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安心于做甑府的姨娘,这一点野心她早就看出来了,也是因为这一点,她才想到暂时和宋姨娘联手来打压薛玉凤。
只是,甑蕾不知道,宋姨娘在积极拉拢自己姐弟的同时,还不忘将女儿送进祸福难定的后宫,将来到底会等到什么样的变数,她又是否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
想起年仅八岁却过分早熟而且精于人心的甑宝,甑蕾心中有种沉甸甸的不安。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甑姓女儿。甑宝若是在宫里有什么不测,那她也很难完全撇清。
经过这段时间在定安王府的磨砺,甑蕾已经逐渐从君啸白口中探知,自己这个渣男父亲甑思道,如今也就是日落西山了。他早前在去年的户部施政中被人多次弹劾,后来仗着资历老,又有几个死党站出来向皇上为他求情,这才勉强保住了官位。
可是从那以后,皇帝对他就不怎么信任了,有重要的事情,多半也是委托给陈昭仪的父亲陈大人,也就是现任的户部侍郎去办。
甑府正在随着甑思道的失宠而逐渐走向衰弱,而甑府的男丁却没有人能够在甑思道退休之前接过他的担子,从这一点来说,皇帝之所以同意册封甑蕾为定安王妃,其实也是为了防止君啸白家族的势力进一步坐大而已。
甑蕾又想起君啸白所说的下个月即将到来的太妃大寿,以及汾阳王和其他各路藩王进京的事情,心中更加觉得隐隐忐忑起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东大街,甑蕾自己觉得这定安王妃的仪仗队太显眼了,便扶着流云的手,一间一间的商铺逛去,看起来就是随意走走这样的姿态。
正走着,忽然流云指着前方的一对男女说道:“小姐快看,那不是霍公子和白姑娘吗?”
甑蕾定睛看去,果然,正是霍青城挽着白秀行的手,两人说着笑着从一间卖香粉的店铺里走出来。霍青城细致的替白秀行理了理她鬓角边被风吹乱的散发,脸上的神色极尽温柔和宠溺。
而白秀行,则是一身飘逸脱俗的薄荷绿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清丽无双。裙子似乎是那种类似于雪纺一样的料子,甑蕾再一看,咦?仿佛就是先前甑蓓身上穿的那种什么雪云丝?
甑蕾正在犹豫着是不是上前跟她们打个招呼,还是装作没看见赶紧躲进旁边的店铺里,不想霍青城这一回头就看见了她,这下子甑蕾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打招呼道:“这么巧,表弟你和白姑娘也在这里逛街啊?”
说话时禁不住拿眼偷偷瞄了瞄白秀行的肚子,唔,还好,腰肢还是纤纤细细的,看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来。
甑蕾知道,在这个朝代里,若是未婚先孕而且被人传出去,那是对一个女子名节极大的损害。她在心里默默替白秀行算了算日子,这是该有一个多月了吧?她怎么还敢公然拖着霍青城出来逛街?这时候不会害喜不会恶心呕吐吗?要是叫人看出来那可怎么办?
怀着这一肚皮的官司,甑蕾被霍青城和白秀行拉着来到了一间环境甚是清幽的茶室。看得出来这间茶室的老板跟霍青城似乎很熟的样子,因为自打他进来之后,伙计就很自觉的将大门关上了,并且随手挂出包场的牌子,只专心给他们几个提供优质的服务。
霍青城看甑蕾面上有些不解的表情,便解释道:“不瞒表嫂,这茶室是我开的,平时也会在此招待一下场面上的朋友。你放心,这里环境清幽,肯定不会有人打搅我们谈话的。”
甑蕾这才点了点头,伸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然后抬头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么味道这么怪?不甜也不苦的,味道闻着倒像是莲心茶,但是却没有苦味?”
白秀行闻言惊疑的端起她的杯子看了看,说道:“是莲心茶啊,我还特地叫人在里面放了些金银花,这季节喝了最是清火润肺的。蕾儿,你莫非是太上火了,以至于尝不出里面的苦味来?”
甑蕾皱了皱眉头,说道:“不会啊,我最近都饮食清淡,没有吃什么上火的东西,要说这味道……”。
甑蕾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甑府时所尝的那一口汤药,当时她其实只不过是想做个样子给服侍甑明远的贴身侍婢看看,让她们知道,主子日常所吃的东西,都必须要经过试食方可进嘴。这是最直观的一个演示,她堂堂的一介王妃都能做到,凉她们这些丫鬟从此以后也不敢大意。
毕竟,这甑府由薛玉凤把持的时间太久了,而今就算宋姨娘上了位,但是谁能保证,这阖府上下就没有几个心存异心的人?
