,荡起一层剑幕,抵挡黑玄重水。
两人很快交战在一起。
而下方的弟子们则苦了,与一只只妖兽舍命相搏,可是它们就像杀之不尽一般,才死了一圈,就有一圈补充上。
外围的蛇堂弟子以逸待劳,宛如死神一样,眼神冷漠的看着他们。
琼宇剑派的弟子眨眼出现伤亡!
……
小寒山寺,菩提崖上。
张鸣看向琼宇山里的乱象,抬头问道:“方丈大师,这一场因果之争,你要赌琼宇剑派与赤火魔宗谁胜谁负?”
“可是,贫道不过是在琼宇剑派挂一个太上长老之名,与他们并无什么深厚交情,就算琼宇剑派灭亡了又如何?”
他有点看不懂对方的用意。
玄慈双手合十,目光穿透山峦上的一个个人影、妖兽,落在奕剑坪中央。
“清徽道长,琼宇剑派确实与你没有什么深厚交情。但是老衲通过你的因果线看见,这里面有一人受你看重。”
他伸出手指,指尖上涌现一条洁白的丝线,点在镜面上的一位青年身上。
此人静坐在奕剑坪中央,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眼睛里没有丝毫身材。
张鸣目光一凝:“展鸿!”
这几日,他一直收到展鸿的签到奖励,除了斩天拔剑术,还有万剑诀、剑神、天剑和御剑术,都是神妙剑法。
不得不说,展鸿已经时来运转。
可是,他本以为对方到了琼宇剑派,应该过得有滋有味,每日参研剑道。
如今,他看到影像,才知道并非如此,展鸿似乎一直枯坐在奕剑坪上。
“玄慈,你要与我赌的是他?”
张鸣望向对面的老和尚。
玄慈合十笑道:“不错,清徽道长,你与他有因,他能到琼宇山受此劫难,想必就是果。只是不知这是善果,还是恶果?老衲便赌此人……会因你而死!”
他的话语轰隆隆的响彻菩提崖。
声音里暗藏着佛偈之力。
众人不由心神震颤。
“这个青年是什么人?”
“不知道,没见过,想必是无名小卒,与清徽道长有什么关联。”
“可是,此人是生是死,真的能影响到两人之间的辩道结果吗?”
“……”
围观的世家弟子们低声议论。
张鸣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那琼宇山上的厮杀越发激烈,血色侵占视野。
“展鸿……”
他不禁想起曾经在涿光山上,那每日洒扫庭院、做饭洗衣、诵经学道,喜欢在清晨和傍晚看日出日落的青年。
“清徽道长!”
“我想效仿灵枢观的祖师,诵道经,悟剑道,走这悟道通神之路。”
“清徽道长,既然您说这前面有路,即便再难,也有人曾经走下去,那我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呢?”
“就算失败了……”
“我就一生在这灵枢观里做个洒扫道人,每日清扫尘土,眺望晨阳升起,静观暮日低垂,又有何不可?”
“……”
淡然言语的青年模样,仿佛近在眼前,通透,释然,决心求道。
所以,那一日,他下了涿光山。
“玄慈方丈,你若是赌别人,贫道毫无把握,但你若是拿他赌……”
张鸣平静的望向对面,眼角露出一丝笑意,“就休怪贫道赢得轻松了。”
玄慈讶然。
这清徽道长竟然对奕剑坪中央的这个青年,似乎有超乎寻常的信心。
难道此人……还有什么特别?
他不由仔细打量,却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体内佛台震颤,干扰因果。
无论如何,这一场都是最后一搏!
他……绝不能输!
……
琼宇山,奕剑坪。
一只只妖兽冲进人群里。
司空见礼脸现怒意,驱使一柄飞剑竭力斩去。可惜他修行时日尚短,根本无法抵挡袭击不断的赤红毒蛇。
“少爷!琼宇剑派式微,恐怕抵挡不住赤火魔宗。咱们快突围逃吧!”
德叔逼退一群毒蛇,叫道。
他是归一境巅峰的强者,可以勉强护住自家少爷,而翻盘根本不可能。
“不,德叔!我不走!”
司空见礼摇头叫道,“我既然拜入了琼宇剑派,就当与之共存亡!”
这时候,只见一只暗影豹从阴影里蹿出,扑向奕剑坪中央的白砂糖。
“德叔,不好,快去救她!”
