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昂听到身后的动静。
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是纪因,动作顿了顿,然后头又转了回去。
这张贴纸比较大,一个人粘不太方面,一只手要把贴纸和门缝对整齐,另一只手得去撕掉背后的蜡光纸。
很容易会贴歪的。
段昂本就不是耐心多好的人,贴歪了几次又撕下来重贴,心里已经有点烦时,一只纤细白净的手伸了过来。
那只小手使劲往上抻,压在贴纸最上方,耳边传来小姑娘柔软的嗓音:“我帮你压着,你再撕背面的胶纸,这样你就好粘一些。”
两人站得有些近,段昂又闻到了她身上似桃子又似玫瑰的甜香。
多了个小帮手,这次完成得很顺利,只用了五分钟贴纸就贴在了磨砂门上。
贴纸是白色的,遮光性很好,这样就算开着浴霸也不能窥见里面的情形了。
段昂弯腰,从地上捡起量尺和剪刀。
纪因去拿了个扫帚,顺手把地上的碎纸扫干净了。
接着把洋葱土豆这些刚买的食材从袋子里拿出来。
房间里,段昂坐电脑前打游戏,他偶尔帮人代打赚点钱。
平时打游戏的时候他都非常专注,今天注意力却总被别的东西吸引。
他先是闻到一阵炸猪排的味道,没多久空气里又多了煮咖喱的香味。
时间还早,本来不是很饿的段昂被这味道勾得也开始思考今天的晚饭吃什么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外卖软件,没多犹豫就选了一份咖喱猪扒饭。
这家店在小区附近,才过一刻钟,电话打了进来。
段昂去开门。
外卖小哥一脸抱歉的表情,连声说着对不起:“刚才骑车和别人撞了一下,您的外卖有些洒了,要不您取消订单,这单算我的,我把钱赔给您。”
段昂摆了下手:“算了,我凑合吃就行。”
他让对方直接确认送达,拎着外卖然而走到茶几那儿,解开系着的活结一看,几乎所有咖喱都洒到了袋子里。
想凑合都凑合不了。
纪因刚坐上餐桌,刚才门口的那段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还在心里想段昂这人好像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凶残啊。
至少面对洒了点餐的外卖小哥还挺好说话的。
现在一看他点的是咖喱饭,纪因觉得真是太巧了。
想了想,她走到他面前,主动开口道:“我做了咖喱饭,有好多呢,你要不和我一起吃吧。”
-
方形的饭桌两人面对面坐着,同一屋檐下住了小半个月,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晚饭。
纪因确实煮了很多,原本她是打算剩下的装到饭盒,明天星期一带去学校当午餐。
她盛了两碗饭,用勺子把米饭压紧时,反扣着倒进盘子里,就形成了一个小山丘的形状。
又舀了两勺咖喱分别浇上去,握着筷子把猪扒夹着放上去。
“给,吃吧。”纪因弄好之后,把盘子端到他面前。
段昂看到她把一大半的猪扒都放到了给他的盘子里。
他眸光动了动:“你怎么给我夹这么多?”
纪因头低着,准备要吃了,闻言又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看着他:“你是男生嘛,饭量肯定比我大,多吃点应该的呀。”
她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说的时候也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说完眨了眨眼,把盘子往他这边推了推:“你要是觉得不够就再夹一些过去,我还没开始吃,干净的。”
段昂心里蔓延出一点感动,这是他这些年鲜少体会到的情绪。
“不用了。”他说。
顿了顿,又道:“谢谢。”
“不客气。”纪因弯了弯眼。
她再次在心底确认,他真的不像是传言中的那样啊,明明很有礼貌啊。
吃着饭,纪因想起什么,一时好奇,便问了出来:“你怎么突然在卫生间的门上贴张纸啊?”
