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平原上起了风,风被红色的土地渲染成了红色,带着一丝极清淡微甜的血腥味。
逃!没命的逃!
黑色的队伍在黑暗里面沉默着,沉默着前进,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只有那一双双越来越亮的眼睛显示着他们的精神被打磨成钻石一样熠熠生辉。
没有人说话,他们在领头人的带领下有目的辗转,在几乎布满了浮池之渊的妖军间隙中穿行。
天空没有星星,厚厚的云层被背后的月光染成了青黑色,远方传来夜枭的叫声。仓祁快步走到上官的身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再往前走就是剑南道了。”
上官眼神凝了凝,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仓祁接着说道:“兄弟们都怕,真要去剑南道?”
上官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昏黑的夜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庞分割,一半阴一半明。
“之前也撞到了一些残兵,”他说道:“不是说军方在战线周围招募安抚残兵。”
“我们不是一般的残兵。”仓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指了指身后蜿蜒的队伍,“再说,哪里有残兵保留我们这般的编制。”
“那种情况,临渊城不放也得放。无非是多死几个人罢了。”
“这话你与圣皇去说?兄弟们大概率是死不了的,你呢?你身为玄武营守将……兄弟,我仗着年纪大劝你两句,你别不当回事,多想想。”
“小侯爷……”
“只有去找小侯爷,可小侯爷在大唐的处境也说不上好不是么。”仓祁叹了口气,脸色冷得和冰块一样,“嫉贤妒能,这样的大唐,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不败的理由。”
上官咬了咬牙,还没说话,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
“敌袭!”
黑影憧憧,潮水一般把血红色的大地覆盖,猩红的眼睛在此刻睁开,灯笼一般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颗接着一颗亮起,密密麻麻如满天星。
……
车马声辘辘,赶着马车的是个中年汉子,目光沉着敏锐,身高马大,脸上还刻着一道刀疤,一身行伍气息。
洗小净坐在车厢里,做梦都不敢相信最近发生的事情。
车厢被石头子颠了一下,他像是木头人一样被颠醒,用手指勾起窗帘朝着外边看,恰好看见了几个路人朝着这里指指点点,似乎是对马车的横冲直撞有些不满。他闪电般放下窗帘,就像是这窗帘是滚烫的铁水,碰都不敢再碰。
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朝着外面叫了一声,“牛哥,慢点,不急的。”
马车稍稍慢了下来。
已经到天都了啊。洗小净心里悠悠想着。似乎没什么变化。
大战已经起了,天都的这些百姓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世人十有**都是这样的吧,哪怕是先生那样的人在煌煌大势之下也只能随波逐流,尽自己一份心力罢了。
他想到临行前先生与自己说的那些话。
此行天都,是圣皇对书院的示好,也左右着战局接下来的走势……要应对沉着,去往大处着眼……听闻会问你有关安抚军心的人选,此乃大事,我不在,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要小心斟酌……
“呼……”他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忧愁的想着。从上德峰离开之后自己一直在四处讲学,传道授义,但那些事情都是对普通人做的,天都能一样么?圣皇真的会问自己的意见么?
他不敢否定先生的猜想,却又有些埋怨先生,既然那么强,为什么不教自己也变得那么强呢,好歹说话也有些底气。
他面色一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表达对先生不敬的忏悔,一时间却想不出来什么词,只好在心里默念童言无忌。
……
小木鱼半躺着瘫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炭盆,炭盆里的黑炭随着北风的吹入忽明忽暗。远处是方寸山弟子训练的声音,自从人多了之后变得热闹了许多,大家似乎也充满了冲劲。虽然是冰天雪地,却似乎处处充满了希望,这样挺好。
他把视线落回近处,是那个叫朱仲春的人和阳秋。
阳秋他知道,唐未济特地解释过,阳秋对自己星罗谷弟子的身份也颇为自豪,不瞒着大家,鉴于他在幻术上的造诣,谷内大多数训练场地还是他帮着唐未济搭建的,修补的工作也都交给了他,大家对他友好是自然的。
另一个叫朱仲春的人只是个普通人,却受到师兄的器重,小木鱼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每次见到朱仲春小木鱼就会想到自己。自己同他一样也是普通人,如果在天都的时候买剑没有在酒楼里面见到自己,现在的自己应当还在做着跑堂吧。
人生充满意外和惊喜,小木鱼自嘲想着。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师兄说的对,哪怕自己真是坐标又能怎么样,日子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浮池之渊都已经破了,自己哪怕是坐标,现在也失去了效用。
人都得往前看才行,要帮师兄分担一些压力了。
他想到真算起来的话,唐未济是锦绣峰弟子,自己似乎才是山主门下主峰一脉的弟子。
小木鱼挠了挠头,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忍不住笑了。
小小的棋盘上爆发出一连串的火花,紧跟着木头一样的阳秋和朱仲春回过神来,阳秋恼怒地挥舞着手臂大叫不止,“不玩了不玩了!你天天跟师兄下棋,我又不下,怎么玩嘛,这怎么玩吗!”
