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公子哥的吩咐,最靠近酒馆门口的两只妖物已经狞笑着站起身来。
他们一个长着一只鹿头,一个脸上糊着不断流淌的绿色软泥,散发着恶臭。
在他们眼中,站在门口的这人浑身没有一丁点气息泄露,唯有披着的那件红色大氅宝光隐晦,状若不凡。
至于脸上带着的那个铁皮面具不过是自欺欺人掩人耳目的普通玩意儿罢了。
不管他是谁,他们的身后都站着一位王族,而且是王族中最高一等的天才,哪怕面前这妖真的出身不凡又如何?能比得上天龙一脉?天龙一脉可是妖界顶尖王族。
两妖向着唐未济扑过去,一个伸出自己的手掌,掌心流淌着岩石组成的潮汐,像是磨盘碾压倾轧过去,另一个喷洒出绿色的腐臭烂泥结成巨大的巴掌要把唐未济拍打在地上。
一群妖嘻嘻哈哈等着看笑话,出手的这两妖在他们中实力算是排名中上的,两妖同时出手这里有谁能挡下?
面前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下一秒就要变得无比狼狈,打脸这种事情做起来是有快感的。
只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很快就僵住,酒馆里鸦雀无声,那个坐在最里面的公子哥豁然抬起头。
不见唐未济有任何动作,一团火焰突然从他的身上汹涌燃烧,将他化作人形火炬。
熊熊烈火之中,唐未济恍如战神。
他只是站在那边一动不动,那只鹿头妖手中的岩石便纷纷融化成了岩浆,落在他自己的身上,灼烧得他一直发出惨嚎。
另外一个软泥怪更惨,那些惨绿色的液体被火焰瞬间蒸发,他惊恐地往后退去,那些火焰一直不依不饶跟过来,直到身后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才堪堪停下。
方才还在把玩扇坠的公子哥只留下一道幻影,已经到了软泥怪身旁,随手切断了那些火焰。
他眯着眼睛看着唐未济,冷冷问道:“你和天凤一脉有什么关系?”
唐未济压低自己的声音,让它变得沙哑,“这和你没关系。”
公子哥冷声道:“阁下是谁,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唐未济道:“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得越多越容易丢掉性命。”
公子哥微微眯起眼睛,“你是在威胁我?”
面对这样的问话,正常人会怎么回答?
不管正常人怎么回答,唐未济的回答足以让公子哥惊愕。
“不错。”他点了点头,“我就是在威胁你。”
哗然声一片,酒馆里的群妖纷纷起身,极为愤慨,要把唐未济围起来好好折磨。
公子哥冷冷看着唐未济,唐未济一动不动,依旧静静站在原地,似乎对那些妖物的巨大压迫力视而不见。
他脸上的银色金属面具放着银白色的光芒,冷森森的,公子哥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看。”唐未济的声音从铁皮面具的后面传出来,“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在暗你在明,这里是不夜城,你又不敢杀了我,我威胁你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公子哥面色森冷,眼睛眯成狭长的缝隙,一片片雪花一般的刀光围绕着他旋转,酒馆里的桌椅遭了殃,瞬间被搅碎成了无数粉末,地面上出现一道道刀痕。
唐未济不为所动,“天龙无歌,吞天明光,一龙一虎,笑傲江湖。”
“别拿我和那个废物作比较。”公子哥冷冷道。
唐未济摊开手,“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公子哥的嘴角抽了抽,在元气大伤的两只妖脸上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心想你这不叫找麻烦,那什么样的才叫找麻烦?
唐未济道:“你也看见了,是他们想要先找我的麻烦,我只是被逼无奈。”
“你到底来做什么的。”无歌问他。
唐未济道:“很简单,我只是来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走。”
无歌冷笑了一声,“笑话,你当我是谁?回答你便走,那我若是不回答呢。”
“所以说啊。”唐未济无奈摊开手,“所以说我很不理解你们这些妖,为什么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呢。”
“你这小子,口气也忒大了一些。”有妖冷笑道:“瞪大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了,这里可都是我们的妖。”
“看见了。”唐未济点了点头,扫了他们一眼,语气轻松,“那又怎么样呢?”