段昂对上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杏眸,水汪汪的,又大又圆,眼尾弧度柔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像是只小鹿,对人也不设防,天真又灵动
段昂唇动了动,很难说那是因为你表哥趁你洗澡时偷看你。
这话太脏太恶心了,他说出口,就感觉像把一滴墨水滴到白纸上一样。
“没什么原因,就是一时心血来潮。”
纪因“哦”了声,轻易地相信了,低头吃起咖喱饭。
段昂也拿起勺子。
一顿晚餐吃得无声无息,暮色渐起,窗外的天渐渐暗了,楼上楼下有炒菜的烟火气。
段昂忍不住抬眼,往纪因那儿看去。
少女始终安静地低着头,一缕碎发擦过脸颊,被她手指撩到耳垂后。
纤浓的睫毛垂着,在白皙眼睑处掠下淡淡剪影。
段昂之前听过苏云和丈夫讲电话,她说话很大声,他在房间里都能听到见。
对于她的情况,段昂基本了解到一些。他知道她的父母很有钱,从前住的也是豪华的大别墅。
他第一次见到她,在那个积雪融化时,脏兮兮的巷子口。那时他就觉得她和这个贫穷破旧的地方格格不入。
像一朵娇娇养出的名贵玫瑰一下子落到荆棘丛里,他笃定她绝对撑不了几天的。
然而事实与预想大相径庭。
小姑娘确实柔弱又娇气,胳膊细得拎一壶水都费尽力气,可她没有一声抱怨地在这儿下来。
他想起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每次她眼中都带着温柔明亮的笑意。
纪因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不偏不倚撞进了少年漆黑的眸子里。
他真的在看着她。
纪因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段昂咳了下:“你做的咖喱饭很好吃。”
“还有上次煮的粥,味道也很好。”
纪因愣了愣,给他送粥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事了,没想到他还特意提了提。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细细的月牙,语气透出得意:“这些都是我跟着视频学会的,每次只要看一两遍我就知道怎么做了。以前爸爸还夸我做饭特别有天赋。”
她脱口而出,嗓音清脆欢快,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提到了许久没有喊过的两个称呼。
像是乌云出来,盛满星光的眼眸黯了许多,长睫也有几分落寞地垂下。
段昂也察觉到了,可他不擅长安慰人,薄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正拧眉想着,面前的小姑娘轻轻舒了一口气,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抬起头,对着他笑了下:“以后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别吃泡面那些啦,可以和我说一声,我给你煮上次的香菇粥,反正也不麻烦。”
她现在住在姨妈家里,可要说多亲近却并没有,她对段昂的处境能有些感同身受。
所以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能帮一下纪因是愿意的。
吃完饭,纪因要去洗碗筷。
段昂站起来,从她手里拿过盘子:“是你做的饭,洗碗该我来。”
他把两个脏盘子摞在一起,手里握着四只筷子走到厨房,很快就有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
纪因站在厨房门口瞄了一眼,少年袖子挽起,露出精瘦的手腕,洗碗的动作不算熟练,不过也不至于摔碎碗筷。
她回到房间写才买的那套数学卷子。
纪因学习时很专注,一口气写完选择题和填空题,翻页写后面大题时,台灯的光开始晃啊晃。
最后只听刺啦一声,彻底不亮了。
这台灯是苏云从二手市场里花十几块钱买的,本就是个便宜货,还用了许多年,质量肯定就不行了。
纪因自己尝试着重新插了几次插头,都没有效果,最后也只能放弃了。
房间里还有盏节能灯,光线暗很多,她又埋头写了一会儿,眼睛就感觉不舒服,看题目的字越来越模糊。
纪因想起客厅的那个大灯还挺亮的,于是收拾了下,拿着卷子草稿纸和笔拉开房门。
等走出去,纪因才看见段昂长腿交叠地坐沙发上看篮球赛。
电视声音开得挺小的,她刚才在房里才一点儿都没听到。
纪因转身要回房。
背后传来少年询问的声音:“怎么了?”
纪因又转回去,看着他,老实巴交地交代:“我房里台灯坏了,我本来想在这里写卷子的。”
段昂拿起遥控,啪一下关了电视:“你就在这儿写。”
纪因连忙摆手:“不用了,卷子是我自己买的,今晚写不了明天再写就是了,反正也不用交。”
然而段昂很坚持。
纪因想了想道:“那我在这里写,你也把电视打开接着看,这样就谁也不耽误了。”
段昂挑眉:“有声音你写得进去卷子?”
然后就听小姑娘自信道:“写得进去呀,我注意力都集中在题目上,就能自动屏蔽掉周围的很多声音了。”
段昂又把电视打开,声音调得比刚才还要小。
纪因坐在茶几前,铺开卷子,半分钟就沉浸到做题的氛围里,蓝色的水性笔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起来。
段昂头往左侧一偏。
她长睫敛下,握着的笔一刻不停地刷刷写着,神情专注认真,还真是一点儿没被干扰的样子。
纪因前面都写得很顺利,到倒数第二道大题时,思路有点卡住了。
别的科目,尤其是文科类的她都特别拔尖,数学相对来说要差一点。
也是这个原因,她最近在数学上花的时间很多,就想把分数再提高一些。
这道题是复合函数的单调性,她思考了好久,还没有头绪。
纪因翻开后面的答案讲解,想看一下解析,结果只有一个简洁的略字。
纪因:“……”
等段昂再看过来时,就见小姑娘双手托着下巴,眉头轻蹙,脸颊郁闷地鼓了鼓。
她皮肤生得雪白,还有点婴儿肥,一鼓起来的模样实在有点萌。
段昂没忍住笑了。
低低的一声,在安静的客厅很明显,纪因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学习。
她连忙端正坐好,收起自己平时想不出题目时下意识做的小动作。
段昂低眸,视线落在她那张卷子上。
高一那会儿他还当过一阵好学生,只是后来他爸出了事,才慢慢不怎么学习。
段昂看着那道纪因没写出来的题目,思索了几分钟,手指了指那道函数公式。
纪因正思考着,耳边响起少年低沉又笃定的嗓音——
“你先对参数的取值范围进行分类讨论看它是恒大于等于0,或者恒大于小于0。”
“然后令导函数等于0,求出来方程的两个根x1,x2,再讨论两个根的大小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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