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招,我又看见这招了。”
老王头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和周围人比划着这一招,眉飞色舞,好似打出这一招的是他自己一般。
“我就说唐未济不会是林无双的对手么,你们这些娃娃年纪还小,哪里知道林无双当初有多厉害。
“你们不认识他我可认识他,当初他第一次来天都的时候我就在场,从那会儿起我就知道这人必是天上飞龙,不可方物。
“三十年了,从他消失已经三十年了,我都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还能亲眼看见这一幕。”
天空中的一幕落在太多人的眼中,有人睁大了眼睛忍不住问老王头。
“喂,你知道这一招是什么?”
“我不知道。”老王头神秘兮兮摇了摇头,引来嗤笑声一片,但他紧跟着道:“但别人知道啊。”
期待的视线又转了过来,老王头不敢卖关子,抬起头,眼神迷离,颇为缅怀,“听说当初有个在他手下落败的对手给这一招起了个名字,挺奇怪的名字,叫什么白驹过隙。”
“白驹过隙?”有人嗤笑了一声,“我看起名字的那个人也不过如此,要说名字,劳燕双飞都比白驹过隙来得贴切。”
他的话语引来一连串的赞同与附和,老王头笑着提醒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会让人打的。”
“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公道话,谁敢打我?”那人冷笑道:“还是说说话那人了不得,有人会帮他出头?莫不是早已经入了土,骨头都被蚂蚁啃光了。”
老王狡黠笑道:“说话那人驻颜有术,哪里会入了土。他当初是南宗的佛子,现在依旧是南宗的佛子,小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方才冷笑、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家伙一下子变得瞠目结舌,他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想想自己方才居然敢骂佛子,冷汗都下来了。
但他紧跟着意识到了一点,老王头方才说的是当初败在林长老手下的人起了个“白驹过隙”的名字,这不是意味着佛子曾经败给过林长老?
佛子败给过林长老!佛子的地位和实力不必多说,就连这样的人物都曾经败给过林长老?如果连佛子都曾经败给过林长老,那么唐未济能赢么?
那人被心里头的这句话惊得汗毛倒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场景,心里的期待感更足。
唐未济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大唐四营四卫最出名的就是战阵。凭借着战阵,他们能够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的敌人,凭借着战阵,一群三元境的四神兽营能杀三仙境的大妖。
乌鸦酒馆自己培养的内侍乌鸦便是学的这个法子,修行战阵能够对付比自己强太多的敌人。当然,他们的人数不能与大唐军方相比,但一加一也是要比二大得多的。
这还只是不同人的配合而已,想要做到心意相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那如果这些人都是同一个人呢?就比如眼前的林长老,一加一的结果何止是大于二。
唐未济曾经见到过分身这种东西,又可称身外化身,头一次见也是唯一一次见还是在方寸山山主蓝如玉那边。
当时唐未济因为神通的事情与蓝如玉请教,蓝如玉的神通便是类似身外化身的存在。若是战斗之时,两位心意相通的三仙境同时出手,必然极为难缠。这也是幻境大道的三仙境不愿被人轻易招惹的原因。
从“道”本体上来说,幻境亦可作真实,真实又往往是幻境,所以幻境大道的三仙境被认为是最贴近道的人,只是那样的三仙境是在太少,想要体悟幻境大道必须先感悟其他大道,条件极为苛刻。
唐未济眼前的林长老便好似用的是这种手段,只是又与真实幻象有所不同。真是幻象是能够一直存在的,除非本体没有能力支撑幻象的存在,而林长老显然不是这一种。
更重要的是幻象的攻击力生存能力一般都会比本体来得弱,这一点上,林长老的“道”完全超过了真实幻象。他的一招一式几乎都与本体是一样的威力。
唐未济左右挪腾,在林长老的攻势之下大多闪躲,闪躲不及才会选择硬碰硬,看上去倒是有几分闲庭信步的意思,然而懂的人却知道他现在极为狼狈。
你若是与人争斗,连对方用的是什么样的招数都不知道,如何能赢?更糟糕的是对方当着你的面用出了这一招,你却连看都看不出,哪里还有获胜的希望。
唐未济若是不能看出这招数是什么,便不能看出这一招的弱点,不能看出这一招的弱点,林长老在他的面前就是没有弱点的,没有弱点的人便是无敌的,唐未济拿什么去赢。
唐未济自己心里也清楚知道这一点,别看他现在还算轻松,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剑火织成了网,封死了唐未济的去路,那条巨大的火鱼突然出现在了唐未济的身后,一口向着他咬过去。
唐未济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幻象,朱雀爪动用,抬掌便拍在火鱼之上。
火焰在鳞片上窜行,尖锐的獠牙放射着惨白色的冷色调的光,光芒经过火焰的映射变成了扭动的妖娆舞姬,将唐未济周围的莲池肃清。
又是真实的,唐未济心里头有苦说不出。
林长老的攻势越发绵密起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的动作明明不快,甚至称得上缓慢,他的剑意也算不得高深,剑招只能算得上老辣,但和迅捷沾不上边。
可他却偏偏逼得唐未济手忙脚乱,甚至已经快要跟不上他的速度。上清剑意是从上清剑中感悟而来,锋锐与速度是它的特点,动用上清剑意的唐未济也是这两种特点,他却不能突破林长老的攻势。
他的攻势与唐未济从天心那边学来的剑意长河有些相似,却又有些地方截然不同。
他的每一剑威力都比之前的那一剑更大,更让唐未济摸不清头脑的是许多招式他似乎都曾经见到过。
这些剑招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他的退路和生存空间被一步步封死。而直到现在,唐未济依旧还没有看出来林长老动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段。
他之前听过一个消息,传闻说林长老也是精于剑招,不修剑道。可是什么样的剑招能够起到这样的效果呢?这已经不是真实幻象所能解释的了。
唐未济宝体烹妖诀大开,浑身缠绕着血气,他的身上不断累积伤痕,伤痕被修复,但紧跟着又有着新的伤痕叠加了上去。
他的手段全数用了出来,阵印、剑意、剑招,甚至连冰晶潮汐的真言和七星引命灯都被他用了一次。然而诡异的是被真言封住的林长老轻而易举拜托了封印,被七星引命灯的诅咒缠绕的林长老瞬间驱散了那些诅咒。
更可怕的是唐未济以因果道去看林长老,看见的却是空白。
这是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有因果,就连死人都有因果线,林长老为什么是空白?难道对于唐未济来说,眼前的林长老根本没有存在么?
