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白芷的话, 秦芃有点忧伤。
这样的情报, 不如不报。
她憋了半天, 很想告诉白芷, 其实当年她就是是随便说说, 瞎猜的, 然后和陆祐分享了一下她对秦书淮这个人的看法, 谁知道陆祐转头就去和白芷这么说了。
她忍住一巴掌抽死白芷的冲动,吸了口气,艰难道:“白姑娘啊, 除了姜漪的话,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当然有,”白芷冷笑:“后来我被姜漪的父亲姜源看中, 到他手下做事, 我从姜源口中得知当年始末。当年秦书淮南归回齐,主动联络了姜源, 希望南回之后, 姜源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姜源拒绝了秦书淮, 因为觉得秦书淮不好控制。为了给自己回齐国铺路, 秦书淮主动和向姜源许诺, 愿意以正妻之位迎娶姜漪。”
“可是赵芃乃北燕公主,他没有胆量休妻, 一旦他如此做了,那就是在打北燕皇室的脸。哪怕北燕皇室已经舍弃这个公主, 也容不得皇族尊严被一个质子如此践踏。”
秦芃觉得有些嘲讽, 靠在垫子上,闭上眼睛。白芷点点头,冷静道:“所以他选择了杀妻,对外宣称是赵芃水土不服病逝。面子给了北燕,如果不是五殿下执意验尸,不是我亲眼看见他下毒,谁又知道真相是什么?”
秦芃没接话,她心绪有些乱。
其实有些时候她几乎都已经在想秦书淮是不是真的那么深情,是不是她真的误会了秦书淮,然而一想到这些年她的探子探到他的所作所为,一想到他如此冰冷杀妻三次,她就无法说服自己,秦书淮不是一个会卖妻求荣的人。
她看错过秦书淮太多次。
她曾经以为他单纯天真,曾以为他心底善良甚至有些软弱,曾以为他与世无争,然而这六年他所作所为却都像是针对她当年认知所展现的巴掌,一巴掌一巴掌啪啪打脸,打得人脸都肿了。
“你说这些,”秦芃闭着眼睛:“有证据吗?谁告诉你的?”
“姜源亲口所说。”白芷冷静开口,随后皱起眉头:“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秦芃被白芷的话提醒,她不能表现得对自己不该关心的事情太过热情,否则白芷会怀疑她。到时候她又拿不出让白芷信服的理由,白芷会更加怀疑她然后彻底远离。
难道她要说——白芷,我是你曾经的主子?
白芷大概会活刮了她,然后逼问她,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想想这场景太美,于是秦芃淡道:“哦,随便聊聊天,想多了解一下你。”
“咱们不需要互相了解。”白芷站起身来,平静道:“等秦书淮死了,你我分道扬镳,这辈子不用再见了。”
秦芃:“……”
从未想过白芷是这样绝情的人。
秦书淮的事让秦芃心烦了大概半个时辰,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然后在朝堂里找了两个合适的人,就去登门造访。
她选的人大多是有一些才能,但也算不上出众,没有什么门路的贫寒官员。公主亲自登门,让他们如遇伯乐。秦芃聊了好几个官员后,选出两个看上去合适的,让人盯了一段时间。
期间秦书淮和张瑛在朝上就着扬州刺史的位置拉扯,而顺天府尹暂时扣押不问,顺天府内一切事物由其内部人员顶上。
秦书淮被张瑛逼得有些烦,夜里让人给秦芃带信过去,让她早点将自己的人的名单报给她。
秦书淮的信来得突然,秦芃在家里喝茶看折子,外面突然一箭射进来,扎在了秦芃窗户上,秦芃被吓得手都了抖,等取下信来后,发现是秦书淮的信,她冷笑了一声,让白芷去和卫衍借了点人,随后就给秦书淮回了信:“等着。”
她特意嘱咐了带信的人,一定要一箭射进秦书淮房间窗户上,吓死他。
侍卫得令,过去一箭设在了秦书淮窗户上,秦书淮看着箭,皱了皱眉头,等江春取下信来后,秦书淮抬头,冷淡道:“你是怎么把信送进去的?”
“用箭射的。”
“射哪儿了?”
“窗户……”
江春有些心虚,两人将目光移到窗户上留的箭痕上,片刻后江春干笑道:“这个,公主还挺记仇哈……”
秦书淮淡淡从他脸上扫过,平淡道:“修窗户的钱从你月银扣。”
江春:“……”
片刻后,江春有些无奈,跟上来到书桌面前的秦书淮,叹息道:“王爷,你这么有钱,犯得着这点钱都和我计较吗?”
秦书淮如今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人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秦书淮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轮椅上,宛若一个残疾人士。
秦书淮给秦芃回了一个“快点”,这次让江春老老实实给人家恭恭敬敬送了过去,秦芃见江春有礼貌,也就给秦书淮一个面子,淡道:“回去告诉他,知道了。”
江春应下,正往大门走去,秦芃突然道:“慢着,同你家主子说说,给陆祐吃点好的……算了,”秦芃还是有些不放心,叹息道:“同你家主子说,安排个时间,我去见见陆祐。”
江春回去转告了消息,秦书淮从折子里抬起头来,皱起眉头。
想了想,他道:“告诉她,明天晚上。”
说着,秦书淮又道:“让千面去见一次陆祐,按着他的脸做一张面具给我。”
“是。”
江春立刻就明白了秦书淮的意图,回去给秦芃带了信以后,便去找了千面。
秦书淮的手下多能人异士,千面就是一个专门给人易容的巧匠,把一个人交在手里,他就能做出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来。
秦书淮本来没动这个心思,但今天秦芃提了他要见陆祐,他便有了伪装陆祐的想法,陆祐这边是问不出什么了,但秦芃呢?
