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来的那天,我们跟她玩了一下。一个月后, 她就投井自尽了。”
六人举起手严肃道:“我们发誓,真的只是跟她闹着玩!没做什么!”
“老刘是打更的, 在这大院里住着, 每晚都在子时前出门打更。他懂的很多, 经常跟我们说一些他以前听说过的事。”
六人脸上像扑了一层灰似的发暗。
“而且她是一个月后才自尽的, 怎么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
它静静地站在门外。
仿佛在透过门缝盯着门内看。
一个瘦子率先开口:“看见什么?”
一个脸上长痘的吸了口凉气, 惊恐道:“不会是珍云吧!老刘最近总说看见她了……”
跪在地上的六人见沈容望着门外,也转过头看门外, 面露茫然。
沈容问他们:“你们看不见吗?”
旗袍领子上盘扣微松,包裹着的纤细脖子上没有头。
沈容:“老刘是谁?珍云又是谁?”
他们说让沈容和他们玩,还真只是逗着沈容玩。
他们一向如此,嘴上爱说点浑话,但从来没有真的干过什么混账事。
六人神色惶惶。
沈容这才想起来, 因着那无头鬼, 他们方才的自述, 她都没仔细听。
沈容叫他们在说一遍,余光留意着门口的无头鬼。
后来战乱,戏班子散了。
他们流离失所,四处辗转了几年后,过来投奔了马五爷,在马五爷这儿干活已经有两年了。
别看他们经历这么坎坷丰富, 其实他们今年全部都只有二十岁出头。
就是一帮糊涂爱闹,不识字爱逞能的小混混。
“我们在五爷这儿有吃有喝有住,还有工钱,真想找女人,不去青楼对自己茶楼里的人下手?那我们还要不要在这坫城里混了。”
“要是我们真做点什么出来,五爷早就把我们给打死了。”
六人搓着腿,这会子倒是老实得很了。
沈容问:“你们真没对那珍云做什么?”
“没有!”
六人显出几分委屈样。
长痘的又道:“不过我听说,珍云是为余大帅死的!”
“听说余大帅强要了珍云,还不给她名分,珍云一气之下就投井了!”
“哦——”瘦子恍然大悟,“我说呢,珍云要投井,为什么特地跑到余大帅隔壁废宅去投,原来是这么回事!”
“豆子,你小子行啊,知道这事也不告诉我们!”瘦子打了长痘的后脑勺一下。
沈容轻咳几声。
几人立刻又安分下来了。
豆子揉了揉头,道:“那可是余大帅!这话哪能乱说,我怕余大帅要知道是我把这话传出去的,他会扒了我的皮挂城墙上!”
沈容问:“那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事的?”
豆子缩着脖子,笑得有几分猥琐:“钻女院宿舍狗洞的时候,偷听到珍云对她师父说话了。珍云哭诉大帅胁迫她去大帅府,不然要对她不客气,可她不想去。”
沈容踹了他一脚:“回去把狗洞堵上。”
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这六人本性不算太坏,勉强可以暂时收为小弟为她办事。
至于珍云……
珍云是投井自杀的,和门外这无头鬼死状不符。
那它会是戏台上那名长辫子鬼吗?
不过,余大帅是谁啊?
沈容:“你们说的余大帅是余世言吗?”
六人道:“对啊,不然还有谁!”
不用沈容问,这几人就殷切地说起余世言。
“那余世言是个二世祖。以前打仗的时候,他爹老大帅驻扎在了咱们坫城。后来战乱平息,他们一家就在咱们坫城住下了。老大帅死了,余世言就继承了他爹的位置。”
“说是大帅,可大帅哪有继承的。其实他们余家,就是咱们坫城的土皇帝,这才搞继承呢。不过人家手里有军.火,有兵,人脉又广。谁也不能说他们什么。”
“这个余世言吃喝.嫖.赌一点不沾,但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人下手那叫个狠呐。前阵子有个老赖子喝醉了在他家门口撒泼,他直接把人杀了剥皮,吊上了城门。”
“老刘说,那段时间他夜里打更,路过城门的时候,还能听见老赖子的哭嚎呢。”
不管余世言人品如何,都绝不可能强要了珍云。
因为余世言是个女的啊!
珍云的事沈容记下了,打算找个机会去珍云投井的地方调查一下。
而现在……
那无头鬼还在门口站着呢。
沈容走向它,问道:“你站这儿半天了,到底想做什么?”
