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
顾忱走回办公桌前坐下,然后低下头继续看刚没看完的投标文件。
屋内很安静,只有顾忱偶尔翻起纸张和抬笔记录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沈意眠半天也没出声,他有些好奇地抬眸朝她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她抱着书包工工整整地坐在位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是等着跟老师谈话的学生般乖巧。
顾忱觉得有点好笑,说:“你不用这么紧张,可以随便走走转转,我还得十分钟左右。”
沈意眠冲他摆摆手,“额……你不用管我,你先忙吧。”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她本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怂什么?!
但这办公室一副灰白色调冷清得很,她实在是没有“走走转转”的心情。
她在沙发上隐蔽地挪了挪屁股,又偷偷看了一眼几米开外办公桌后的男人。
他低着头,眉头微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棘手的事。
好一会儿,他好看的眼睛才眨一下,那完美的侧脸轮廓就像是张定格的电影剧照,不需要任何ps,就有着高级质感。
她一时看得出了神,直到顾忱突然抬起头,朝她这边又望了过来。
“你想跟我说什么?”
目光相触,沈意眠怔了一下,竟有点慌乱的支支吾吾:“额……啊?”
顾忱放下手里的资料,“你不是说,你有话想跟我说。”
“哦……哦哦……”
沈意眠终于想起自己来这儿的初衷,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
“可是……不是等你忙完再说嘛?”
顾忱身体往后靠了靠,说:“忙完了,你说吧。”
“嗯……就是……”
沈意眠酝酿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道:“今天是我生日,我十六岁了。”
顾忱盯着她看了半晌,“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下好了。
情绪不酝酿它也自己来了。
沈意眠凝眉看着他道:“今天,我,生日哎。你明明朋友圈里看到了,光点个赞,就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顾忱终于意识到了这小姑娘在纠结什么,站起身撑手靠在桌边,看着她低头笑了一下。
“抱歉,生日快乐。我之前有点忙……”
“算了。”
沈意眠转身弯腰拎起书包,闷闷道:“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十六岁了,不是小孩,也不是童工了。也许这对你来说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我来说却是特别重要的。”
看着她垂下的睫毛无精打采地缓慢眨动,顾忱这才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确实有些过分了。
他半小时前偶尔看到她的朋友圈,也就是顺手点了个赞。
他从没想过,这小孩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其实他本来也准备给她发个红包什么的,但开学那次的红包她没收,他怕反而给她添麻烦,所以也没表示。
他正准备再道个歉,又听到沈意眠继续在那嘀咕:“原来英德门口卖烧饼的叔叔都知道在朋友圈跟我说个生日快乐呢,某人倒好……一个字也不说……”
说着,她人已经拖着身子往门口移动,全身上下都写着不开心。
顾忱无奈又好笑,赶紧朝她走过去,说:“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生日快乐?”
沈意眠转身,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那是我求来的,和你自己发自内心,主动的祝福,完全,不。一。样。”
顾忱:……
来了。
沈氏逻辑又来了。
但他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确实理亏。
“好,是我的错。那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给你赔罪?是要我请你吃饭,还是我给你发个大红包?”
沈意眠怎么听都觉得他那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很没有诚意。
她眼皮朝上一掀,“哼,你少想拿这些糖衣炮弹来腐化我,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她傲娇地一转身,快走几步到了门口,一伸手,却不知道门该怎么开。
顾忱见她死要面子的也不回头问他,不慌不忙地走到一边的衣架边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
扣好灰色西装的最后一颗扣子,他将深蓝色羊绒大衣搭在左手的臂弯上,然后才神色自若地走到她身后,指纹一扫,门“吧嗒”一声开了锁。
沈意眠鼻子里轻轻哧了一声,下巴一扬,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
到了专用电梯前,她伸手去按下行键,可那指示灯怎么也不亮。
她较劲地又按了好几下,心里开始烦躁。
这还总裁办呢,电梯都这么容易坏!
此时,顾忱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看她一眼,拿手里的工牌伸手一刷。
下行键亮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叮咚”,电梯门随即打开。
顾忱率先走了进去,见沈意眠幽怨地看着他不动,他伸手按住开门键,说:“不走吗?没卡下不去的。”
沈意眠:……
哦,原来这就是“总裁专用梯”。
可恶。
又被他装到了。
电梯快速下行,沈意眠盯着楼层显示屏不发一言。
“不是说不是小孩了,怎么还是这么喜欢闹脾气?”
