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将秦书淮的意思传了下去, 卫纯便明白了秦书淮的意图, 秦芃和秦书淮两人来的匆忙, 没有带易容的东西, 便只是用化妆的东西修了修样子, 然后换了侍从的装束, 跟在卫纯后面。
柏淮和西梁的皇帝在城外设了一个帐篷, 两国的各派了一百名士兵守在帐篷外面,卫纯带着秦书淮和秦芃进入帐篷的时候,柏淮和西梁皇帝李浩已经坐在了帐篷里。李浩坐在首位, 柏淮坐在他左手边,柏淮身边跪着一个青年,看上去眉清目秀, 带着些书生气。
秦芃扫了那青年一眼, 跟在卫纯身后,跪坐在卫纯身后的蒲团上。
李浩先给卫纯介绍了柏淮:“卫将军, 这是北燕使臣柏淮柏将军。”
卫纯拱手点了点头, 李浩接着指向柏淮身后的青年:“军师燕归先生。”
军中能叫先生的人, 一般都担任着谋士或者军师的职位, 级别不高, 权力不小。这一次这位“燕归”能让李浩亲自介绍,可见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军师。
卫纯朝着燕归点了点头, 燕归恭敬平举双手,微微含颌。
这是北燕贵族才有的礼仪, 秦芃和秦书淮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明白这位燕归身份绝不仅仅只是个军师。
“卫将军,今日怎是你来,卫衍将军呢?”
李浩介绍完了人,有些疑惑,卫纯笑了笑道:“将军的意思是,今日让小将先来弄清楚陛下和北燕使臣的意思,若是能谈,他在来和二位谈,若是不能,那就继续打吧,不必相见。”
听了这话,李浩脸色微变:“卫衍狂傲至此吗?朕一国之君来和谈,他却是连面都不愿见的?!”
“陛下突然发兵攻打,便逼着齐国打。如今陛下想谈,齐国就必须谈吗?”
卫纯冷笑出声来:“未免当我齐国是软柿子太好拿捏了些!”
“卫将军此言差矣,”柏淮突然开了口,劝说道:“西梁率先发兵不对,但齐国先管控盐量买卖至西梁,西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们国家的盐爱卖不卖,”卫纯将目光看向柏淮,冷着脸道:“哪里来这样强买强卖的道理?不卖就开战,西梁这是买不到就打算直接抢吗?!”
柏淮被卫纯噎了噎,卫纯是卫衍的军师,上阵杀敌水平可能比不了柏淮,但是论耍嘴皮子,在场两人都不是对手。
旁边燕归抿了口酒,淡道:“卫将军说得极是,只是盐乃必要之物,西梁少缺,齐位于优势之位,便因有大国之心,不说帮助补给,也应正常通商。拿捏他国短处行小人之事,西梁无奈之下意图强取,于礼不和,于情可恕。如今我等位于此列,也不过是贵国昨日曾言愿开城通商,能和谈解决的事,何必兵戎相见?卫将军觉得可是?”
燕归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退让后倒也不让人生厌,卫纯面上好看了些,点头道:“燕先生说的是,今日卫纯来此,便是想先知道二国具体是什么意思,回禀朝廷,若能应,便应下,若不能应,那再说后话。”
“明白。”燕归点点头,用扇子敲着手心:“大家均为人臣,各自有各自的难处,今日便坦诚相待,不必特意为难。”
“如此甚好。”
卫纯应了声。
秦芃和秦书淮在一旁听着,都将目光聚焦在燕归身上。
这人说话时,柏淮一直沉默不言,他虽然是坐在柏淮身后,可柏淮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可见这人身份之高。
卫纯本有怒意,这人身居高位,却能退让,三言两语让卫纯平静下来,将剑拔弩张局势平复,可见心性能力之强。
有了这么一波开局,秦芃和秦书淮便知道今日的关键在于谁的身上。
“七年前,北燕以放归贵国质子淮安王秦书淮为条件,交换了北燕边境两城与齐国通商,如今两国国泰民安,百姓富足,经商需求日益旺盛,两城早已不足以支撑两国正常经商往来,百姓私下经商贸易,因而逃税众多,北燕此次并无其他过分要求,只希望北齐边境多开几城正常经商往来。”
柏淮率先开了口,语调冷静平淡,明显是已经准备了很久。燕归从袖中拿出了一份文书,如同一个普通侍从一样来到卫纯身前,将文书交给卫纯。
文书交出时,燕归抬起头,将目光看向秦芃。
他一双眼仿佛看明了了什么,却又一瞬而逝,在秦芃反应过来前,他微微一笑,明明有些寡淡的眉目,竟带了些艳色。
秦书淮察觉他的目光,眉头皱起,燕归迅速低下头去,又退了回去。
“你们打算开几城?”