对于秦芃到底是谁,秦书淮始终在意。
当天晚上江春给陆祐灌了麻药交到了千面手里,千面连夜赶制,总算在第二天晚上做出了陆祐的人皮面具。而秦书淮则是下朝之后就对外宣布出城,等到了晚上,秦芃来带淮安王府,就只有江春接待她。
秦芃不由得有些奇怪:“你主子外出,你不跟着去?”
“今天不是我当差,”江春回答得很谨慎,将秦芃带到地牢里。
秦书淮早就在地牢里等着了,他伪装成陆祐的样子,用铁链拴住。江春同秦芃解释道:“之前给抓他时候打斗中击中他脖颈,伤了嗓子,现在不能说话,我先提前和你说一声。”
秦芃对江春如此坦荡的行径感到有些憋屈,他们打了人,但江春这么坦荡荡的样子,仿佛打得还没错一般。骂吧,陆祐还在他们手里,万一不小心把人骂生气了,给陆祐找麻烦,那就不好了。
于是秦芃只能是板着脸不说话,用无声表达自己的抗议。
走了一会儿,秦芃到了地牢里,总算是见到了陆祐。
他穿着白色的底衣,坐在牢房边上,靠在墙上,双手双脚都拷上了铁链,仿佛是在关押一只巨大的动物。
江春很识趣的选择了退下,地牢里就剩下了秦芃和“陆祐”两个人,秦芃看了看缩在墙角的人,小声唤了声:“陆祐?”
秦书淮没说话,低着头,秦芃皱起眉头来,声音越发轻柔:“陆祐,你没事吧?”
说着,她走到地牢边上,看着“陆祐”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忧:“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秦芃越说越觉得是秦书淮做了什么,正打算去找江春,就被里面人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袖子。
“陆祐”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瞧她。
他眼神有些疲惫,看得出是累了。秦芃歪着头想了想,确认道:“是不是你太累了?”
“陆祐”点点头。
“陆祐”一累就很沉默,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一副天塌了也和我没有关系的样子。这一点秦芃倒是知道的。
秦芃想了想,从旁边拖了个垫子来放在旁边,便坐了下来,看着“陆祐”道:“过得还好吗?”
她说话很温柔,很随和,完全没有平时和秦书淮说话那警惕的模样。秦书淮心里有些诧异,卸下了防备的秦芃,更像他记忆里那个人。
那个人也是这样的,她要是将你当做自己人,说起话来语调都会软上那么几分。
她总是和他说,窝里横算什么出息?越是亲近的人,越要礼让三分,越要对他好得更多。
你敢冲着外面的人这么大吼大叫开玩笑吗?
如果不敢用同样的语调和外面的人讲话,也就不该这样同自己人讲话。
他少年时不懂事,还会朝着亲近的人发发脾气,他记得那时候他还小,有一次被人欺负了,火都淤在心里,刚好她来找他,吵吵嚷嚷着要和他去放风筝,他没控制住自己,提声吼了他。
秦芃一贯都是嘻嘻哈哈的,当时她就冷了脸。
“不就是被那几个小混蛋欺负了吗?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没本事挣回来,就知道窝里横?”
“不就是仗着我对你好吗?”
那些话骂得他的火气瞬间退了下去。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记着。
剑是给外人看的,刀是为自己人拔的。
对自己人,总得比对外人好。
秦书淮看着面前分外温和的秦芃,垂下眼眸,他抬了手,在地上写字,秦芃有些不耐烦,将他的手抓过来,自己摊开手心道:“写我手上,你在地上瞎比划,我看不出来你写了什么。”
秦书淮有些无奈,赵芃是个触觉比视觉更敏锐的,没想到这个人也是。
他没办法,只能在秦芃手心上写字。
“来看我做什么?”
“陆祐”的手指有些凉,指腹带着茧子,摩挲在她手心,有些痒。
秦芃感觉酥酥麻麻的,突然就有些后悔,干嘛要让陆祐在自己手心写字,可是她也不好说什么,假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道:“哦,我怕秦书淮欺负你,就来看看,你过得还好吧?”
“好。”秦书淮迅速回应,写了一个字。秦芃点点头,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秦书淮抿了抿唇,秦芃立刻道:“算了等你能说话再同我说吧,过一段时间你就要回我身边来了,陆祐,”秦芃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你上一次在我身边当我的侍卫时,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秦书淮听着,迅速记下了这个信息。
六年前,陆祐当过秦芃的侍卫。
想了想,秦书淮又在秦芃手上写道:“他们的尸首,你看过了吗?”
秦书淮不太确定陆祐对姜家的称呼,于是用了一个比较生硬的句子。秦芃笑了笑,有些苦涩:“看过了,好多坟啊。”
不知道怎么的,秦芃就想起以前当姜漪的时光。
她这姜家联系不多,但是姜家对她却还是极好的。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姜家如今就剩我一个人了,陆祐,咱们都活着,好好活着。”
“这样,”秦芃慢慢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冰冷:“才能报秦书淮当年杀我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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