无头鬼抬起手向沈容伸来。
沈容握住它的手观察。
它的手纤细苍白,手背细纹明显,指间有老茧,养了长指甲,指甲上还涂了红指甲油。
这么好的红色长指甲,是不用干活的人才能养得出的。
不过无头鬼手上的茧和细纹,又表明她并非一直是养尊处优的。
像是以前吃过苦,后来发达了,却死了。
无头鬼愣了下,快速收回手,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
沈容看向天空。
天空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沈容:“你要伞?”
无头鬼手上下摆动,像点头似的。
沈容吩咐六人组中的一人跑回去,拿了伞给无头鬼。
无头鬼打着伞,走出了院子。
六人组看着那伞凭空在黑夜中飘走,吓得两股战战,结巴道:
“还真有鬼啊……”
沈容睨着他们,笑道:“从今以后,你们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让鬼缠上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见识了沈容和鬼交流的功夫,六人组害怕地仰视沈容,改口叫她:“大姐。”
六人一口一个“大姐”,护送沈容回了女院宿舍,还问:“大姐,要不要我们帮你教训教训排挤你的那几个人?”
沈容想了想,叮嘱道:“收起你们的玩心吧,万一哪天遇到不好惹的人,可能命就丢了。”
六人嘿嘿笑起来,道:“世道都已经这样了,不给自己找点乐子,这日子怎么过啊。”
沈容随他们去了。
进屋跟随其他人洗漱,回房休息。
许多npc明天还要早起练功,便早早地睡了。
居佩佳和汪诗诗也躺在大通铺上,背对着沈容。
吹了灯,屋里暗下来。
“咯咯咯……”
小人头的笑声响起。
沈容抬头看,青灰夜色里,两颗“核桃”从门缝里滚了进来,蹦上了大通铺,在睡着的人们身上蹦跳。
睡着的人们毫无察觉。
居佩佳和汪诗诗盯紧了两颗蹦跳着的小人头,像是等待时间想抓住它们。
沈容在居佩佳二人背后,不方便使用触须把它们捞过来,但显露出了冰蓝水母色的触须。
触须在黑夜之中发出荧光,两颗小人头眼睛一亮,发出“哇”的惊叹,兴奋地向沈容蹦来。
待它们一蹦到她面前,她立刻把手恢复成常人的手,将两颗小人头握在手里。
沈容这是利用了它们孩子般的好奇心,把它们吸引到了自己手里。
“再变一个!”
“再变一个!”
小人头在沈容手中兴奋地滚动。
沈容开启海幽种之瞳。
这两个小人头只是调皮,身上没有丁点怨气,应该没有害死过人。
沈容小声:“你们先回答我的问题……”
“嘘!”
两颗小人头忽然瞪大眼睛,像是老鼠见了猫,变回了核桃。
沈容回头看,居佩佳正盯着她看。
这两颗小人头怕居佩佳?
应该不是吧?
沈容眼珠子转动,忽的瞥见地上有道人影。
今晚乌云密布,无星无月,屋内外更是没有丁点灯光,这影子从何而来?
她用海幽种之瞳探查,就见影子里有阵阵浓郁的鬼气。
这影子慢慢立起,爬上了门。
就仿佛有人正在门外缓步走动,打量着她们这些睡在大通铺上的女人。
影子抬起手,像和人交流似的,指了指某个女人,又指了指另一个女人。
仿佛她在挑选人,而有道声音在对她说“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
沈容观察它点过的女人,全是睡着了的。
于是沈容闭眼装睡。
居佩佳也看到了影子,她掀开被子想引起影子的注意。
而影子有它自己的选择标准。
选了半天,果真选到了装睡的沈容身上。
它手指上下摆动了一下,似乎真的选中了沈容。
而后黑影一晃,爬到了沈容的床下,慢慢地又爬到了沈容的头边。
沈容感到一阵凉意从耳朵吹进了她的颅内,她整个人都晕乎起来。
下一秒,她体内的海幽种属性就将这晕乎的感觉磨灭了。
“醒来,醒来。”
有道陌生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沈容睁开眼,见一名身穿巫女服妙龄女子在她耳边轻唤。
沈容假装被迷惑了,跟随妙龄女子起身。
妙龄女子在她起身后,却是略微瞪大了眼睛。
随后女子有眯了眯眼睛,似是在斟酌什么,掏出一串摇铃,很有节奏地摇着铃铛,带沈容走出了女院。
居佩佳想要跟上。
但她贸然想引起巫女注意的行为已经让巫女警惕起来。
她跟到女院门口。
巫女便将她困住,领着沈容继续走。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沈容记得她睡前经过的路和巫女正领她走的路是一样的,但周围景色却变成了海市蜃楼一般。
