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真相之殇

心跳怦然, 周长明唯恐是自己的错觉,赶忙再次探出头查看。

这次水面晃动得更加剧烈,在蔺楚疏的面容散去后, 缓缓浮现出另一张熟悉的脸。

“长晔……”

周长明捂住口,语意哽咽。

与自己肖似的桃花眼,轻红的唇,只是眉宇里多了几分英气,还有眼角一颗暗红的泪痣。

等等……那颗痣?

他瞬间如遭雷击。

在他的印象中,周长晔肤白匀净,眉目挺括, 脸上是没有泪痣的。

那这个和自己长相相似, 熟悉至极的陌生人,究竟是谁?

他又为何会是自己的执念?

周长明眯起眼, 努力地想看得更加清楚,额角却忽然袭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仿佛有大量陌生的信息流直直灌入脑海, 他无力抗拒,只能照单全收。

视野陡然被混乱的画面所充斥,耳边也涌动着怪异的嘈杂。

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男人朝自己伸出手。

“长夜漫漫, 终有明时,你的名字, 就叫做长明吧。”

温柔舒缓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传递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下一刻眼前画面随之倒转, 耳垂处也泛起剧烈的痛楚。

同样是那个男人凑到面前, 只是神情不再温和从容, 而是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时空之力……注入了你体内……”

周长明所能听到的话语断断续续,不成意群,只有隐约传来的哽咽与呢喃, 饱含着无尽的歉意和遗憾。

“对不起……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阻止他……就交给你了……”

眼中的画面铿然破碎,化为无数锋刃生生扎入识海。

周长明头痛欲裂,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栖愿池中的图像只有本人才能看见,蔺楚疏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见他面色惨白神情痛苦,急忙向他体内送入灵力。

“不,不,不要……”

意识已然模糊,心底的悲痛和绝望却是满满当当。

那种至亲之人即将逝去的哀恸,再次席卷了周长明。

但和以往又有所不同,得知弟弟车祸脑死亡时,他固然心痛,却也远远及不上此刻的绝望。

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已无法挽回,而他许下的承诺,或许也难有兑现之日。

周长明身躯颤抖,双眸紧闭,泪水沿着眼角汩汩涌出。

“长明,长明?”

蔺楚疏试着唤回他的神智,可不论是用精神力刺.激还是灵力疏导,都无济于事。

他神情渐冷,忽地一挥衣袖,在虚空中撕开一片裂隙。

裂隙那头浮现出秋声缈和姜玉琢的身影。

“幻境巡视情况如何了?”

“回禀师尊,一切正常。”秋声缈留意到周长明的异常,“长明他……”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返回墨刑司。”

蔺楚疏没有再多解释,冷峻的神采已经说明了一切。

秋声缈深知此时的师尊心情极差,急忙缩了缩脖子,跟在他身后离开幻境。

而他身边的姜玉琢望着不远处的栖愿池,若有所思。

倘若他猜得不错,这里……便是那个号称能看到心中执念之人的神秘水池吧。

趁着身边无人注意,他悄悄从裂隙中探出半截身子,望向水面。

就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起初水面平静,毫无波澜,等到他几乎失去耐性时,才隐约浮现出一张脸容。

容颜清丽,云鬓如墨。

只惊鸿一瞥,就足够让他心跳怦然,汗透重襟。

自己,自己竟然……?

姜玉琢素来冷静的眼神懵懵地失了焦。

还是秋声缈的呼唤拉回了他的神志:

“阿琢,你还在磨蹭些什么?快点跟上。”

“来、来了。”

慌乱间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姜玉琢强迫着自己从水面上收回目光,也转身离去。

四人很快穿越玄光宝鉴,回到了大殿之中。

确认四周并无任何异常,秋声缈便用特质的灵力锁锁住了殿门,保证自此时起到第二试前,再无旁人能够进入。

等到他们的身影隐没在山径深处,殿宇侧墙之后,才缓缓走出两道人影。

“岑兄,你深夜领我来此,是何用意?”

