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雪山动乱

谬齑一口气哽在嗓子眼,差点把自己哽死:“烧成白骨化成灰都是你的?你是有瘾还是有怪癖啊?人家把自己散成碎片都不想跟着你,没点儿自知之明啊?”

“自知之明?”红红眸色阴寒,很是可怖,“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知之明是失败者才需要的,就像二位,你们凭什么本事与孤要人?”

谬齑道:“抢人算本事?有本事你让她自己选,她若选择你,我和重华立刻就走。她若选择缥缈宫,你敢放人吗?”

他冷道:“她方才已经选了,所以你们最好立刻滚,否则,便让你们永远回不去缥缈宫!”

重华向我道:“子暮,且不论他是谁,你可知,这是哪儿?”

重华不似谬齑,后者一口一句老子,他却识礼多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般谦和有度,我便笑着回他:“红红说,这是北海以北,雪山圣境。”

重华道:“一万年前的北海雪山的确是圣境,可现在,这儿是天帝明令下诏的禁地。除天帝驻于此的兵将外,其余仙众不得擅入。”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子暮,这里是魔界的入口。”

“魔……魔界?”我被红红圈着,略艰难地仰头,“红红,重华宫主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带我去魔界吗?红红,你又不是魔,带我去魔界做什么啊?”

重华轻笑了笑:“扶青,我以为你只是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你连自己是魔都不敢说?”

我脑子一空,低声道:“红红,为什么他也喊你扶青啊,你不是说,你不是扶青吗?他还说你是魔,你真的是魔吗?”

谬齑哼道:“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就跟着人家走?我告诉你,他不但是魔,而且是霍相君的主上,是魔君!”

主……主上?魔君?

‘主上,就是君。’

‘相君公子,此女是主上下令保护的,谁也不能碰。’

‘他们为主上办事,就算你不提,主上也不会不管他们的。’

主上……君……主上……君……

我攀住他束我的那只手:“梵静丹是你给我的吗?你真的是霍相君的主上吗?”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只盯着谬齑与重华,神色狠厉。

重华道:“子暮,师叔两年前将你抓回飘渺宫,那时候你想回家,我并没有阻拦你。可今日,我真的是为你好。他是魔君,你跟他走便是陷入魔道,从此再无回头路了。”

扶青眉目阴冷,十分骇人:“仙有仙路,魔有魔路,你们不好好走自己的仙路偏要来找死,是觉得孤杀不了你们,还是觉得,孤不敢当着她的面杀你们?”

重华缓缓道:“敢问君上,倘若重华与师叔不来,君上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等她随君上入魔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吗?如若子暮不愿留在魔界,那时,君上可会放她出来?”

漫天大雪,山风吼叫,扶青笔直站着,衣摆随风翻覆。

谬齑道:“秦子暮,两年前我就说过,你若不与霍相君保持距离,迟早会害了身边的人。那时候你是怎么答我的?你说,即使霍相君伤害别人也绝对不会伤害你,可结果呢?你娘不止是被霍相君害死的,更是被你的天真害死的!现在怎么,你还要这样下去吗?”

我被扶青牢牢束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不知道该问什么,也不知道该答什么,只好埋下头,一言不发。

谬齑又道:“城西那遭,有两个人拿麻袋绑你,霍相君杀了一个,另一个逃了。逃走的那个死在荒郊,你可知是谁做的?便是你身边的这位红红,这位魔君!那人纵使有罪也该交由官府发落,砍头坐牢发配充军都是他该受的。可君上大人不但杀了那个人,还烧烂了人家的身子,其心之阴狠,其手段之歹毒!跟他走,你也不怕把自己喂了狼!到时候,你在魔界想逃逃不了,日子过得恐怕比在秦府还惨!”

忽然,我想起柳无殃曾经说的——听说,荒郊的那位是青火灼烧而亡,杀人者一袭红衣,甚鬼魅。

荒郊,红衣,青火……

我不敢再回忆了,只想立刻从他手中挣出去。可他现在就像柳无殃勒我手腕时一样,力气很大,大到难以想象:“你放开我,放开我!”

扶青埋下头,额间一朵火纹,殷红刺目:“放开你?放你去哪?你答应过我,要跟我走的。”

重华拂来一道剑光,扶青左手圈着我,右手抵挡剑光,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我在他手中挣扎,又拍又打,扶青用指节抵住我喉咙,警告道:“再动,我掐断你的脖子!”

我拼命反抗,指甲抓破了他的手:“你不是红红,你不是红红,红红不是你这样的!”

重华把剑锋插进雪里,一抬手,扬出厚重冰霜。扶青将冰霜打了回去,冷笑道:“你觉得,红红该是什么样?红红一直这样,从未变过。骰子尚有六面,你只看到一面便将这面当做全部,那是你蠢!你以为重华是怎样的,你看到的重华也不过是其中一面罢了。若红红不是红红,那重华也不是重华!”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挣着挣着,泪珠子糊了眼:“我曾经为霍相君赌过一次,可是我把娘亲输掉了,我不敢再赌了。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扶青遽然一滞,这回,剑光伤了他的左臂:“秦子暮,你扪心自问,我伤害过你吗,伤害过秦家的任何一个人吗!是,我是魔君,难道不是我这个魔君给你梵静丹,不是我这个魔君派兵保护你,不是我这个魔君带你去找你娘,不是我这个魔君为你疗伤,不是我这个魔君帮你守棺木,不是我这个魔君把你从柳无殃那儿带出来吗!”

