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国公闻言,面色却陡然一变,只见他面色惨白如纸,嘴角亦轻轻抽搐,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然后勉强冲万岁爷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安王府的接生婆已经……足够多了,就不虚万岁爷再操心了吧?”
是啊,安王府如今的接生婆,那真是不少,出了安王赵清暄一早就寻摸来了,还有卫国公府那边给送过去的,如今又有万岁爷这边给送过去的……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少说得有十几个接生婆了,这阵仗可比宫里的娘娘产子还要大得多呢。
万岁爷闻言,却面露不悦,微微蹙眉道:“连老师这样出世之人都一门心思惦记着静姝的这一胎,难不成朕这个做祖父的就不惦记了?老师切莫再说这样的生分话,朕听着别提多扎耳朵了。”
万岁爷都这么说了,那卫老国公自然是不敢再说什么,他后背微微岣嵝,盯着面前的茶杯一阵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冷不丁地就又听到对面万岁爷缓缓开口:“老师还不知道吧?朕给安王府送过去的接生婆正是当年皇后生清暄时候的那两个接生婆呢,朕跟皇后一直对她们……心怀感激,皇后早逝,朕却一直善待她们,如今让她们过去为安王妃接生,就算是朕跟皇后的一分心了。”
万岁爷这一番感慨,带着微微的怅然,可落在卫老国公的耳中却似是炸雷一般,岣嵝的后背蓦地就坐直了起来,卫老国公一副活见鬼似的看着万岁爷,脸上满是震惊。
万岁爷慢条斯理地拢着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卫老国公脸上的表情,含笑道:“老师怎得这般惊讶?”
“你……你留下了她、她们?”卫老国公再开口的时候,那还有半分云淡风轻?从头到脚都被冷汗浸透了。
万岁爷抿了口茶,微微点点头,一脸“这有什么好奇怪”地表情,看着卫老国公:“老师问的是那两个接生婆?朕当然要留下她们要善待她们啊,皇后当年生清暄的时候,真是险象环生,险些就一尸两命,当时老师不是也在场的吗?亏得老师提早寻摸来了那两个老道的接生嬷嬷,要不然的话……哎!朕都不敢想!”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朕一直都善待她们,也善待清暄,毕竟这孩子来之不易,”万岁爷淡淡笑着,顿了顿,又看向卫老国公惨白的脸,继续道,“当然了,朕也感激老师,感激老师防患于未然,预测到了皇后产子的凶险,故而提前做好准备,才保住了母子平安,朕对老师真是有这辈子都报不完的恩呐。”
卫老国公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嘴唇颤了几颤,似是要跟万岁爷说点儿什么,可是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蓦地,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万岁爷的面前,似一只绝望无助的老狗。
“万岁爷,您高抬贵手……”
赵德安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原本还说什么登时就被吓忘了,赵德安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怎么来的如此不是时候,当下就要赶紧退下,才一转身,却被万岁爷给叫住了。
“什么事儿?”
背后传来万岁爷的声音,赵德安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恭恭敬敬道:“回万岁爷的话,秦王殿下已经到了,现在人就在外头候着。”
“让他进来。”万岁爷淡淡道。
这个时候让秦王进来?合……合适吗?
赵德安用余光瞄了一眼还跪在万岁爷脚边的卫老国公,到底不敢说什么,当下领命退下了。
“老师,您这是做什么?”万岁爷目光落在了卫老国公的身上,一声叹息,“您让朕对谁高抬贵手?是朕做错了什么、伤害到您或者别的谁吗?您倒是给朕个明白,要不然朕便就是想高抬贵手也不知道要对谁,您说是不是?”
卫老国公嘴唇颤了颤,想跟万岁爷再说点儿什么,可是喉头里却似是被堵了一团棉花,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儿来。
要他说什么?
他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万岁爷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不过就是要看着他这般惊慌失措、悔不当初的模样!
不过就是在钝刀割肉罢了!
殿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万岁爷瞥着还兀自跪着不动的卫老国公,渐渐面露不耐,放下茶杯轻轻拍了拍卫老国公的肩膀,缓声道:“老师,您这是要坐实朕不敬师长、不尊长辈的恶名吗?”
卫老国公心头一颤,随即老老实实从地上爬了起来,赶在秦王进来之前,他已经恢复了刚才的模样,坐在软塌上,静静喝着茶,只是面色仍旧惨白,眼神也透着丝丝绝望。
“臣弟拜见皇兄,恭请皇兄圣安!”
秦王疾步上前,恭恭敬敬给万岁爷跪地行礼,一瞥眼瞧见坐在一边的卫老国公,心里难免有些诧异,卫老国公不是只有年底才回京吗?怎么这个时候人却在宫里?而且万岁爷也是奇怪,既没有打发走卫老国公也没让自己晚些过来,倒是让他们卫老国公在御书房碰上了。
这还怎么说皇陵行刺的事儿?
难道万岁爷并不着急问他皇陵行刺的事儿?
秦王心里狐疑,万岁爷却已经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三圈,行至他面前,亲自将人给扶了起来,一边感慨道:“瘦了不少。”
秦王还真是瘦了一圈,人显得比以前精神不少,不过却不是因为他这半年在皇陵里头遭罪,事实上,他日子过得很是自在舒坦,而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舟车劳顿,秦王一贯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样折腾?故而瘦了。
万岁爷这么一张嘴,秦王顿时就红了眼眶,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微微哽咽了:“多谢皇兄记挂,臣弟……臣弟从今往后再不惹皇兄生气了,一切都听皇兄的。”
万岁爷对他这幅态度明显十分满意,在他肩上拍了拍,感慨道:“虽是受了惊吓遭了罪,不过却也不都是坏事儿,来,坐下说话吧。”
“是,”秦王落座,目光这才落到一直一言不发的卫老国公身上,面露惊诧道,“原来老国公也在啊?”
卫老国公的心思明显不在秦王身上,愣了一下,才对秦王施力,道:“见过殿下。”
秦王打量着卫老国公,心下颇为诧异,他上次见到卫老国公还是前年,说起来也不过只隔了两年,卫老国公怎么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衰老憔悴成这般?
最重要的是,卫老国公的状态可是大不如前了,从前多精神逍遥的人物啊,现在却似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秦王心下疑惑,不过面儿上倒是没有流露,冲卫老国公点了点头,含笑道:“老国公一直逍遥在外,本王也是难得一见,不知老国公此次在京师停留多久?本王还有道学上的问题想跟老国公请教呢,也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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