卫纯低头看向文书,同时开口,柏淮迅速应答:“全开。”
秦书淮和秦芃豁然抬头,目光微冷。
边境全开,经商发达,但也以为这边防风险随之增加,这条件齐国绝对不会应下,这也难怪北燕谈都不和齐国谈,就直接联合西梁打过来。
“不过……也不是不能谈。”
两方气氛冷下去时,燕归突然开口。
所有人目光看向燕归,燕归面色从容,抿了一口清酒,含笑抬头,看着秦芃道:“若是贵国长公主殿下亲自来谈,北燕未必不能让上几分。”
“你!!”卫纯怒然起身,秦芃一把抓住卫纯,秦书淮抿了口酒,淡道:“燕先生可记得四年前彭城那一战?”
四年前在彭城,北燕二十万大军强攻琼州两万守军之城,非但没有取下彭城,反而被两万守军埋伏在城外,齐国奸敌十万,俘虏十万,俘获北燕主帅,将首级给赵钰送了过去。
那是秦书淮彻底奠定自己在北方军队中位置的一战,是齐国彻底崛起的转折点,也是北燕这么多年来最大的耻辱。
柏淮面色僵了僵,燕归眼中带了冷意,唇边却依旧笑容不减。
秦书淮抿了口茶,淡道:“算起来,我国摄政王秦书淮还是贵国君主赵钰的姐夫,若赵钰愿意亲自来谈,齐国相让几分,未必不可呢?”
说着,秦书淮抬头看向燕归。
两人视线相交,无形之间已溅出杀意。
“长公主与淮安王婚约已解,”燕归声音终于冷下来脸:“贵国摄政王还能和长公主攀关系,也是不知羞耻了。”
秦书淮冷笑出声:“婚约到底解没解,贵国不清楚吗?”
燕归没有说话,西梁王有些看不明白了,却还是急促道。
“还有朕这边的要求,”他让侍从将文书送了过去给卫纯,郑重道:“朕希望齐国能稳定盐价,每年和西梁稳定盐的供给,有什么要求,都好谈。”
卫纯点点头,也没看出燕归和秦书淮之间气氛不对,同西梁国君、柏淮道:“二位放心,我会将文书带回去,让元帅将两国的意思如实传回朝廷,具体如何,等朝廷派使臣前来便知。”
“那就好,那就好。”
西梁国君点着头,叹了口气道:“打仗啊,谁都不想打的。”
在场众人都赞同点头,只有秦书淮和燕归,一直冷眼看着对方,分毫不让。
一行人聊了一会儿后,双方先签下暂时休战一个月的约定,然后便各自回去。
秦芃陪着卫纯同李浩、柏淮一起聊着天走出去,秦书淮和燕归一起走在后面。
“公子贵姓?”
燕归握着折扇,敲打着自己的手心。秦书淮双手拢在袖间,面色不动:“秦。”
“哦,看来是皇亲国戚了?”
燕归笑了起来:“怪不得,我说公子和贵国摄政王,长得颇为相似啊。”
“燕先生怕是不姓燕吧?”
秦书淮声音平淡:“先生神似贵国国君赵钰啊。”
燕归面色不动,两人沉默着到帐篷门口,燕归终于抬头。
“认出来了?”
秦书淮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赵钰。
赵钰含笑瞧着他:“秦书淮,你真不要脸。”
“芃芃是我妻子,”秦书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面色平静:“无论你承认或者不承认,哪怕你把北燕户籍里所有关于我和芃芃婚约的事都删掉,这也改变不了,她是作为我妻子死去这件事的事实。”
话音刚落,赵钰手中折扇猛地弹出利刃,赵钰抬手朝秦书淮疾驰而去,秦书淮侧身躲过,抬手挡住赵钰一击。
“她入的是我赵家的皇陵。”赵钰终于失去了笑容,冷声道:“她会同我合葬,秦书淮,你这辈子想都别想!”
听到这话,秦书淮皱起眉头:“小钰,她是你姐姐,你过于偏执。”
秦书淮不喜欢赵钰,便是因着这样的理由。
他早就觉得,赵钰对赵芃有些过于偏执。
让自己的姐姐和自己合葬,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他是一国君主,未来会有皇后贵妃子嗣,却让自己亲姐与自己合葬,传出去,要让人如何作想?