他的血淌下来,淌在喜服上,绽出鲜红的一朵。

“好,我放过你,我放过你!”扶青将我重重推出去,脸上透出生冷的笑,“重华,看来你忘了十年前的梨花坞上仙是怎么死的,他剜了自己的玲珑心,死得好看的很呐!”

刹那间,扶青脚下卷起骇人雪浪,他驻在雪浪中央,瞳孔如血般猩红。

我拢着披风,虽不觉得冷,却被雪浪吹得睁不开眼睛。我不是不愿跟着他,我是不敢跟着他,更加不敢和他去魔界。我已经没有娘亲了,我还能再豁出去一次吗?虽然,我现在很难受,比在秦府受人欺辱还要难受。

扶青掌中生光,凝出银白色的剑柄:“秦子暮,你很厉害,你又伤我一次,你又伤我一次!”

雪浪将重华与扶青裹在一起,一仙一魔,两股力量相叠交错。刹那间,冰石滚落,山体躁动,甚有雪流迸发之势。

谬齑用鞭子将我缠了过去,火气甚浓:“都是你!我早说了,看见穿红衣的绕着走,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记!给我待着别动,要是重华有什么万一,我饶不了你!”

说完,谬齑欲往雪浪爆流之处,却被辽姜一剑截了下来:“杂碎,滚一边儿去!”

辽姜眉心一挑:“生离的场面我见过,死别的场面我也见过,还是后者比较好看。等重华死了,杂碎我立刻放您过去。”

谬齑打出鞭子,与辽姜缠斗在一起。而雪浪中央,重华嘴角挂血,除灭剑锋中倒映出他狠厉的眸,与平日温文儒雅的缥缈宫宫主判若两人。

他笑:“扶青,十三年前你把人从飘渺宫抢走了,今日让我猜猜,你还能不能抢得走。若抢走了,你又打算关她几年?”

白褚剑的剑锋横抵在除灭剑上,扶青道:“你应该猜猜,今日能不能与谬齑活着离开。”

重华压着细小的声,悠悠道:“我与师叔能不能活有什么要紧的,秦子暮能不能活才是最要紧的。反正君上已将她逼死一回了,不差这第二回。”

扶青陡然一滞,脸白如纸。重华笑着,将除灭翻转,笔直刺入他胸膛。扶青闷哼,一滴一滴的血,淌落在雪地里。

重华又道:“心痛吗?难过吗?这种滋味我比君上尝得更多,更刻骨!君上可以杀了我跟师叔,也可以强行将她带回去,可君上问一问自己,她愿意跟你回去吗?!”

扶青握住除灭剑锋,并挥一记白褚剑,逼得重华连连后退。待重华松开剑柄,扶青拔出除灭,拂手扔了出去:“不愿意又怎样,她是孤的女人,只能留在魔界!”

重华将除灭召回手中,勾唇,挑笑:“君上说错了,她不是呢。”

他默了一默,又道:“也许这一世,是我的呢?”

扶青一手执剑,一手化出浓浓青火:“你可以试试,她会不会是你的。”

顷刻间,重华收拢了笑容,并将除灭拂出,笔直刺向辽姜。趁辽姜受除灭干扰,重华道:“师叔,带她走!”

谬齑怔了怔:“你呢?”

重华看了看我,嘴角一片殷红:“子暮,我原打算将你带回飘渺宫去,我想像你娘一样照顾你,如今怕是不能了。你随师叔回去,要好好学法修行,好好照顾自己,快走!”

谬齑眼中含泪,连声调也变了:“你疯了吗,她留在这儿又怎样,扶青不会杀她,可扶青会杀了你!”

下一刻,重华吼得歇斯底里:“带她走!”

谬齑变出一朵云,将我扔了上去:“我不能撇下重华,你自己走,这朵云会带你回飘渺宫。回去后跟风乐说,倘若我跟重华回不去了,就让他照顾你。两年前我说什么都没用,希望今日,你可以受教。”

我跪伏在云头,将山中境况看得清清楚楚。重华站不大稳当,地上全是血。

这时,雪境上空砸下几声雷,乌云滚滚,暗流涌动。四四方方涌来许多人,有的银甲披身,有的玄铠而立。他们就像棋盘上的子,金鼓齐鸣,各忠其主。顷刻间,雪境变成了战场,刀光剑影,杀声一片。

扶青把剑对准重华,一仰头,血红色的眸:“秦子暮,你敢走,你试试!”

我趴在云边,咬牙,抱头扎进雪堆里。这儿的雪不似建州那般松散,摔下去全身都疼。我揉了揉胳膊,又揉了揉脚踝,险些摔散架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扶着肩膀跌撞过去,耳边尽是刀剑争鸣,“别打了,住手,快住手!”

混乱中,一柄长剑席卷过来。扶青消失在与重华对阵的雪坡上,又现身至我跟前,拦下了那柄剑。

他垂眸,血红色的眼眶里挂着一丝晶莹:“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我对你太好了?”

我抱住他,哭嚷道:“求求你,让重华宫主走吧,让他们停手吧,别打了。”

他微颤着,摸了摸我的头:“你说过跟我走的,这是你答应好的。”

我哽了哽,呜咽道:“你别逼我了,别逼我了……”

“逼你?”扶青僵了一僵,脸色惨白,“我在逼你?我哪敢逼你?”

他将我从衣摆上拂开,苦笑着,退了两步:“我认输,你走吧,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了,魔界也不会再找你了。我滚,我滚远点儿,我滚远点儿!”

扶青说罢转身,背影渐渐散成了风。离开前,他侧眸道了最后一句:“你永远,别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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