长久的沉默后,顾忱终于开口。
“你说不喜欢我把你当小孩,那你能不能像个大人一样和我沟通,不只是表达情绪,还要告诉我你的诉求。”
沈意眠心底一沉。
是啊。
怎么每次在他面前,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了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诉求”到底是什么。
只是个生日而已,他也已经道了歉。
可她还是觉得不开心,却又说不出到底想要他怎样。
可能,她只是想要他哄哄她。
而不是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不起。”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身后,顾忱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电梯到了负一层打开,顾忱先走了出去。
沈意眠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意眠。”
顾忱叫她,声音很沉,却柔和:“过来,我送你回家。”
沈意眠抬眸看他一眼,眼睛红红的。
顾忱心弦一动,顿时有些自责。
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哪懂得那么多成人的道理。
那些戴着面具隐藏情绪的人他难道见的还不够多吗?
竟要去苛责一个本该天真的孩子。
“对不起。刚刚是我说话有些重了,我给你道歉。”
他抵在电梯门口,低头看着她:“原谅老顾,好不好?”
心底的某个角落像是被他的声音轻抚着,沈意眠的心突然就没那么难过了。
她偷偷掀起眼皮看他。
男人高耸眉弓的阴影之下,那双眼睛泛着暗而柔的光,像是晦暗月色下的湖面,清冷又宁静。
他眉宇间有些倦色,嘴唇颜色很淡,看着她的神色却极为耐心。
沈意眠有些心虚地收回目光,赶紧两三步走出电梯,小声说了句:“走吧。”
顾忱知道,这丫头这么傲娇,是不会明确说出一个“好”的。
那句“走吧”,就算是她最大的妥协了。
他微挑唇角,跟着她走出电梯间。
两人刚进停车场,随着拐角处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一辆红色保时捷一个九十度拐弯朝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车灯刺眼,沈意眠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根本看不见那车子到底到了哪里。
顾忱眉心一拧,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拉近,几乎是将人揽进怀里。
那辆车堪堪擦过两人身边,速度不见丝毫减慢地继续朝出口驶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车身擦过的风似乎还在发间拂动,沈意眠被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一时间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顾忱身上的那种味道从未如此清晰地从她鼻息间传过来,在他体温的包围之下,从四面八方稳稳包裹着她,令她觉得分外安心。
她正盯着顾忱胸前的黑色金丝暗纹领带发呆,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她发顶上方传来,连带着胸腔都像是在共振。
“没事吧?”
他问。
显然也像是松了口气。
沈意眠赶紧摇摇头,慌乱间后退几步。
即刻,一股潮热就从脖颈蔓延至耳根。
心脏也扑通扑通地像是想要从身体中挣脱。
顾忱抬头看了一眼安装在车库四周的摄像头,轻轻拍了拍沈意眠的肩膀,“没事就好,走吧。”
两人上了车,阿光一看见沈意眠,就很自觉地把车往天禧城开。
沈意眠还沉浸在刚刚的近距离接触中没回过神来,一看顾忱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干脆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冷静冷静。
顾忱以为她还在生闷气,主动找着话题:“流星雨好看吗?”
沈意眠愣了一下,回头眼神虚晃地看他一眼又赶紧回过头去,回答得像是呢喃:“好看啊……”
“你凌晨不睡觉专门等着的?”
沈意眠想到那晚的情景就觉得挺戏剧化的,一时间忘了之前的情绪,立刻绘声绘色讲给顾忱听:“那天我们在野外军训,又没轮到我站岗,本来是看不了的,后来我有个同学说找到一个好地方,我们半夜起来,偷偷爬到天台上,结果因为太吵被教官抓了,后来教官还罚我们——”
她兴致勃勃地讲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又变成了个话匣子,立刻闭上嘴巴,觉得有点丢脸。
顾忱听她讲到一半戛然而止,接着她的话问:“罚你们什么?”
沈意眠警觉地瞥他几眼,“罚……罚我们跑了三圈操场……你又要教导主任附身了是不是……”
顾忱忍不住笑出来,“哦,原来你一直觉得我像教导主任?”
沈意眠撇了撇嘴,小声道:“有一点吧……”
骗你的。
是特别像。
顾忱笑着往椅背上靠了靠,“我不会训你。年轻时候随心所欲一点也无可厚非,只要不伤及他人,以后也算是你青春的回忆。等你长大了,恐怕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沈意眠转过身来看着他,“长大了就不可以随心所欲了?”
顾忱若有所思地默了几秒,说:“长大了,就有太多的审时度势,情非得已,很多情绪都要埋在心里。”
他顿了顿,看向沈意眠:“听不懂也没关系,你懂的越晚越好。”
沈意眠并不是完全不懂。
但她不想成为那样的大人,总觉得怪可怜的。
就像顾忱,她总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开心。
她暗中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九点多的市区街道上灯火通明,还有不少行人。
突然,她看见街上有人笑着在喊什么,还有几个人仰起头,朝着空中张开手掌。
沈意眠下意识地朝天上看,突然兴奋地回头对顾忱道:“下雪了!老顾!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忱:老顾叫的越来越顺口了
沈意眠:明明自己应得也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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