朱仲春笑盈盈的,不说话,只是坐着,看上去像是个怕冷的庄稼汉。小木鱼却偏偏从这个人的身上看出了一丝气势,就像是趴在那边缓缓苏醒的老虎,纵然懒洋洋的,却也有吃人的本事。
他突然对这个叫妖兽棋的东西有了一丝兴趣,之前都是唐未济和朱仲春下,唐未济十局能赢个一两局,小木鱼是知道的,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大不了。可是从方才看来,阳秋似乎总是赢不了朱仲春,这就很有意思了。
他抬起屁股,有些局促的问道:“我能试试么?”
阳秋惊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朱仲春,朱仲春眨了眨眼睛,似乎也有些发蒙。
阳秋再次转过头,然后又转回去,重复着这动作两三次,动作越来越快。他突然跳了起来,逃一般溜走了,仍旧什么话都没说。
小木鱼眨了眨眼睛,有些局促的在朱仲春面前坐下,试探问道:“我能试试么?”
朱仲春脸上的笑容像花一样绽放,他抱着旁边的地瓜啃了一口,用塞满地瓜的方式藏住了自己脸上快遏制不住的笑容,“当然。”
唐未济走后,阳秋被他杀得已经不想和他再下妖兽棋,其他的方寸山弟子也是一样,仲春正发愁自己没了对手,现在就冒了个出来,听说是唐大哥最器重的师弟,总得有些本事的吧,希望能坚持久一点……
仲春脸上阳光灿烂,“来,我教你基础玩法。”
……
入了秋,天都的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天色白得发灰,朦朦胧胧像是笼罩着一层不干净的东西,总是让人心情无比压抑。
不冻河畔的秋枫红了一片又一片,秋光灿烂,红枫在秋日午后飒爽。天都小窗轩的屋子里却是遍布春光,偶尔从衣服里漏出的腻滑旖旎妩媚。女子的娇笑声黄鹂一样清脆悦耳,以屏障隔开的另一端有清倌鸣丝,音符小溪一般在空中跳动徜徉。
床上有个满脸朱红唇印、罗衫半解的公子哥,左手搂着一位只穿着鸳鸯肚兜的姑娘,手往人怀里伸过去,身下还压着一个。虽然被他挡住了大半个身形,但从散落在地上的罗衫能看出身下那姑娘怕是什么都没穿。
公子哥衣着华丽气度不凡,只说头上那四爪蟒龙紫金冠就得价值千金。女子娇笑不断,公子哥只是噘着嘴往身下那女子怀里乱凑。
隔壁奏曲的清倌红了脸,纵然在风月之地免不了发生这种事情,但像是今日这般荒唐的事情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
对面的娇笑声突然停了,紧跟着是一阵让人心慌茫然的寂静。清倌儿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屏风突然“哗”一下被人推开,惊得琴音颤了颤。
淸倌儿心里一慌,但不愧是天都有名的花魁,心里纵然吃惊,却很快又调整了过来,只是不敢抬头看对面,耳朵根子都红了,琴音也有些散乱。
敞着胸怀的公子哥甩着袖子走到她对面坐下,似乎是在仔细端详着她的模样。淸倌儿眼睫毛都颤动起来,身子却不敢乱动,坐得笔直,细如杨柳的腰多大的风也吹不动了。
公子哥的视线像是有力道的手掌在她的身上来回扫视,让她只觉得到处都别扭极了,却不敢停下奏曲。她记得妈妈说的,眼前这公子哥是大唐四位侯爷之一,地位尊崇,可千万不能得罪的。
一只手突然伸出,抓住了她的手,她吃了一惊,琴音“嗡”的一声乱响。她想要缩回手,涨红了脸却哪里能做得到。
那公子哥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她的左手,右手在她滑腻白皙的皮肤上来回抚摸,甚至还把脸贴过去贴着她的手背摩挲。
“放开,我,我不做那种事情的……”淸倌儿声如蚊讷。
“你知道么,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配与我共度良宵啊。”公子哥陶醉一般说道,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那些个庸脂俗粉……”
他嗤笑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问她,“是个雏儿吧?还没开苞?”