走了约五分钟。
沈容跟随巫女来到一庄严大殿前。
殿里的灯架上点着幽青的火焰,光线暗得沈容只能依稀辨出物件的大体轮廓。
殿内挂了许多竹帘,竹帘后有更加浓郁的阴气。
沈容心知,这些竹帘后有许多的鬼。
整座大殿沉浸在浓浓阴森气息之中,阴风在她耳边“呜呜”叫着,如泣如诉。
巫女让沈容在殿中站定,走向正前方的高位。
她绕过帘子,在帘后极小声地说话。
沈容听不清,感到周围有数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铃铛声忽然加重地响了一下。
在这片幽静之中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这感觉就像一人独自走在僻静黑暗的树林里,背后突然有轻笑声,转过头却看不见任何人一样诡异。
阴风更加寒冷。
巫女拿了一把长刀,从帘后走了出来。
走到沈容面前,她松开手,长刀却没有落地,反而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人争抢一般,在沈容面前剧烈摇晃。
终于,长刀定住了。
沈容也看到了抢夺到长刀的鬼。
这是一个体格健壮的男鬼。
麻布衣裳破破烂烂地挂在它身上,腐化得几乎和它的血肉融为一体。
它面长如马脸,脸上似是被蛇虫啃咬过,一个个干缩发黑的孔洞密布在他面颊上,看上去就像是被虫蛀过的木头。
它咧嘴笑,举起长刀刺进了沈容的心脏。
血汩汩流下,染红了沈容脚下的地面。
沈容也看到了这大殿的真实面貌。
——那些竹帘后,站了密密麻麻的无数鬼!
它们年龄性别外貌服装,全部不一样。
沈容找不出它们有何共同点。
巫女在她面前嘀嘀咕咕念咒。
刺入她体内的长刀泛起鬼火般的光芒。
杀她的鬼拔出刀,又兴奋地在她身上连刺了好几下。
然后在巫女睁开眼睛的瞬间,向她扑来。
刺她能忍,扑她就不行了。
沈容一脚踹开这男鬼,在巫女和一众鬼震惊呆滞的目光中,又用触须将男鬼拉到自己的面前。
触须灼伤着男鬼的皮肉。
寂静的大殿内响起一阵“呲呲”烤肉声,男鬼被触须勒住的脖子冒出阵阵青烟。
察觉到不妙。
巫女后退一步。
沈容立刻用触须去捆巫女,然而捆到手的却只是一个木头人偶。
再看周围,帘后的鬼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她手上捆着的这只了。
沈容和蔼可亲地问它:“会说话吗?”
男鬼牙齿发颤,咔哒咔哒响。
沈容捏开它的嘴巴,发现它竟是没有舌头的。
沈容干脆利落地了结了它。
打量起这座大殿来。
这座大殿,像是祠堂。
会是坫城里的祠堂吗?
沈容查看完大殿后,跨出大殿门,跨过门的瞬间竟是回到了女院宿舍的院门口。
沈容想了想,去爬了男院宿舍的墙,用触须撬开男宿舍的房门后,在大通铺上一个个地翻找她新认下的小弟。
第一个找到的是豆子。
她拍醒豆子。
豆子一睁眼看到她,吓得张嘴就要大叫。
沈容用被子捂住豆子的嘴,拖着挣扎无效的豆子离开男宿舍。
活像一个夜闯男闺的采花贼。
豆子被带到后院,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娇弱地问:“大,大姐,你想干什么?我,我跟你说,我虽然嘴上爱逞能,可我还是个孩子,你别……”
沈容踹了他一脚:“收起你的胡思乱想。”
豆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沈容问道:“坫城有祠堂吗?”
一问消息,豆子精神了:“有啊,好几个祠堂呢,你要问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看书 5瓶;浅绛 1瓶;
(* ̄3 ̄)╭
视线上移, 看见的是被木门板半遮半掩的红色旗袍。
六人自我介绍了一番。
他们都是打小被卖给各路戏班子的, 因为条件不行,只能在戏班子里打杂。
“珍云是三个月前,刚来月花楼的一个小丫头, 也是来做服务员的。听老刘说她刚满十六岁,父母带着她和她弟弟一路逃债到我们这儿,花光了盘缠, 就把她卖给五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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