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二十年，一梦黄粱

在大弥朝，马车上能出现“赵”字的都是皇亲国戚，但御赐带赵字马车的整个京都只有三辆。

皇后娘家一辆。

长公主府上一辆。

敦平王爷府上一辆。

看着快到跟前儿的马车，君沐言有些恍惚。

车帘掀起，里面的两道身影似曾相识，君沐言定睛一看，恍如隔世。

视线移开，这一刻，二十年前，二十年后，在眼前交替上演。

二十年，一梦黄粱，再度想见，花非花，雾非雾。

而此时他只知道，过去回不去了，而他的未来，有颜汐，就够了。

车内此时坐着的是敦平王爷和他女儿赵青萍。

马车在茶楼前停下，赵青萍朝车外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乔装后的君沐言身上，见他转身进了茶馆，可那走路的姿势和习惯，却看得她眼睛一亮。

君沐言抬手扶着茶馆一侧的木牌，上面三个大字：行行行。

赵青萍忘不了，曾经的陆璟骁看着这三个字，若有所思了一会，待想通了之后，忽然露出难得的笑容。

赵青萍很少见他笑，他似乎是比老统领还要严肃，可当他笑了之后，那笑容却能融化雪山之巅的千年冰霜。

可惜，她再也看不到。

君沐言看着这块木牌，二十年来的时候就有了，二十年过去了，字的红漆涂了很多遍了，但木牌一直没换，已经包浆成了玉化的状态，君沐言下意识的在第三个“行”字上敲了敲，赵青萍眼睛发光，想都没想的就冲下了马车。

敦平王爷看着急匆匆下去的女儿，再看看一旁的茶馆，不由轻叹口气。

二十年了，青萍还是放不下。

君沐言上了二楼，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清茶，二楼有一对父女在弹琴卖唱，琴声带着淡淡的忧愁，曲调也显得苦涩悠长。

他品了一口茶，用的还是青家茶园的茶叶，味道没变过。

这时，赵青萍也上了二楼，之前她只见过君沐言的背影，看到正面后，不由大失所望。

这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细长的，看着还不太舒服的感觉，正面是一点也不像陆璟骁。

赵青萍在一旁坐下，视线收回。

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郡主每次来这家茶馆回去后都不开心，做奴婢的也不敢多问，只能尽量减少存在感。

郡主这几年脾气越发古怪了，四十岁了不成亲，白天几乎不着家，天天在外面闲逛，她这个当丫鬟一年不知走坏多少双鞋，到晚上回了王府就是喝酒，还经常拉着世子一起喝酒。

敦平王爷只有一子，郡主是过继来的，可身份也尊贵无比，是战死的贤王唯一的女儿，敦平王爷一直当她亲生女儿看待。

没有人知道，郡主这么多年为什么都不成亲。

如今郡主都快四十岁了，别人都儿孙满堂，郡主却是孤家寡人。

赵青萍视线时不时落在君沐言身上，却是觉得，这人虽然相貌平平，可举手投足都有一种熟悉的气质。

像极了那个人。

而君沐言视线则是落在楼下街道上的王府马车上。

敦平王爷下车后去了其他铺子，背影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二十年前君沐言见他还是声如洪钟豁达开朗，那时他总喜欢跟陆铿打赌，可几乎每次都输，输了之后还会耍赖，非说是陆铿没说清楚。

因着敦平王爷豁达散漫的性子，倒是没什么人怀疑他跟陆家交好，毕竟他跟其他大臣也是时常打赌争吵，吵不过动手的时候也是有的。

那时，君沐言也当敦平王爷对陆家没什么特殊的情感，直到他和父亲最后一次出征，敦平王爷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悄悄追出城外，拉着陆铿的手，一定要他回去，哪怕装病甚至诈死都可以，就是不要出发。

因着他拉拉扯扯的，陆铿还骂他太娘。

可敦平王爷坚持当天做了个可怕的梦，梦中看到陆家军全军覆没，因为梦醒太真实了，所以他害怕梦境成真。

可当时别说父亲了，就是他也不信。

一个梦，岂能当真？

现在想来，当时上天就给了他和父亲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和父亲没理会，执意出发，敦平王爷甚至还强行跳上父亲的马，要跟父亲共乘一匹马，当时看是有些滑稽可笑的。

现在想来，敦平王爷当时焦灼担忧的模样哪里滑稽了？只是他们不懂罢了。

刚刚，君沐言从韩侯府回来，正好路过这里，没想到能遇上敦平王爷的马车。

这里曾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哪怕过了二十年也记忆犹新。

可这里又不太一样了，因为再也不会有陆家军了。

而他现在也有颜汐了。

想到颜汐，垂下的眸子不由闪过一抹温暖的笑意。

不论他们相隔多远，他和颜汐之间都是心意相通的。

眼见敦平王爷进了一家玉器阁，君沐言眉头蹙起，看着玉器阁的名字，恍惚间有些熟悉，

下一刻，他豁然起身要去那玉器阁看看，谁知起身之际，忽然觉得一瞬头痛欲裂的感觉袭来，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朝一侧倒去。

此刻在眼前浮现的竟然是二十年前函关一战开始前的画面。

君沐言一手捂着头，另一只手抓着椅背才勉强站稳，可眩晕感觉愈发强烈，甚至还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回到二十年前了，之前在禁地是回不去，后来回到平头县，他曾尝试晕倒之后回去，可每次都是正常醒来，再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很排斥回到过去，他担心自己贸然回去会给父亲和殷正他们带去麻烦，就一直没有回去。

最后一次还是将殷正他们送回到父亲身边。

因为有殷正和铁震他们在父亲身边，君沐言也更加放心。

可是这次，眩晕感突然袭来，还是牵扯着二十年前的画面，君沐言心下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就在他控制不住身体要摔倒之际，有人扶了他一把。

香粉味道袭来，是他以前很熟悉的幽兰香。

“小心！”

赵青萍出声，见他站稳了才收回手。

刚刚那一刻，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堂堂郡主，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主动出手搀扶一个快要晕倒的年轻男子。

她与这男子第一次见面，可他之前的神情举止却像极了那个人，尤其是快晕倒时皱眉的样子，太像了……

她想都没想的就走过来扶住了他。

君沐言抬头，看到对方竟然是赵青萍，脸色微微一怔。

他刚才就觉得有人看着自己，但他当时注意力都在外面楼下敦平王爷身上，就没在意，此时才反应过来竟是赵青萍。

就在君沐言道谢后准备离开时，突然，眩晕感再次袭来，这一次更加猛烈，他身子晃了晃，整个人重重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