夏侯鲲抱着双臂,满面不解的神色。

在他看来,蔺楚疏携弟子巡视幻境,并无任何不合规矩之处。

而自己向来与他不睦,除非有什么能够损及那人利益的把柄,否则他也没有掺和的兴趣。

“夏侯兄稍安毋躁。”岑禹洲悠闲地摇着手中的折扇。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此前曾与殷长老一道查看玄光宝鉴,但当时蔺长老不知什么原因,并不在墨刑司中。”

“如今他频频查验幻境结界,虽说或许是为了保障比赛安全,却也有可能是心虚所致。”

“你的意思是,这玄光宝鉴,被他动了手脚?”

夏侯鲲的脸色瞬间变了。

“噤声,”岑禹洲手指抵住嘴唇,

“眼下我们并无证据,妄加揣测,可不利于长老会和睦啊。”

“岑兄休要与我打哑谜,所谓和睦,还不是仰赖阁主尽力维持。”夏侯鲲冷笑道,

“但他偏袒蔺楚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这般下去,下一任朝音阁主之位,只怕尽在那小子囊中了。”

岑禹洲脸上笑容不变,可笑容却没得半分到眸底:

“夏侯兄思虑太远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朝露试啊。”

……

脱离了玄光宝鉴,周长明的状况却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蔺楚疏凝视着他苍白的脸,眉宇皱得死紧。

室内早已没有旁人,连轮值的弟子也被他暂令退避。

确认四下静寂,他这才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通透的碧玉令牌。

“储坊主,”灵力的光华涌动在玉牌之上,浅淡的流光逐渐在虚空中,幻化出储月熹的模样,

“可听得见我说话?”

“听得见听得见,你也不想想现在什么时辰了,平白无故扰人清梦。”

虚影中的储月熹慵懒地打着哈欠,拉了拉滑落肩头的睡衣。

“这么心急火燎地找我,又是为了你那小美人?”

“我怀疑长明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

蔺楚疏语出惊人,“你可知晓有什么方法,能在不惊动精神力的情况下,潜入他人识海?”

“本座并未听说过这种秘术,即使当真存在,也只有那些寄身梦境的灵修或者梦魔才可能知晓。”

储月熹疑惑道,“你怎么不用灵契试试?小美人应当不会排斥你的精神力才对。”

蔺楚疏蹙眉摇了摇头。

“我所顾忌的并非长明的精神力,而是寄居在他识海中的另一股力量。”

倘若他探测得没错,这股力量多年前便开始潜伏在周长明的识海之中。

施术者术式极为精妙,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年累月,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那人的认知和思维。

这也是为什么,周长明会对所认定的一切坚信不疑。

而栖愿池的成像,只会反映出他人真实的记忆。

想必是周长明在水中所见冲击了他的识海。

那股力量因此展开凶猛反扑,这才使他昏迷不醒。

甚至再进一步猜测,自己与他最初的相逢,或许也与那名施术者有关。

自己的身上究竟有什么异处,值得那人逼迫周长明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承受天劫,再悲惨死去?

放在周长明身侧的手痉挛似的蜷起,手背上青筋迸凸。

蔺楚疏蹙眉隐忍着胸中疯狂肆虐的愤怒与心疼,久久说不出话。

“对了绛月,你上次托本座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见他沉默不语,储月熹忽然插口道。

“小美人在百年内改换三次身份,绝不会是魂魄轮回。加之他能将那三人的灵力化为己有,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夺舍。”

“……夺舍?”

蔺楚疏眼神一凝。

换言之,当初的杨峤、秦沧砚和霜昀剑灵,根本不是周长明。

他只是一缕不知来处的魂魄,短暂地取代了那些人的生命,再以他们的身份,与自己相识相知。

“夺舍者所寄居的身体可完全按照其意志行动,而身体死亡之时,便是魂魄离体的时机。”

储月熹面露怜悯之色,“更何况身死的痛苦,夺舍者大可以通过提前抽离魂魄的方式规避。”

“你那位小美人固然牺牲得惨烈,但究竟有多痛苦、是否痛苦,我们可就不得而知了。”

他每多说一个字,蔺楚疏眼底的猩红就浓郁一分。

原来苦苦追寻的真相是假,原来日夜煎熬的愧疚痛苦,不过是他人的一场精心策划。

他忽然明白了,当时衣烬斓欲言又止的缘由。

“那么……夺舍者,对这一切都明知吗?”

喑哑的嗓音如悲泣,带出了丝丝血痕。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终于揭露所谓“捏脸”的真相啦,和前面可以呼应上了~

死遁后男主总想扒我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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