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禤晓冬就开着摩托车到了附近大山上的山洞里,游下了洞里的深潭下,用鱼叉抓了两只巨大的深潭山洞鱼,拿了网兜兜着,又骑着摩托车,倒也不急着回去,先拐到镇上。
乡下人起来都早,早有人看到他后座网兜吊着的两只大鱼,全都艳羡道:“好大鱼,晓冬去哪里打的?一条怕不是有十斤!”
禤晓冬脾气也好,只是答:“山上山洞里叉的。”
少不得有人又夸:“那里水冷得很!还是晓冬身体好,敢下去叉鱼。”
“这鱼好吃,上次有年轻不懂事的娃偷偷去电了几只来卖,后来被镇上发现了,警察抓去教育了一轮,全没收了,听说他们已吃了一只,说是肉鲜嫩,实在好吃。”
少不得有嘴馋的老饕问:“晓冬,卖不?”
禤晓冬一一解释:“不卖,我要待客,另外送夏婆婆一只。”
众人听到是给夏婆婆的,人家俩老人没了孩子,没人照应,乡里邻居照顾也是应当的,也都只是点头过了。
禤晓冬提着鱼去了夏婆婆那里,先替她杀了一只放在堂屋冰箱里,才离开了,在镇上买了只活羊,让人杀好,提着羊肉和鱼,又回了山上,自己开了大锅,只捡着好的鱼肉和羊肉,忙着整了一锅汤来。
乳白色汤在锅里翻滚着,香味出来,果然门前越野车喇叭响,门口的小奶狗也汪汪汪的叫起来,客人到了。
禤晓冬走了出来,扔了一把新鲜洗干净的羊下水在狗盆里,小黑狗吭哧吭哧摇着尾巴欢快吃起来。
褚若拙下了车上来和禤晓冬拥抱了下,笑着说:“好小只狗,顶什么用?还是我找机会送你只牧羊犬吧?特别聪明的!给你看家再合适不过。哇我已闻到了汤的香味!好香!”他没吃早餐,早已腹中饥火中烧,转头去后头,他的越野车后边还停着一台银灰色的加长轿车,褚若拙认得那是名叫“暴风雪”的豪车。
车门自动滑开,斜坡搭下,盛无隅在里头直接开着轮椅从驾驶座上下了来,原来这是改装过的订制车,盛无隅居然是一个人开车来的,没有带助理。
他驱使着轮椅下了车,遥控关上车门,身上穿着却和之前西装革履大不一样,只是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袖子拉到手肘,露出白皙手臂和修长手指,只是抬眼看向他的时候,那清冷锐利的眼神让人压力陡生。
褚若拙喜笑颜开道:“盛先生,晓冬兄弟已煮了汤了,闻到香味没?不是我夸啊,晓冬真的这做饭的手艺一流!静海市和满京城的私厨,也不见得比他好到哪里去,来,咱们先下来里头休息下吧,好像是羊汤?”
盛无隅看了眼那柴门上的门槛,还没说话,却见禤晓冬走过来,轻而易举抬起轮椅替他搬了进门,一边道:“是鱼羊汤,补气的,秋天了,吃那个合适。”
好大力气……盛无隅心想,但面上却还温和:“有劳晓冬了,打扰你了。”他直接称呼禤晓冬为晓冬,仿佛是要拉近距离,却反而让禤晓冬有些无可适从,竟一时不知回答什么。
盛无隅却显然很擅长社交:“你前面带路就行,这轮椅有爬坡和跑楼梯功能的。”说着按了下按钮,果然轮椅下立起支架,轻松跨过菜地那一节一节石阶。
禤晓冬看他果然不需要人帮助,连忙往前走到了厨房内,让着他们坐在了那长长的餐桌旁,先给他们倒了点饮料,就去盛羊肉汤上来。
乳白色的肉汤芳香逼人,褚若拙一口气喝了大半碗,舒爽道:“够味!怎么这么鲜!一点儿膻味没有!也没有鱼腥味!”拿了一旁盛出来的羊腿肉蘸了下韭菜花酱,迫不及待塞到了嘴里。
禤晓冬将之前搅拌好的蛋菜液缓缓倒入炒锅,炒了个快手菜,又利索拍了蒜米扔到炒锅里,将之前洗好的莲花白手撕扔进去,做了个炝炒莲花白,盛上桌子,看盛无隅倒没有急着喝热汤,而是拿了一旁放着的青翠可喜汁水的杯子缓缓喝了口,只觉得草香扑鼻,诧异道:“鲜榨石斛汁?”
