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桐自然见到了她的养母王氏,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苍老、面色蜡黄的中年女子。她正靠着枕头蹙着眉头有气无力的做针线活,一见到父女俩进来,便试图在脸上挤出笑容,招呼道:“他爹,娃儿吃饱了没?”
“饱了饱了。”李二成笑呵呵地应道。他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到妻子身旁,顺手盖上被子,自己则移坐到床沿上跟妻子拉家常。
李青桐半闭着眼装睡,不过那两只小小的粉嫩的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夫妻俩闲扯了一通,王氏忽然吞吞吐吐道:“二成,你以后要不别到处抱着娃儿求奶了,咱娘说你宁可给不相干的人干活也不帮自家兄弟……”
李二成赶紧反问道:“咋了?是不是我不在家时咱娘又来骂你了?”王氏迟疑不语。李二成腾地站起来,愤声说道:“我为啥不帮他干?大嫂明明有奶,却不肯奶咱的桐娃一口,不但不喂还一口一个小野种。大哥听见了也不管,两口子还时不时地给我上眼药,他不就嗔着我用一条腿换来的抚恤金没给他们花吗?他不想想,要不是娘偏心,当爹上战场的可是他!”李二柱越说越怒,王氏忙柔声安慰:“二成,你别急,是我该骂,谁让我破身子不中用,不但不能给你留个后,还成天吃药花钱,把你那点家底都淘干了。”
李二成的情绪渐渐稳定重新坐了下来,接着语重心长地安慰王氏:“玉花,你的心思得放宽些,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是我婆娘,我给你瞧病那是应该的,至于留不留后,那也是天意。当初算命的可说我是命中无子。再说咱们不是有了桐娃儿吗?闺女虽顶不上小子有用,但总比没有强。”
夫妻俩互相劝慰着,心里的气儿便慢慢消下去了。过了一会儿,王氏抹抹眼泪,收拾心情,与丈夫商量道:“桐儿已经六个月了,咱可以试着吃些鸡蛋面糊了。咱不去求人家了,我这身子不能动,看着你到处跟人陪着小心说好话,我心里也难受。”
李二成唉了一声:“说真的,我从前再难,可为了自个的事真不愿意去求人,可为了这娃儿,我也觉得也没啥。听着她哭,我心里就难受。”
王氏笑道:“我也疼得很,这娃跟咱家与缘,要不,那桃花江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偏那只山木盆就漂到你跟前了。”李二成也跟着说道:“可不吗?你不知道那天的风浪有多大,别说是小木盆,就咱家条小破船都差点顶不住了。差一会,这孩子可就要掉江里喂鱼了。”说到孩子的事,屋里的气氛比方才轻松许多。
王氏又接着说道:“我这两天身子好了些,你明儿带我回娘家一趟吧。我厚着脸皮找娘借点细粮,再攒些鸡蛋,做成鸡蛋面糊喂她。”
李二成低头想了想,自己着实无处可借,只能厚着脸皮去岳母家打秋风了。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俩商量说天热路又颠簸,怕对孩子不好,便把李青桐交给邻居花二婶照看,李二成则去村西头的郭家花三文钱租了一辆牛车,带着王氏去杨树村的岳母家。
花二婶是个寡妇,膝下只有一子花大虎,可惜这花大虎被同村的郭三郎往邪路上引坏了,沾了赌钱的毛病。两年前他欠了一大笔赌债,债主上门要债,还声言要不还钱就砍他胳膊,花大虎吓得魂飞魄散,连夜逃跑。只留下了老娘、媳妇以及八个月大的女儿。那债主将花二婶家里搜刮得一干二净。
花二婶气得一病不起,花大虎的媳妇也终日哭哭啼啼,一家三口整日凄凄惨惨,常常三两日不见炊烟。那时李二成家还不像现下这般艰难,多少也能接济点,加上两家又是邻居,因此相较别家,他们两家走得近些。花二婶受了夫妻俩的照顾,虽有心报答,奈何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平常也只能着李家干些力气能及的轻活杂活。像今日这般照顾李青桐更是不在话下。
花二婶将摇篮放到院里的树萌下,让年仅三岁的孙女花小麦斗李青桐玩耍。她自己则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去地里锄草。
花小麦虽然才三岁,长得十分瘦小,但性格十分乖觉可喜。说话细声细气的。
她手里举着一只破了皮的小拨浪鼓咚咚的转动着,嘴里不停地叫着:“妹妹,妹妹……”
李青桐对这玩意没啥兴趣,转过头不看。花小麦很尽心地招待着这位小客人。很快地,树叶子,小草,菜叶子,知了,小虫能找的都被找了出来,统统献宝似的给李青桐。这次,李青桐来了兴趣了。不过,花小麦提前得了奶奶和娘的嘱咐,很是知道分寸。这些东西她只让李青桐远观,不让她近玩,就怕她一不小心吞了下去。
当花小麦把院子里能玩的东西几乎找了个遍时,天已近正午。花小麦的娘吴氏也从后园摘菜回来了。接着花二婶也从地里回来了。李青桐的午饭吃的是鸡蛋面糊,这在乡下可是顶好的东西,寻常人家的鸡蛋都是拿来卖的,只有过年过节时才吃上几个。花小麦嘴里说着不吃,眼睛却艳羡地看着那一小碗香喷喷地鸡蛋糊糊,嘴里时不时的吞咽着口水。李青桐特意给她这位懂事的小姐姐留了几口。花小麦毫不嫌弃李青桐的口水剩饭,高高兴兴地吃了下去。
下午的情景跟上午大体类似,当夕阳西下之时,李二成和王氏终于回来了。他们算是满载而归。车上不仅有白面小米还有半篮子鸡蛋。
李二成把牛车还回去后,又来接闺女回家。他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跟王氏说道:“还是你娘家好,这份情咱们将来一定得还。还有你那大嫂,竟也不像以前那般小气了,今日娘给东西她也没拦着。”
王氏却不似丈夫那般乐观,她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迟疑着说道:“二成,方才我本想在路上跟你说,刚好咱们车上捎了别人就憋着没说。我咋觉得大嫂今日是别有所图。”
“你说啥?咱家能有啥可图的?”