淸倌儿羞红了脸,对这种问题哪里说得出话来。
公子哥点了点头,“看样子是个雏儿,不错不错,本公子欣赏你的琴音,丝竹管弦,丝竹是领教过了,就是不知道管弦吹得怎么样。”
他目光带着浓烈的侵略性,意有所指地看着淸倌儿的朱唇。
淸倌儿挣扎不停,却被公子哥一下子绕过那张琴,一挥手将她抱了起来,转身扔到了床上。她“啊”的一声尖叫,被摔得头晕目眩依旧要往外跑,却被公子哥一掌推在胸口,推回到床上。
淸倌儿涨红了脸。公子哥嗅了嗅指尖,又搓了搓手指头,大笑道:“好香好香。”
淸倌儿捂着自己的胸口,欲哭无泪,缩在床头小小的角落,泣不成声,“我,我不卖身的……不卖身。”
公子哥哪里理她说什么,手上用力,一下子扯开半截衣服,露出白玉一般的身体,他二话不说便压了上去。
淸倌儿明丽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木然起来,正在她身上动作的公子哥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道:“给我叫,你当你是木头人?平白坏了爷的兴致,我要了你的命!”
淸倌儿别过脸去,眼里面的泪花止不住流下来。
公子哥双手捧着她的脸,把她的脸扳正,一边动作一边凑到她的耳边,含着她的耳垂,哄小孩一般温柔说道:“你看你,一句话都不说……我怎么舍得打你呢,这么嫩的小脸,我心疼还来不及呢,好好叫两声不就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啊?”
淸倌儿仍旧一句话都不说,公子哥一下子变了脸,又是一巴掌抽过去,“吗的,给脸不要脸,爷让你叫听不见?”
尖叫声,巴掌声,满是戾气的发泄声交织在一起,混噩而恶心。
外面的人听见声音,面面相觑不敢动,半晌有人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滚!”里面传来公子哥暴怒的声音。
“侯爷。”那人咬着牙轻声道:“淮侯和鉴侯在外边等着您呢。”
“让他们等着!”公子哥叫嚷道:“爷今天不把这小妮子折腾死不出去!”
“两位侯爷似乎……有要事相商。”
“他嘛的。”公子哥暴虐的声音饿虎咆哮一般撞在窗棱上,紧跟着不知道做了什么,淸倌儿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砰!”
门一下子被打开,公子哥衣衫不整站在门口,连忙有小婢过去帮他更衣。
公子哥面色阴沉,听着里面的哭声,大叫一声,扯住来报信的那个人把他往房里推,高声叫道:“c死她!你们几个,都他娘给我进去,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天她要是死不了,你们都他娘给我死!”
小窗轩的刘妈妈站在廊口,面色惨白,想去又不敢去,欲哭无泪,扶着栏杆才没瘫倒在地上。
公子哥大步走到她旁边,冷冷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一脚狠狠踹在她的肚子上。
刘妈妈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嘴里吐出血来,额头上满是汗珠。
楼下传来公子哥清朗惊喜的笑声,“两位伯伯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事情招呼小侄一声不就行了,哪里劳得您二位大驾,可让小侄惶恐得很呐……”
刘妈妈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她趴在地上,泪水糊了双眼,看见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伴当进了屋子,紧跟着传来姑娘的尖叫挣扎声,跟着又是哭声,最后连哭声也没了,只剩下呜咽的声音。
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趴在地上无声哽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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