禤晓冬道:“是,我在山上种了些白皮石斛,早晨摘的,喜欢的话一会儿我多割点给你们带回去。”
褚若拙听了连忙也拿着手边的杯子喝了口,赞道:“是很不错!想来你种的那石斛也很粗壮多汁啊,口感还不错,调了什么?蜜糖?不像,冰糖?很淡的甜味。”
禤晓冬道:“没有,只加了一点雪梨汁,旁边这是蛋炒石斛花,茯苓糕,吃个新鲜。”
褚若拙拿了筷子先尝了下嫩黄的蛋炒石斛花,爽滑清甜,再尝了片莲花白,酸辣怡人,配着汤,几下就喝得肚子滚圆,转头看盛无隅捏着柄勺子慢悠悠喝汤,知道他一贯讲究,忍不住笑道:“盛先生真是风度翩翩,不像我像饿死鬼投胎,实话,早晨没吃呢。”
盛无隅看了眼一旁的禤晓冬,心道,眼前这人是把自己当久病在床的病秧子来招待了吗,上的全是养气补虚的菜。微微一笑:“晓冬有心了。”
直接叫自己晓冬,听起来是拉近距离的感觉,但禤晓冬不知为何在他眼里又看出了点别的意思,垂下睫毛没说什么,盛无隅却含笑道:“吃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外边走走吧,不知道晓冬能做向导带带我们吗?”
褚若拙吃惊道:“吃得太少了吧?盛董?”
盛无隅道:“叫我无隅就好,我前阵子换了点药,胃口不太好,不是饭菜做的不好吃,别在意。”
禤晓冬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出去,禤晓冬力气奇大,提起盛无隅的轮椅很是轻松跨越过一些特别崎岖的山路,然后走上了开好的小道,道旁全是金黄色的野菊花,成片成片长得满坑满谷的,小黑狗屁颠屁颠迈着小短腿跟在主人脚后跟,走得一蹦一蹦的,偶尔会窜出去追赶一只粉蝶,但很快又蹦着跟上主人的脚步。
禤晓冬给盛无隅解释道:“路没怎么修,不太好走,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住山上。”
盛无隅按着轮椅开启了登山模式道:“无妨,我这轮椅改造过,爬山也行的。”
禤晓冬只在前面走着指路:“山后刚种了桃树,不过还没种好,明年来就能看到桃林了。这边计划种一片雪香榧和山茶花间着种,两个花期相同,等春天也会很美。往前走我弄了个药园子,主要种一些能吃也能做药的,刚才吃的白皮石斛就是那里种的,另外种了些黄精白芨之类的,没怎么用心弄,就是先试试。”
“山上一些树都是我爷爷以前种的,这是相思树,这是女贞树,还有一些枇杷芒果之类的,因为多年没人照料,也都乱长,有时候有些果子,有时候没有……”
“山顶原本就有一个天然的石坑,我扩充了下做成了个天然蓄水池,到时候方便浇灌——山脚下种了些玉米和花生,西瓜什么的,也是以前我爷爷种过的,我也就保留着,都不赚钱,乡里人家大部分自己也都有,就自己吃的。”
禤晓冬一路走一路指点着,看得出他对这山很有感情,虽然也有一些规划,但很明显都不是为赚钱,而只是兴趣,随性而种,喜欢就种了,或者只是种着试试看。
褚若拙之前来过,倒也没有什么新鲜感,只是偶尔指着对面的山对盛无隅道:“对面那是遇春山脉,上次我那香蕉地幸免于难,全靠那个挡住台风了,运气啊。当然最大的运气就是遇到你和晓冬帮忙了。”
盛无隅微微一笑,问禤晓冬:“这山算你名下的吗?”
禤晓冬道:“嗯……这山以前是荒山,我爷爷开荒以后,早年也没人在乎这些,这一座山就算归我爷爷名下的土地了,然后宅基地也就半山腰这里。爷爷去世后我去参军了,去了好些年,这山没人打理,就又荒了,我回来后才又慢慢开起来的。”
盛无隅却忽然问了句:“你不是都退役五年了吗?怎么看着这山是这两年才开发起来的。”
禤晓冬抬眼看了盛无隅一眼,看他神色淡定,移开目光又看了看四周的风光,他们已到了小山顶上,然后看到了南边延绵不绝,还有一大片深山。
他低声道:“退役后……我一个人出外面四处走了走,旅行去了,去年才回乡的。”
褚若拙吃了一惊:“你一个人旅行了三年啊!太爽了吧!”
禤晓冬道:“嗯,就买了台二手车,把国内每个地方都开车走了一遍,走累了,就回来了。”
褚若拙很是羡慕:“我也想周游城市,四海为家,看遍天下风景,你见了很多美景吧?有没有拍照?”