他的心不断往下沉,他的身体随着血液的流逝与伤痕的累积变得越发冰冷。战斗已经趋向白热化,而唐未济到现在都没有给林长老造成一点点的威胁。
同是盈元境,林长老所表现出的是对唐未济的从头到尾的碾压,是对他战斗力的碾压。唐未济的手段用尽都不能碰到林长老,他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可他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他真的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话,他还有什么好怕的,还有谁可以打得过他?事实证明他并不是不败的,那么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段。
唐未济的思绪在飞速转动着,他苦苦支撑着不倒下。
血光没有剑光密,林长老的攻势就像是风一样无孔不入,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唐未济的身边。细心的人已经发现唐未济的身上已经不下上百道伤口。
这些伤口都很细小,是唐未济躲闪不过去的时候才会硬接的。它们因为唐未济的惊人恢复力不断恢复如初,并没有太过影响唐未济的战斗力。但这已经说明了唐未济处在极端的下风。
承露台上的每一寸空间都成为了战斗的场所,唐未济不管是落在承露台上,还是飞在半空中,攻势随处可见,无孔不入。
天都的百姓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中的巨大幻象,他们被这场精彩纷呈的战斗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百里不冻河,除了河水流淌的声音以外没有半点声响。
不仅仅是这些普通人,就连那些心高气傲自视极高的血修都被这场战斗震惊。他们震惊于林长老的实力,同样也震惊于唐未济竟然能够支撑到现在。
并没有听过“白驹过隙”的名字,并没有见识过林长老出手的人目眩神迷,他们把自己放在唐未济的位置上,却发现自己有可能连第一波攻势都撑不住。
他们的心头随着林长老的攻击而不断泛起巨浪,他们惊讶于林长老这样的人才居然也会被埋没,他们同样也明白了林长老为什么被称作南海蓬莱岛三仙境以下第一人。
的确,想要对付林长老,在他们的想法中,除了三仙境以小天地容纳林长老,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在同境界甚至高一个小境界之中,林长老是不败的。这是他们得出的结论。
而曾经见识过林长老出手的那些人年纪都已经不小了,那些自家门派中威严的长老、可亲的师父长辈在这个时候有些唏嘘,似乎是想到了属于他们的那个年代。
这么多年不见,林长老虽然被困在盈元境,但他的实力却越发精深了。
想想他们不也都一样,大家只要没有踏入三仙境,那终究就是一个凡人,而以林长老表现出的实力来说,哪怕是逸元境,有谁能保证一定是林长老的对手。
唐未济焦头烂额,他的注意力空前集中,他大口喘着粗气,因为体力的剧烈消耗,他浑身的肌肉如同水波一样荡漾着,皮肤因为汗水的存在荡漾着油光。因为脑力的空前消耗,他的大脑剧痛不止,就像是有人拿着锥子不停刺他的脑干。
迄今为止,唐未济连林长老的血脉化形都没有逼出来。
林长老只用了一招,逼得唐未济手段尽出却没有一丁点的用处。
天都深宫内,剑囚远远地看着承露台上发生的一切,眼中透露出的只有数不尽的失望。
正如他所说,唐未济在剑道上的天赋实在有限,若是换成是买剑的话,也许已经看出来林长老动用的是什么手段了。
可惜啊,圣皇不允许买剑成为自己的传人,不然的话他何必去挑选唐未济。
剑囚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哪怕他早已经从唐未济的表现中猜到了他的结果,但真实看见这结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慨叹。
这便是火凤遗骨么?这便是所谓的少年天才么?
他转过身,一步步往屋子里走过去。他的心中充满了失望,他已经不想再去看下去了。
因为圣后的原因,剑囚自囚天都,但他并非圣人,他也希望能有一个传承自己衣钵的人。
他以为会是买剑,圣皇不允。他以为会是唐未济,唐未济却让他从失望变成了绝望。
他知道圣皇让自己来看守唐未济也有着这方面的意思,他不明白圣皇为什么会让自己去教唐未济。他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但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些。
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在乎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剑,天都的圣后,现在多了一个唐未济。
事实证明,唐未济连让他喂剑的资格都没有。
上天已经给过唐未济暗示,他却依旧参不透,这样的悟性,死在承露台上对于唐未济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他一步步走到了屋子里,屋门缓缓合拢,关上。
最后一条缝在屋门的“吱呀”声中闭合,小院里陷入了沉寂。
一切似乎都要与小院一样,化作最后的死寂,屋门却突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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