司空见礼一下子紧张起来。
刘三德无奈,不由纵跃过去,挥掌成抓,擒向暗影豹的脊背。
可是,那暗影豹极为狡猾,身躯一晃,竟然融入地面的影子里。然后,它蓦然蹿出,迎面咬向持剑的少女。
白砂糖不禁瞳孔放大,只觉极致的危险压迫而来。但是她的背后静静坐着一名胡子拉碴的青年,她不能退。
“展鸿师兄……”
她猛然闭上眼睛,提剑刺去。
铛——
那暗影豹抬爪拍在长剑上,身形变换,从另一个角度再次咬去。
砰。
德叔在这个时候赶到,及时拦下。
“白砂糖!你还守着他做什么?琼宇剑派危难,你随德叔突围去吧!”
司空见礼靠近过来,喊道。
“少爷!不可!”
德叔当即焦急的叫道。
他的职责是守护司空见礼不出事,怎么可以带着白砂糖独自突围。
白砂糖也摇摇头,目光落在静坐的展鸿身上,咬唇道:“不,师兄还没醒过来,我要守着他,不能放弃他不管!”
司空见礼看向那静坐了五日的青年,心里又气又妒,喝道:“白砂糖,你别傻了!他这明显是魔怔,醒不过来了!”
如今待在这里,守着一个不死不活的人,等同于葬送自己的性命。
白砂糖握紧剑。
“司空见礼,你走吧!你才拜入琼宇剑派,对这里还没有太深的情感!”
她背对腰间挂着折扇的男子说道,“你是京都司空家的贵公子,你不属于这里,没必要为了琼宇剑派牺牲自己。”
说话间,暗影豹再次从阴影里蹿出,向持剑的少女咬过去。
可是这一次,少女却没有半点害怕,而是瞪着眼睛,只攻不守的刺去。
暗影豹猝不及防,牙齿一歪,咬在少女的胳膊上,带起一片血肉。可是,它的身体却被少女……一剑贯穿!
“要杀师兄,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白砂糖用剑将暗影豹的尸体钉在地面上,然后狠狠拔出,血液四溅。
司空见礼觉得心里有点痛,大声叫道:“白砂糖!我若走了,那你呢!”
白砂糖的脸颊上沾着血液,紧握长剑笑道:“司空见礼,你不会明白。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展鸿师兄带上山。”
“我记得那年闹饥荒,全村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被娘亲用血肉养着,撑到了最后一天,然后娘亲也死了……”
“而我被琼宇剑派带上山,我再没有了亲人,唯有师父、师兄和门派,待我亲如家人,他们就是我的一切。”
“我虽然不在青竹峰,但我记得展鸿师兄一次次给我送过吃的。他说,是他领我上山,就要照顾好我,不能饿着。”
“你知道吗,饿这个字,对于我就是噩梦,而师兄照亮了整个梦。”
她平静说着,猛然踏步冲出,一剑将一只逼近的赤红妖蛇斩杀。
“司空见礼,你走吧!”
少女大声叫喊道。
“师兄于我,就是家人!我白砂糖绝不可能弃他而去!要死,一起死!”
她回转飞剑,继续立在青年身前。
司空见礼怔怔望着她,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平时爱笑,笑起来甜甜的女孩,原来她经过这么多无法想象的噩梦。
可是她的甜,惊艳过所有人。
这时候,一只紫云鹰俯冲过来,它的身上羽毛硬如玄铁,爪尖锋利。
德叔立即迎上,却被数道飞羽逼退。
“不好,这是归一境巅峰!”
他惊呼出声,喊道,“少爷,快跑!”
这种飞行妖兽极为难缠,虽然与他同阶,却可以轻易将他击败。
白砂糖并指一点,御使飞剑刺去,却被那紫云鹰用锋锐的爪子拍开。
而它来势不停,直奔伫立的少女。
修为低微的司空见礼全身颤抖,蓦然一咬牙,闭眼喝道:“剑二十三!”
一道虚影从其体内蹿出,宛如凝滞了时空,“嗖”的将紫云鹰贯穿而过。
然后,虚影回归本体。
他脚步踉跄的走到白砂糖身边。
“司空见礼,你……”
腰悬折扇的男子摇摇头,坚定道:“白砂糖,你要的一切,我替你守护。”
说着,他也站到展鸿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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