那又……怎么样呢?无歌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他现在确定了一件事情,面前这妖绝对是来找他的麻烦的。
而且看他的样子,只怕对自己有所了解,应当是自己认识的妖,不然的话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面貌,这是怕被自己认出来。
既然是怕被自己认出来,那说明不是能正面和自己抬杠的主,这也就排除了是明光派人过来的可能,如果是他的话,无歌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有勇无谋的家伙会大咧咧带妖冲过来。
那么对方的身份便显而易见了,这是一个暗地里仇视自己,却又不敢和自己正面开战的家伙,实力也许和自己差不多,但血脉地位要低很多。
那么他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是偶然间发现了自己在这里,想要借着这次机会挑战自己的权威,还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一念及此,无歌心中冷笑了一声。
也不看看他是谁,天龙一族什么时候给别人威胁过?
当面前这个面具人说出威胁话的时候,无论他想要什么,现在都已经没有了。
天龙血脉的高贵让他有权利拒绝任何不当要求。
无歌挥了挥手,冷声道:“撵他走!”
众妖蜂拥而出。
就在此时,无歌看见了一道光,一道让他日后想起来心中都发寒的光。
一道剑光。
剑芒惊起。
飒沓如流星。
只是最纯粹的剑光,不包含其他任何东西,没有剑意,没有剑芒,只是最纯粹的剑光,如同秋水,如同春湖。
是秋水上结的霜,是春湖上未散的冻。
剑光冲天而起,摇头摆尾,张牙舞爪化作一条冰霜长龙。
头顶的天空似乎都被这一剑分成了两半。
从喧嚣到死一般的寂静,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
那些冲到唐未济身旁的妖物一个个被这道剑光所蕴藏的气息惊得心惊胆战,双腿发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就是这道剑光袭来的一瞬间。
天边似乎有轻微的蜂鸣声响起,那蜂鸣一开始还如同蚊呐一般大小……
然而,转瞬间!
就在下一秒!
细呐蜂鸣化作轰然雷鸣!
整片天空都开始剧烈颤动,那道冲天而起的银光自高空坠落,把青色天空分开,一剑斩成两段。
初开始时还是一道极其细长的白色线条,到了最后,犹如银河高悬九天。
这道银河便在所有妖近乎呆滞的惊恐眼神之中落在了小酒馆的头顶,一剑把小酒馆砍了个通透,剑气去势依旧不止,斩入地底不知道多深,留下一道沟壑,把整个酒馆分成了两半。
“轰!”
靠近门口的酒馆轰然倒塌,不仅仅是他们这里,所有被这道剑光吸引注意力的妖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情!”
“卧槽,有人居然敢在不夜城动手!这是看不起茶瞳大人么?”
“是哪里,什么地方?”
群妖蜂拥而出,却难寻方才那道剑光。
“是不是那人族的三仙境?”有妖大胆猜测,妖族修炼剑道的毕竟是少数。
“不可能,方才那道剑光虽然犀利,却和那位人族三仙的剑道截然不同,我曾经近距离目睹过他出剑,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
“不知道啊,王族护卫呢?他们怎么还不出现。”
“出现了,我方才看见他们过去了。”
“有王族护卫出手,那道剑光的主人很快便会被抓起来的,没事。”
群妖议论纷纷,本就暗流涌动的不夜城内一时间许多妖蠢蠢欲动。
无歌面色煞白,其他妖只是惊讶于这道剑光的强大,他却从这道剑光中感受到了一丝气息,一丝不应该属于面前这个年轻妖的气息。
这道气息应当属于三仙境,那是属于自身小天地的气息,那是成熟大道的气息,可以碾压三元境。
哪怕这道剑光中藏着的这道气息再怎么微弱,他终究还是感受出来了,所以他变得很慌。
原本老神自在,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无歌突然发现所有的事情与他的推断似乎截然相反,面前的这个少年妖似乎并非是他所想的那种妖。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听出了自己的色厉内荏,“你别过来啊!”
