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门外纪明舒看见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的沈昭,沈昭没有看她,径直走过她,朝着电梯口处离开。
纪明舒轻轻偏头看了眼办公室,看见那抹红色的背影蹲在那儿,她虽然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但也可以猜出来,结果不好。
手机震动,纪明舒低头看了一眼,是承继事务所那边打过来的。芮思尔的事情才刚刚处理了一半,接下来到底要不要继续……纪明舒抬眼瞥了下办公室里的人影,说了句:“待会再和您联系。”
挂断电话后,纪明舒踌躇了半分钟后,终于走过去敲门。
“进来。”
听见声音,纪明舒推门进去。
“什么事?”宋泠站在窗前,手里还捏着刚刚那枚蓝钻,放在指尖细细研磨。
纪明舒说:“刚刚承继事务所那边来电话,问老板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承继和宋氏没有交情,不过依照宋氏在商业圈里的势力和地位,要摆布一个没有毕业的芮思尔,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承继不敢和宋氏作对,自然是任由这边说什么,就做什么。
宋泠长眸微垂,脑子里忽然想起刚刚沈昭的那些话,瞬间觉得有些无力起来。
她这样做,到底算什么?
正如沈昭说的那样,一切没有意义。
她不爱沈昭,即便得到了,又怎么样呢?
宋泠凝着窗外的阳光,隔着一道玻璃墙,外面的暖意似乎怎么也照不进来。
她轻轻启唇,吐出两个字:“收手。”
纪明舒听见宋泠的话,稍稍愣了两秒钟。她跟着老板不少年,知道她的性子,不论什么时候,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可这一回,她第一次听见她说了放弃。
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纪明舒都曾参与其中,她知道老板费尽了多少力气,谁知道最后的关头,居然收手了。
纪明舒知晓她的意思,点头说是。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纪明舒又说:“还有一件事,夫人刚刚打电话来,让您晚上回去吃个饭。”
宋泠淡声说:“知道了。”
——
沈昭出了宋氏集团,浑身都还颤抖着没有返过神来,正午浓烈的阳光从头顶上照射下来,她缓缓闭上眼睛,遮挡住这刺眼的光芒。
她不可以妥协,绝对不可以。
包里响起手机铃声,沈昭缓过身来,连忙掏出手机,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她愣了下,忙接通:“喂,爸。”
“昭昭啊,你今天有空吗?”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微微老态的声音。
沈昭听见声音,有片刻的愣怔。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电话里的人,一瞬间似乎老了很多。
沈昭心底微软,有些酸涩。她不是爸爸的亲女儿,爸爸一辈子没有结婚,她是爸爸小时候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
爸爸养她,供她念书,给予她一切作为亲人的呵护与爱。许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或是心情压抑太久,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回家了。
明明就在一个城市,可自从开学后,她甚至都没有回去看过爸爸。
喉咙酸涩,沈昭嗯了一声,“爸,我今天下午没有课,回去陪您吃个饭。”
那头沈父欣慰笑道:“好,好,那爸现在就上街买菜,晚上给你做好吃的,还以前那个时间点吗?”
沈昭眼眶模糊,鼻音哽咽了下,她说:“嗯,爸,我想你了。”
电话里静默了好大一会儿,沈父声音也有些酸涩,他道:“那就回来吧,回来看看爸。”
父女之间的情感和母亲不同,女孩儿家长大了以后,心里会有秘密,渐渐的,就很少会和父亲再撒娇,说贴心的话。
可在沈昭的世界里,她只有一个亲人,就是她的爸爸。
沈父领养沈昭的时候就已经四十出头,所以沈昭都不满二十,沈父今年就已经六十岁了。
虽然在一个城市,不过家在乡下,沈昭先要坐公交,再转班车,下了班车还要继续公交,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秋日天短,四点多太阳就已经开始西沉了。
沈昭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情逐渐平静,走到路口的时候,正好撞见买菜回来的父亲,她站在那里愣了下,连忙跑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笑着喊他:“爸。”
“回来了,累不累?”沈父依旧是笑,近几年,他老了很多,连忙的皱纹也变得很深,像沟壑一样。
沈昭看着父亲头上的日益增多的白发,眼眶酸涩,她连忙垂下眼睛,不让眼前的人发现,摇头说:“不累,反正就是坐在车上,也不用走路。”
沈父点点头,独自呢喃:“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回了家,沈昭帮忙择菜洗菜,给沈父打下手。
厨房间里,两人一边忙活着晚饭,一边闲话谈些家常。
“昭昭啊,你和那个思尔,怎么样了?”沈父突然问。