禤晓冬老实承认:“没有,我一个人走的,也没想过拍照,我手机老式的也不能拍照。我每到一处,就打听当地什么好吃的,然后一家一家吃过去,吃完了再去下一处。”
褚若拙爆发出笑声:“哈哈哈哈哈,难怪你做饭这么好吃!还真是博采各地美食啊!”
禤晓冬倒也有些赧然起来:“我也带了不少种子回来,试着种了些,有些活,有些不能活。”
盛无隅微微抬头,忍不住也莞尔一笑,感觉到山风徐徐吹过脸,已接近深秋,远处山谷已有丰富的树叶颜色,天空则蓝得像一块透亮玻璃一般,只有淡淡的白云扯成乱絮,风中带着野菊花和各种远处的草木香,教人心旷神怡。
他笑了下忽然道:“禤晓冬,我想租你的房子住一段时间,行不行?”这人,有点意思,他忽然做了个决定,和从前一样,他历来是个行动力超级强的人,想到就说了。
禤晓冬一怔,就连褚若拙也吃了一惊转头问:“怎么突然要在这里住?”
盛无隅道:“心理医生说我目前心理状态不适合做手术,让我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休养一下,远离工作。我觉得这里挺合适的,陌生人,陌生的地方,无人打扰,挺好的——当然,你做菜确实很不错,我会另外出费用请你帮忙做饭,可以吗?既然你都吃遍全国了,看来我也能吃到不少特色食物?”
禤晓冬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是茫然甚至是有些震惊的:“盛先生?我这里简陋,家具也不全……”
褚若拙道:“盛董还是要慎重考虑啊,这边配套不齐全,医疗什么的都不方便。”他却是担心禤晓冬看起来就是个爱清静的,不习惯忽然住进来个陌生人。
盛无隅却只是看着禤晓冬,眼睛里含着笑意:“怎么样,不愿意?”
禤晓冬看着他微微有些蜂蜜色的双眸,心里一动,低声道:“可以的,院子另外一侧的厢房都是空的,我重新收拾下,还有卫生间什么都要重新改造。您还有助理一起住下吗?我来订购床……”
盛无隅干脆利落:“那就这么说定了,家具用品和改造的事你不用担心,明天我让助理过来安排,一应改造费用都由我负责,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放心,只有我一个长住,助理等人偶尔过来下送东西,不会打扰到你的清静——哦对了,我还养了只猫,可以吗?”
盛无隅看了下轮椅旁好奇歪着头的小黑狗,伸手捏住它的脖子拎了起来,小奶狗不知所以,茫然龇出了乳牙,嗷嗷叫了两声,却丝毫没有威胁到尊贵的客人,只好可怜巴巴看向主人求救。
盛无隅却好笑地摸了摸那柔软无骨的小短腿,又用手指捋了捋油光水滑的黑毛,点了点头:“恐怕会和你这小家伙打起架呢。”
禤晓冬道:“没关系……只是乡下地方,如果太名贵的猫,会不会养野了跑掉……我不太熟悉猫。”
盛无隅轻描淡写:“没事,会带来足够猫粮——就怕它吃了你做的肉,怕是都不吃猫粮了。”他看了眼禤晓冬,眼神温和里带了笑意,做了这决定,他心里分外轻快,看着禤晓冬有些懵的表情,他越发期待未来的日子。
这人像个宝藏,一起生活应该很有意思,他应该符合蔡中林所说的那种生活境界吧,随性而行,随心而活,去哪里,种什么,都非常纯粹,因为想,就如此做了。
所以这春韭秋茄,锄瓜种豆,四季三餐,少思少想的日子,是不是就是蔡中林希望自己做的?
禤晓冬则只觉得那双琥珀色的双眼洞察人心,仿佛完全看穿了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
傍晚,盛无隅和褚若拙两台豪车都开走后,禤晓冬站在柴门前,手里抱着已经睡着呼噜噜翻着肚皮的小黑狗,很是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应了,不知为何,面对盛无隅的微笑,似乎很难有人拒绝他,这难道就是属于前外交官的特有技能?
关了柴门,他收拾下空着的厢房,将一列三间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拿了井水来冲了好几轮,又有些不满意地摸了摸墙,觉得是不是该找人来刷一次墙漆,但想到盛先生身体不好,新墙漆对身体不太好,才作罢了这个念头,只是又拿了水管子连墙和天花板都冲刷干净。
秋高气爽,第二天他搭了□□上了屋顶,把那边的瓦片全部重新码了一遍,确保一滴雨水都不会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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