谁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无歌竟然也有会被对手一击吓到的那一天。
唐未济却什么话都没说,一拳向着无歌砸过来。
无歌眸子骤然收缩,挥手在面前凝成无数金色墙壁。
轰!轰!轰!
墙壁对面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轰隆声,无歌似乎都能够看见墙壁被生生撞破化作灵气逸散的场景。
轰隆声带着一定的节奏,越来越近,速度极快。
轰!
最后一道墙壁终于被撞破,尘土飞扬,人影逐渐清晰。
几乎是二话不说,无歌再次出手。
左手妖修天赋,右手体修。
粗粝山石,滚滚而下。
一拳轰出,石破天惊。
不管他面前站着的是什么样的妖,不管对方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恐惧,该出手的时候无歌绝对不会逃跑,这是属于天龙族的勇气与骄傲。
唐未济手分日月,轻揽入怀,手指一点,不带丁点烟火气。
一朵碗口大的火莲便在虚空中生出,旋转着向着无歌靠拢。
这是他以朱雀火凝成的上清剑意,改头换面保证没有人能认出来。
无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唐未济的攻势如绵绵细雨,让他应接不暇,他只来得及一拳轰出。
火莲炸开,化作一团白雾,白雾缥缈,又生火莲。
于是无歌周围便是一片莲池,碧波万顷,莲叶田田。
碧波荡漾,原来是起风了。
莲池中所有的莲花便开始摇曳身姿,无数晶莹花瓣坠落白雾之中,却又从天上落下。
一场花雨,霏雪婉转。
无歌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痛,原来是一枚花瓣落在了他的肩上,妖躯便绽开了一道口子,血迹殷红。
他后退一步,踏步出拳,步伐不停,拳声不断,气势节节攀登。
拳风所向,花瓣怦然炸裂,花粉晶莹弥漫。
无歌以拳为矛锋,以己为矛身,笔直刺出,在漫天花雨中撞出了一个人形窟窿,浑身是血,矛锋直指唐未济。
他以天龙血脉打出了冲天气势。
唐未济轻声一笑,脚下动都没动,左右食指一勾,一捏。
漫天花雨化作一盏莲花九节灯,天地间突然黑了,灯火盈盈,自上而下一共七盏。
唐未济吹了一口气,最上面的那盏灯便灭了。
无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乏了,拳头捏起来软绵绵的。
唐未济再吹一口气,第二盏灯便也跟着灭了。
无歌内视己身,原本丹田中浑厚如云海的灵气已经涓滴不剩,大半是在丹田破碎之时溢散出去,还有小半是随着那盏灯一通消散了。
唐未济想再吹出第三口气,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疲乏。
他想了想,散去了那盏灯,冲了过去。
就连唐未济自己都不能形容自己这一下有多快,因为他也不曾知道自己到了初照之后的极限速度会是多少。
他只知道自己只是动了动念头,然后人便出现在了无歌的面前,那双拳头就放在了无歌的眼前。
很近,再往前一寸就能碰到无歌的鼻子。
唐未济的拳头却伸不出去了。
因为无歌的鼻子与他的拳头中间隔了一张紫色的符箓。
一张妖族三仙境特制的养剑符。
井中水,水中月,月中剑。
井漾波,水皱眉,月碎金,剑出鞘。
剑意极重,极锐,是能杀人的好剑意。
剑意已到眉心。
一粒血珠,红如胭脂。
唐未济豁然睁大了眼睛,铁皮面具破了一道极细的小口子,小口子有变大的趋势。
他双脚蹬在地上,贴地倒飞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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