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翁已经昏迷了三天。
连医生都开始不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毕竟妮翁的顺产虽然也没那么顺,但是没打麻药,用时也就不到六个小时, 根本不至于让人用这么长时间的睡眠来补充体力的。
这群普通人当然不了解, 他们甚至连妮翁额头上的咒纹都牵强的解释为刺青或者纹身什么的。
夜很深了,今天是满月,圆圆的月亮洒下清冷的光辉。十一月的东京还不很冷, 但海风很大, 吹得医院中的树木枝桠哗啦啦地响。
没有开灯的病房里,甚尔独自坐在妮翁睡着的床前,映着月光看那半道咒纹颜色越来越鲜艳,像是喝了血的魔鬼。
在过去的这三天内, 他一步都没有离开这里, 眼睁睁又无能为力地看那道咒纹从两条简单的竖线到向两边生出枝杈,枝杈又生枝杈,越来越像鹿角的形状,颜色也从浅浅的样子变得越来越红, 红到像是干涸的血液。
妮翁一开始眼皮还动弹过,后来也像是彻底被打败了似的,一动不动了,除了还有温度和呼吸,她静静地躺在这里,脸色还是苍白着的,像个尸体。
尝试了各种办法都不能把人叫醒后,甚尔也终于摸清了这咒纹的部分作用——沉睡。
惠被他赶去睡觉了——妮翁说过的,小孩子应该早点睡觉,不然会长不高……啧, 估计又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她总是这么笨,几乎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估计是有点被他吓到了,惠昨晚就没睡,跟着他一起熬了夜,今晚还想熬,想什么呢。明明眼睛里都满是血丝了,最后被他一手刀敲晕过去,扔在外间的沙发上了。
奈奈刚出生,还是红彤彤皱巴巴的样子——和那个睡着了的家伙一点也不像——现在她妈妈昏着,也没办法喂她,好在之前待产的时候从现在的房子里搬来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奶粉和奶瓶,惠把这些翻出来以后,甚尔魂不守舍地冲了一次奶粉喂奈奈,后面惠自己也学会了怎么给妹妹冲奶粉,换纸尿裤什么的现在也在学了。嘛,都让惠学会了也不错,哥哥本来就应该照顾妹妹嘛。
孔时雨也来过,看这边一片混乱的样子简直恨不得给甚尔一拳醒醒脑子——不对,他好像确实给了,但是基本放弃了自己战斗力的中介人体术实在堪忧,也就比惠稍微强点,根本不疼不痒的——然后他就放弃了给神情整个灰暗了下来的术师杀手叫魂,和医院的护士什么的沟通了一下,麻烦她们多费心,自己去不知道干什么了。
甚尔把妮翁清理过后现在干干净净的刘海捋了下来,挡住了那道刺目的红,好像这样就可以假装她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哼哼唧唧着睡得好酸,让她再睡一会——这个可不行了啊——地睁开眼睛。
“笨蛋老婆……你是在哪又招惹了坏东西啊……”
甚尔喃喃道。
对咒灵、诅咒师、咒术师都没感到过恐惧的天与暴君简直把这辈子的忧惧都用在自己的家人身上了。
他担忧惠会成为一个被毫无意义的、虚假的正义欺骗的人,忧心对“十种影”无比执着的禅院家会下手段夺走他们的“恩惠”,他害怕自己一个人无法从那些窥探的眼神中保护妻儿完好,恐惧会在自己短暂离开的时候珍宝就被夺走。
他变得软弱,变得不像那个刚离开垃圾堆时对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毫不在意的禅院甚尔。
他好像又没变,在承受不住的痛苦之前,他仍然会下意识地不去看,不去想。
所以他这种烂人,保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好像也正常?