当年他提醒过赵芃多次,然而赵钰在赵芃面前从来乖巧,没有半分逾越,偶尔过界,赵芃也同秦书淮说:“他在冷宫时被人吓怕了。”
在冷宫那些年,赵钰身为皇子,性格却格外软弱,一直都是赵芃护着他。
他做噩梦了,是赵芃在身边;他病了,是赵芃在身边。他打小和赵芃同吃同住同睡,亲密一些,本该是让人理解的。
秦书淮也一直告诉自己,是他多心。
可是赵芃死后赵钰种种行径,都让秦书淮觉得心惊。
赵钰单方面毁了他和赵芃的婚书,在北燕户籍上,他和赵芃仿佛从来没有成亲。
赵钰将赵芃的尸体带了回去,放入了皇家陵墓,等后来他回到齐国多年,他才知道,赵钰修建了自己的皇陵,然后将赵芃放进了自己的皇陵。
与帝王合葬,那本该是皇后才有的位置。
秦书淮不愿多想,只能在此刻提醒:“姐弟之情,不该如此偏执。”
“你若让我不偏执,”赵钰手中折扇一转,两人瞬间过了十几招,赵钰眼中带了嗜血之色:“你也看你配不配得起!”
秦书淮眉头皱起,抬手成拳,朝着赵钰胸口便直击而去。
便是这一刻,外面传来秦芃的声音:“先生还不走吗?”
秦书淮的拳头顿住,赵钰嘲讽笑开。
“新欢?”
秦书淮垂下眼眸,他收起拳头,转身出去。
秦芃和卫纯都等在外面,秦书淮走到秦芃边上,同卫纯行了个礼,三人便带着士兵往城里一同走去。
走了没有几步,秦芃抬眼看向秦书淮:“你同燕归说了什么?”
秦书淮转头瞧她,目光平静,也说不出他在瞧些什么,秦芃正要再开口,秦书淮突然抬了手,环住她的肩,将她整个人都拉扯到了怀里。
他个子比她高大许多,秦芃这个身体个头没有赵芃高,秦书淮这些年又长高了许多,足足高出秦芃一个头来。
齐国的衣服大多是广袖,秦书淮抬手搭在秦芃肩上,将她拢在怀里,从后面看,就仿佛是秦芃整个人都被他用袖子包裹了进去。
秦芃愣了愣,见旁人都看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秦书淮的面子,小声道:“把手松开,你这是做什么呀。”
秦书淮不说话,就将她拉在怀里。
“芃芃。”
“嗯?”
“你什么时候才同我成亲?”
“……”
“世子的事情可以先不着急,我们去将婚书签了吧?”
“秦书淮……”
秦芃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有信心,我一定会和你成亲?”
秦书淮没有瞧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直接道:“为什么是我,你比我清楚。”
秦芃微微一愣,秦书淮没有多说。
有些话不在对的时候不该说出口。
两人一起走回城里,安全到达城中后,卫纯松了口气。
“王爷,公主,这事……”
“先传信回朝廷。”
秦书淮平静道:“按正常流程来,我会让朝廷派我和公主一起过来,到时候再正式和他们谈。”
卫纯点了点头,秦芃接着道:“我们来的事先不要申张。”
“这是自然。”
卫纯应了声,随后便去处理之后的杂事。
回到城里,秦书淮终于放开秦芃,从搂着变成拉着。
如今暂时休战的协议签下来,徐城立刻开始恢复正常的生活,维修房屋,清理伤员。秦芃想去看卫衍,但卫衍如今受着伤,她不能让秦书淮知晓,便推脱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儿。”
“卫衍重伤了吧?”
秦书淮直接开口。
秦芃:“……”
嗯,她太低估秦书淮了。
她有些心虚,秦书淮没有看她,淡道:“你想去照顾他就去吧,我陪你一起。”
“你猜到了?”
“嗯。”
秦书淮声音有点闷,他转过眼来看她。
“芃芃,我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点。”
秦芃抿了抿唇,想了想,解释道:“我在自己的事上,我可以将生死交付给你。可是卫家不行。”
“卫家只有卫衍了。”她叹息出声:“这样满门忠烈之家,我不能让他因为我的疏忽,有半分差池,别说你,我便脸我自己,都不敢信。”
“了解。”
秦书淮点头:“对于你而言,信任一个人就是一场赌局,你自己的筹码可以都给我,可是别人的不行,是吗?”
秦芃微微一愣。
此刻是在巷子里,周边无人,巷子外是急急忙忙来往的人,秦书淮欺身靠近她,秦芃忍不住退了一步,抵在了墙上。
秦书淮抬起手来撑在墙上,广袖垂下来,遮住了两个人的模样。他靠她特别近,低头瞧着她。
“芃芃,你自己的,都可以给我,对不对?”
他靠得太近,秦芃能感觉他灼热的温度,她忍不住红了脸,有些慌张。
似乎是自从相认以来,秦书淮就无时无刻不试着勾引她!!