当时甑蕾喝了药之后并没有顾得上喝茶漱口,现在想来,应该是那汤药初初进口的时候虽然苦涩难咽,但是等入喉之后,又有丝丝甘甜冒了出来。因此她便没有觉得口中苦涩,这才没有叫人沏茶过来。
这些细节在这时一一连串起来的时候,甑蕾心中只是惊的一阵阵的发寒。
凭着敏锐的预感,她可以断定,这事绝对不是自己神经过敏,也不是自己草木皆兵。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主使,下了很慢的毒药在甑明远的汤药里。或者,只是一味根本就看不出来的草药,或者,只是一包剂量轻到难以辨识的药粉……
她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淡然说道:“许是我空着肚子,一时间没有尝出味道来。姑娘,麻烦你再给我续一点。”
说时一派闲定,其实没有人看见,她放在朱色雕花茶几下的手,此时正死死的揪着那方云锦霞所制成的丝帕,那动作又急又大,以至于手背上的骨头都爆显了出来。
甑蕾只要想到,居然有人在甑明远受伤挨打之后还不放过他,这种卑鄙下流的下毒手段,分明就是要将他置于死地,她就禁不住浑身颤抖,那股子恨意和凉意源源不断的从心间冒出来。
太可恨了,太可耻了……这是要跟她打持久战,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是吗?好,很好,她倒要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谁,要下这样的毒手?
当着霍青城和白秀行的面,甑蕾表现的一如往常一样,只有跟在她身边观察力巨强大的林嬷嬷,似乎稍微发现了一点主子的异常。她走过来替了流云的位置,低声对甑蕾说道:“主子是不是想去更衣?老奴瞧着您鬓角都被汗濡湿了,敢问霍公子,这茶室可有空的雅间?老奴好服侍主子洗个脸再来陪二位说话。”
霍青城马上回道:“有,来人,领王妃去听风阁,好生伺候着。”
甑蕾知道林嬷嬷已经会意了,便顺手推舟的站起来,说道:“那我就先失陪一下了,你们慢坐,我去去就来。”
待走出这间雅间,将隔壁空着的茶室门关上之后,甑蕾旋即对林嬷嬷吩咐道:“你立即悄悄的派个可靠的人去甑府,就说我先前在远弟房中漏了个香囊,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务必要找回来。然后,私底下将远弟之前喝过的汤药取一份样品过来,记住,这事要做的隐秘而且稳妥,绝对不可以让人看出丝毫端倪来。能办到吗?”
林嬷嬷闻言也是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她毕竟是老谋深算的老妇人了,又在深宅大院里沉浮多年,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的轻重厉害,沉吟了一下,便道:“此事非同小可,就让老奴亲自领着一个丫鬟去吧!主子放心,有老奴在,断然不会叫您失望的。”
甑蕾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只低声道:“嬷嬷素来稳重,我自然最是放心不过。而今我真是要多谢外祖母她老人家将您指派给了我,这几个月以来,明里暗里的,我知道您助力颇多。”
林嬷嬷闻言也有几分自得,只是嘴里仍不忘谦逊的说道:“主子过奖了,这些都是老奴的分内之事,何敢受您这样的褒奖?”
甑蕾微微一笑,拿准时机的说道:“我听说你最近去城郊看了一处宅院,风景很是不错,最适合颐养天年的。我已经让人将它买了下来,过几天办好了契书,就把房契送到你手上。”
林嬷嬷冷不防她会有此一说,当下既是吃惊又是欣喜的说道:“主子……您这是……老奴不敢领受,情愿服侍您到老到死!”
甑蕾笑着摇摇头,道:“嬷嬷难道以为我这是在试探您?不,您跟在我身边这些日子,想来也看出了我的性子。这定安王府并非远离是非的清静之地,而今我也是不得已才身处其中。嬷嬷年事已高,外祖母将您指派给我的时候曾经再三嘱咐我务必要妥善为您养老送终。我甑蕾虽然不是什么天命极高的奇女子,可是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办到的。您只要看看我往日是如何对待房里的丫鬟们,您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嬷嬷应当知道人和人之间是有眼缘这么一回事的,这就是所谓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嬷嬷身上有许多的优点是我极为欣赏并且也在学习的,往后,只愿嬷嬷能一如既往的这般待我,我甑蕾必然不会辜负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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