甚尔现在是真的迷茫,早在确定了妮翁要在这家医院待产后,他就提前来过这里,清理干净了医院的所有咒灵了——毕竟医院这种地方着实是诅咒的高发区——这几天他也几乎一直守在大着肚子的妮翁身边,不存在有诅咒接近了妮翁他却不知道的情况。
如果不是妮翁这几天内被诅咒了,再想找到诅咒的咒灵或者诅咒师,那就太难太难了。
这种一时不会致人死亡的诅咒一方面很好解,只要施加了诅咒的那一方死了就会自己解除。
但是另一方面又很难解,只要你找不到施加者,被诅咒的人就会永远都被诅咒着——对于妮翁来说,就是永远沉睡着。
现在的甚尔面临的情况就属于后者,他绝望地发现他没有一丁点关于妮翁是何时何地被诅咒了的线索,只能束手无策地看此生最爱的女人一睡不起。
“哇哇哇——”奈奈突然哭了起来。
惠已经睡了,甚尔虽然颓废,但还不至于去把之前通了宵的儿子叫起来,让他来看奈奈是怎么了——也有可能叫不起来就是,毕竟是被甚尔亲手敲晕的——便自己走到了奈奈的婴儿床跟前。
“哇哇——”奈奈还在哭着,一天过去她已经白嫩了很多了,甚尔嘴上嫌弃她长得不像妮翁,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她除了眼睛的颜色以外是很像妮翁的。
身材壮硕的男人在月光下伸出手把婴儿抱了起来,婴儿的骨头都还没长好,是很软的,抱起来需要注意的点不少,他的动作却特别熟练。
男人接着便熟练地检查了婴儿的小肚子和小屁股,了解了情况后便慢慢地给她换起纸尿裤来。
奈奈也很乖,换掉了湿乎乎的纸尿裤后就不哭了,只是还有些抽抽噎噎的——这是之前哭狠了一时有些收不住——还转着圆圆的浅绿色大眼睛看向了同样有着一双绿色眼睛的男人。
甚尔被他看得心中痛楚,自她出生后第一次抱起了女儿。
“奈奈啊,你说你哭声那么大,怎么就吵不醒你妈妈那只小猪呢……”
甚尔几乎是叹息着说:“你妈妈那个笨蛋,不会是觉得有了长得很像的你,就不肯醒过来了吧……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她好像还真的吃得来呵……”
奈奈窝在甚尔的怀里,安安静静的,还转过头看向月光洒进来的方向。甚尔便抱着她走到了窗户前。
月光下,奈奈软软卷卷的粉色头发显得更加可爱,甚尔想起初见妮翁时,他的目光也是最先落在那头粉色的长发上的。
那时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来着?
——这么艳的粉色头发,天生的还是染的啊?
对了,他当时是这么想的来着,后来才知道妮翁确实是天生的粉发,头发的颜色和人一样娇。娇就娇吧,还是一朵菟丝花,根本没有自理能力不说,还一个不留神就会受伤。
甚尔抱着软软的女儿,本就恍惚的他的思绪轻易就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想起了和妮翁在大阪的初遇。第一次见到就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被困在笼子里的妮翁时,甚尔根本没想到会是他这个烂人救走了这只金丝雀,也根本没想到像一片枯败的叶子的禅院家的废物,会为了养一朵菟丝花而把自己长成了一颗大树,甚至会惶恐自己这颗大树的树冠不够茂密,不足以为自己的菟丝花和菟丝花结的果实遮风挡雨。
但这些不可能的事情都发生了。
……又即将被夺走。
甚尔似乎是觉得烫手一样,把昏昏欲睡的奈奈放回了婴儿床里。原先准备好的那张婴儿床已经被良永洋介烧毁在仙台了,这张是来到东京后新买的,同样是某个大牌子的货,商标明晃晃的印在架子上,非常有碍观瞻,也不知道到底贵在哪了……
等等,商标?
甚尔忽然精神一震。
他回想起了不知道听谁说起过的一句话,说会形成的咒纹的诅咒十分稀少,往往只有强大的诅咒才显现为咒纹,而咒纹的图案往往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是商标一样,带有自己的特点。*
甚尔回到妮翁床边,轻轻撩起了她的刘海,仔细观察其这道血红的咒纹。
仔细看了半晌后,甚尔终于回忆起来了,他曾见过形状相似的咒纹的。只是当时看到的咒纹比这更加繁复,鹿角的枝杈也更多更细,而且甚尔是亲眼看着妮翁额头上的这咒纹生长的,因此下意识忽视了两者相似之处。
不管是否有用,终于对诅咒妮翁的家伙有了一些线索的甚尔终于提起了精神,不再那么颓废了。
精神起来的家伙也不管现在已经一点多了,直接拨通了孔时雨的电话。
“喂?甚尔?”
果然,这个点根本不到半个东京人的孔时雨入眠的时间,“……我在查妮翁被诅咒这件事了,但是现在线索还很少……”
甚尔直接道:“孔,我找了一条线索。”
孔时雨惊喜道:“那太好了,介意和我分……”
“但是我需要自己去调查一下,就没办法看顾惠他们和妮翁了。”甚尔打断了孔时雨的话。
孔时雨一愣,反应过来甚尔这是又把人托付给他了,只能一叹:“……我知道了,明天上午我就去医院那边,你也先别急,出院手续肯定要你自己办的。”
“嗯,我知道了。”甚尔顿了顿,又道:“麻烦你了。”
孔时雨笑笑:“真难得啊,能听到你这家伙这么说。道谢就不必了,等妮翁醒了,以后的委托分成多给我一成就好了。”
甚尔挂了电话,一天来木然的神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他不知道这线索有没有用,但这已经是他目前唯一能把握住的了。无论怎样,他都要去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 *咒纹的设定jjxx还没说清楚,咒纹具有唯一性属于奶茶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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