她扭过头去,僵着声道:“你靠我太近了。”
“嗯?”秦书淮扬了声音,却没退开:“你先回答我,不然我能更近。”
秦芃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动手,伸手一把推开了他,便慌慌张张跳开,远离了秦书淮。
秦书淮收了手,双手拢在袖间,直立起身来,含笑看着面色通红的秦芃。
他唇边笑意如花,仿佛是知道了她的答案。
“别笑了!”秦芃有些羞恼,转过身去,秦书淮跟在她身后,轻咳了一声,低头压着笑跟上:“好,不笑。”
秦芃心跳飞快,秦书淮静静跟着,倒也没有了其他动作。
两人一起回了卫府,来到卫衍的房间里。
卫衍房间里全是药味,大夫守在边上,秦芃走进去后,皱起眉头道:“将军伤势可安稳下来?”
“伤势是安稳了,”大夫叹了口气:“只是他摔倒时撞到了头,不知何时能醒了。”
秦芃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却是道:“没事的,小叔吉人天相,必然是会醒的。”
话是这么说,秦芃却是不怎么放心,干脆就在卫衍这里守着。
到了吃饭的时候,秦芃给亲自给卫衍喂吃的,秦书淮就看着秦芃满脸焦急的给卫衍喂药。
他面色平静瞧了一会儿,终于道:“我来吧。”
“嗯?”秦芃抬头瞧向秦书淮,明白他的意思后,摇了摇头道:“你们不细致。”
秦书淮没说话,秦芃再喂了两口,他干脆一把抢过碗来,直接交到旁边侍卫手里,平静道:“让他喂。”
秦芃终于反应过来秦书淮什么意思,她抿了抿唇,却是道:“卫家只剩卫衍,我是他长嫂,我答应过老太君要好好照顾他。”
秦书淮没说话,他垂着眼眸,好半天,慢慢道:“我理解,可是喂饭而已,你没必要亲力亲为。”
他理解,他知道卫家对秦芃感情不一样。
毕竟,秦芃已经嫁进卫家近十一年,她有一个丈夫,是卫家的嫡长子。
秦书淮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他扭过头,走了出去。
秦芃坐在屋子里,也没多说什么。
秦书淮向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生一会儿气,自然便消了。
她留着照看着卫衍,如今卫衍昏迷不醒,一个不慎,让杀手混进来,那便是不可挽回的结果了。
秦芃心里面不放心,夜里便在外间准备了软塌,歇在了外间。
秦书淮就在房间里等着秦芃,秦芃的房间在他隔壁,秦芃一来他就知道。
然而等到了深夜,也没见秦芃回来,他终于忍不住问赵一:“她人呢?”
“公主在卫衍房间歇下……”
话没说完,秦书淮就直接站了起来。
他大步来了卫衍的房间,一脚踹开房门,秦芃下意识翻身抽剑,在迷蒙中直刺而去!
秦书淮两指夹住剑锋,冷声道:“回去!”
秦芃听到声音,睁开睡得有些朦胧的眼:“书淮?”
“我让赵一守着,回去睡觉。”
秦芃心里不安,摇头道:“不必了,我守着……”
话没说完,秦书淮直接出手,点了秦芃的穴道,将秦芃的剑抢了过来,将人扛到肩上就往回走。
秦芃被秦书淮扛着回去,憋红了脸道:“你这是做什么啊你!”
秦书淮不说话,他憋着气,将秦芃扛到自己卧室,关上了大门,把床帘都放了下来,冷眼看着秦芃道:“你大可跑了试试。”
说完就给秦芃解了穴道。
穴道长期封着对身体不好。
秦芃不信这个邪,穴道刚解就往外窜,秦书淮直接给她一把拉回来,翻身一滚就压在了她身上,手放在她衣带上,平静道:“继续。”
秦芃顿时就萎了,她哭丧着脸道:“不跑了,我不跑了。”
秦书淮从她身上翻下来,秦芃扭过身去,想离他远点。秦书淮一把将人就拉扯到怀里,从后面整个人抱住她。
秦芃睁着眼睛瞧着外面,心里还是有点慌张。
“信我一次。”秦书淮在她身后开口:“我保证卫衍不会有事,要是他出了事,我给他赔命。”
听着秦书淮的话,秦芃理智告诉自己,卫家她赌不起,不能信,不可以信。
然而她心底深处却无比清晰的明白。
这一刻,她想信他。
秦书淮没听见她回声,叹了口气。
他从背后将头埋在她脖颈上,紧紧抱着她。
“你身边怎么就这么多人呢?我会生气的,芃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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