“就是我那大侄子不是脑子烧坏了吗?我大嫂一直担心他将来娶不上媳妇,还说要收童养媳啥的。”
李二成的眉毛顿时攒成了一团,闷声道:“不能吧,咱家桐儿才几个月大?她想得也忒远了些。”
王氏道:“我宁愿我想多了。”
夫妻俩商量了一阵,最后王氏道:“不管她咋想,东西先收着,毕竟我娘还在呢。将来桐儿长大了自会孝顺她姥娘。将来咱家日子好过些,咱就把人情给还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能如此了。”李二成无奈地接道。
……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中,李青桐已经六岁了。这六年中,她每天好吃好喝好睡,闲着没事听听人们的谈话,学学语言,有时还会找人没人的地方调息打坐,抻抻胳膊腿,做一些简单的力量训练。她的身体要比同龄的孩子好得多,力气也大得多。不过,这跟她以前相比还是差多了。华犹美拉星球上的女性,体质和智力都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其中又以华裔女性最强,大概是这个民族的女性经受了太多的苦难和磨砺,她们的耐力和韧性是其他种族无法比拟的。与之相反的是,亚裔男性则是最早淘汰的一批。
李青桐一边活动手脚一边沉思:这里的自然环境极好,但是社会环境差了些。女性的地位比她想像中的低多了,以后她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变得更为强大。她学什么呢?古武学还是古医学?李青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养母王氏在大声叫她。
“娘,我在这儿。”李青桐答应一声,从隐蔽的树丛中探出身子。
王氏看到闺女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不由得松了口气,嘱咐了她几句,便接着忙自己的事去了。这闺女哪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怪,不爱别的小孩玩,整个人老气横秋的。说话一板一眼的。说她呆吧,有时比大人还机灵。要说聪明,可有时又不是那回事。也许这孩子来头大,所以才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吧。王氏如是自我安慰道。
李青桐自然不知道王氏心里在想什么,她自认为自己做女儿这方面很成功,为此她还不耻下问,向周围的小屁孩们学习怎么撒娇怎么说话。这也是很无奈的事,华犹美拉星球上的女婴一生下来就由政府统一抚养教育,母亲只需定时去看看就行。此举是为了将女性从繁重的育女劳动中解放,以便让她们将精力放在事业上。因此,李青桐并没有与父母亲密相处的经验,她只能从零开始学习。
这几年李家多少也起些了变化。先是王氏的身体在逐步好转。其实王氏的病本就不大,但奈不住她心思重,觉得自己不能生养愧对丈夫婆婆,再加上妯娌们的挤兑讥讽,让这病不觉加重了几分。自从捡到了李青桐,她这个心病便开始逐步减轻,每每遇到可气的事,一看到白白软软的闺女冲她咧嘴笑,她的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王氏心情好,身体也跟着变好,一年后基本不用再吃药了。家里因少了这项大开销日子也逐渐好过起来。夫妻俩勤劳肯干又节俭,加之人口不多,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李二成夫妻俩对李青桐比亲生得还好,有什么吃的穿的都尽着她。李青桐长开后,容貌愈发出色。圆圆的小脸嫩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双眼湛亮有神,一张小嘴红嘟嘟的,要是再胖些,就跟那年画上的娃娃没差别。她不但长得出色,性格也乖巧可喜。小小年纪就知道光帮着父母干活,为爹娘分忧。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的性格是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的,即便重活一世,李青桐的性格也仍跟前世大体相似:有些冷清但不冷漠,喜欢独来独往,不爱占人便宜也不喜欢吃亏。
李家村的不少村民都挺喜欢李青桐这个身世坎坷、安静好看的女孩子。不过,李
青桐毕竟不是银子元宝,也有不少人不喜欢她。像什么桂花婶子李家老太太郭家娘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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