沈昭蹲在地上择菜,听见爸爸突然问起思尔来,愣了下。她和思尔的事情,爸爸是知道的,但是爸爸从来没有反对过,在这件事情上,沈父倒是很开明。
“还好,她最近实习了,会比较忙。”沈昭低头说。
沈父:“有空的话,可以带她一起回来吃饭,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沈昭心里暖暖地,她嗯了一声,说好。
沈父站在水槽旁淘米,心神恍惚,忽然又问:“昭昭,在学校里学习生活,还习惯吗?你高中没有住宿过,是大学才开始住宿的,爸爸记得你大一那会儿,第一个礼拜就打电话,哭着说想回家。”沈父脸上带着笑容,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沈昭也抿起嘴角笑,今天爸爸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还有她小时候的趣事,有些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可爸爸讲得眉飞色舞,她很久没有见过他这么高兴了。
沈昭摘完菜,站起来放到厨房台上,她宽慰道:“爸,你放心吧,我现在长大了,不用担心我。”
沈父抿了下唇,眼眶有些湿润,他笑说:“是啊,昭昭长大了,长大了。”
一顿饭做了一个多小时,爸爸做饭的手艺很好,给她做了很多她喜欢吃的菜。吃完晚饭后,他又蒸了好多紫米包子,两人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和面,蒸包子。
每回都是如此,沈昭喜欢紫米,所以每次她临走前,沈父都会蒸一些让她带到学校里,和大家分一分。
父亲是地道朴素的农民,身上有属于农民的淳朴和善良,他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给予了沈昭最丰富的教养和纯良。
因为车程将近三个小时,沈昭第二天早上还有课,所以她五点钟就起来了。
洗漱,下楼,发现不知何时,爸爸已经起了好一会儿了,给她准备早饭,要带的东西。
沈昭走到餐桌旁,有油条和豆浆,豆腐脑,油条应该是一大早去集市上买的,还是从前的味道。
“爸,你怎么起得那么早,不多睡会。”
沈父又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稀饭出来,笑着说:“我睡不着,这些你在学校里吃不到,这个玉米稀饭,是自家地里种出来的,香得很,你尝尝。”
沈父端过去,沈昭连忙接过。
一顿早饭过后,天还蒙蒙亮。沈昭拎着大包小包往公交车站赶,这个时间点,是早晨第一班。
沈昭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沈父,喊说:“爸,不用送我,没多远,您快回去吧,早上寒气重。”
沈父脸上仍旧带着那副笑容,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拎在自己手上,笑着说:“没事,爸送送你。”
秋日的清晨,乡间小道上没有什么人,偶有一两量车子经过,给寂静的清晨增添了些许儿时的味道。
走到大路口的公交站台,沈昭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她查了下公交,还有三站就来了,她道:“爸,你回去吧,车就要来了。”
沈父抬眼,看了看远处空荡的道路,秋日清晨雾大,有些看不真切。
揣在口袋里的左手踌躇了两下,几分钟后,公交车来了,他才掏了出来,塞到沈昭的口袋里,声音嗡哝:“昭昭啊,这些钱你带着,在学校不要舍不得花钱,没有钱用就和爸说,不要委屈自己。”
车子眼看就要来了,沈昭愣了下,忙拽住他的手,“爸我有钱,你不用给我,我不在家,你自己多……”
“拿着,快收好了,车来了。”话刚说了半拉,沈父就推搡着她上了车。
车上没有几个人,沈昭坐在窗边,看着车窗外的老人,明明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明明也才一个多月不见,每一回离家,总是这样伤感。
车子驶离,沈昭看着车窗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晨雾之中。
眼泪忽然就忍不住了,她捏着手心里的荷包,里面装了厚厚的一卷钱币,只觉得心里酸涩难受。
这世上有一种很无奈的情感,自己在慢慢长大,而同你最亲的人却在慢慢变老,甚至于有一天,他会离开你……这样的事情似乎不能够深想,只要一想到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可世事似乎总会捉弄人,你最害怕什么,偏偏就发生什么。
如果沈昭知道,那一趟回家,是最后一次和父亲说话,她一定留下来,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陪在他身旁,一步也不走远。
半月后的某个午后,沈昭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是江城第一人民医院,“请问是沈昭女士吗?你父亲沈重华忽然晕倒,现在在手术室里抢救中,请立即过来一下,需要您签署病危通知书。”
沈昭顿时如遭雷劈,脑子里恍惚了半秒,满脑子只有那句“签署病危通知书”,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滴落,她挂断电话,立刻飞奔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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