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万毒窟, 这个地方白穗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在昆山时候她就从顾止口中听过不下三次,再加上这里又是给灵禅子下了蛊毒的那个毒修的故居,她想要没印象都难。
其实作为剑修, 就算要淬炼毒体大多只需要适当服用下毒药,根据自身身体情况每日减少会追加下用药量。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等到身体到达了极限后, 这毒体也算淬炼完成, 根本不用大费周章跑到这千里之外的南疆修行。
顾止为什么会来这里白穗隐约知道,当年林之的死给了他太大的打击。
在他看来不仅是因为他实力不济才导致了那场悲剧,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身体太弱,没有抵挡住那妖兽的毒性。
从下昆山开始, 顾止就把南疆作为他历练必去的地点之一。
听灵禅子他们说他在南疆万毒窟待了整整十年,这才成了这般百毒不侵的毒体。
大约是怕同样的悲剧发生在白穗身上, 尽管顾止知晓她在这里十有**会碰上千手, 又或者更糟糕的事情。
几经犹豫,他还是在那图纸上圈下了这个地方。
这些白穗都知道。
但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她身心俱疲, 尤其是想到要在这个地方待上整整一年她就觉得烦躁至极。
她和陆九洲肩并肩坐在台阶, 月凉如水, 青年的身体不是实体,整个人像是凝了月华般柔和明亮。
“师兄,我不喜欢这里。”
“我想昆山了,想师尊了。”
陆九洲来过南疆, 不过并不是来这里历练, 只是跟随宗主来这边处理了些事情, 又帮着药阁长老置换了些毒虫毒草。
单单接触了一两日, 也算大致摸清了这边的风气。
别的不说, 就拿他来这里置换东西。同一个品种和品阶的灵植,别的地方可能只需要一千灵玉,这里的价格便可能四五倍往上。
药阁长老每一次让陆九洲过去帮他买卖东西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咒骂几句,可没有办法,有的东西要么只有南疆有,要么就是别的地方有数量却不够。
不光如此,南疆这个地方妖修魔修纵横,只要给钱谁都可以自由通行。
他们对生命的漠视,人性的冷漠和自私,都让人厌恶反感。
在这里待几天就沉闷得透不过气,更别提在这里待上一整年。
“我也不喜欢这里。只是师妹,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心如意,只要是为人,都会身不由己的时候。”
他很少和白穗说这些,俊美的面容在光影之间明灭。
好似日升月落都在他的眉眼。
“以前我像你这般岁数的时候,师尊把我和青烨赶下了昆山历练。”
“他当时和我的关系很差,他不愿意同我一起历练,下了山便御剑离开了。所以本质上我们是各自历练了十年。”
“……我不意外,这的确是青烨师兄干得出来的事。”
青年笑了笑,而后敛了神情接着说。
“也就是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一个人历练修行。我也以为这一百年来我早就习惯了一人独行,直到有了牵绊。”
白穗听到这里呼吸一窒,对上青年的视线时候面红耳热得厉害。
她知道,他说的那个牵绊是自己。
陆九洲看着她这个反应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当然依旧是虚虚传过。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收回了手。
“还有,脆弱的并不是你一个人,我也是。说来不怕你笑话,在从不夜城离开的第一天我就想回来找你。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因为我还不够强,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待在你身边。”
“这几日在鬼界……”
陆九洲说到这里一顿,在白穗好奇的眼神下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没什么,就是很想你——”
“尤其是今晚。”
在入鬼界的当日陆九洲便碰上了业火,这是可以焚烧一切的真火。
也是用来隔绝外界的地方,只要有外人闯入,哪怕是破了结界进入,也必须从那里过去。
他倒能渡过去,只是业火不灭,那一片火海太盛。
尽管陆九洲用剑破开而入,却也还是受了不小的伤。
再加上今日,他刚从炼狱里出来便碰上了一头黑色妖龙。
看龙角应该有万年修为,若是在外界陆九洲对付它虽有些棘手但也不至于重伤。
只是鬼界灵力稀薄,鬼气强盛,他身上本就伤势未愈,与之恶战了一日夜才将其斩杀。
陆九洲当时累极了,就近找了个岩洞进去疗伤。
昏昏沉沉之中,他隐约听到了白穗的声音,接着感觉神魂抽离了一般飘飘然,等到反应过来时候他已然到了这里。
晚上光线昏暗,陆九洲又非实体,在光影之中白穗看不出他细微的情绪变化。
听到他这般直接说想她,她红着脸搅着衣袖。
“我也很想你。”
“但是我想着已经这么晚了我不想打扰你休息,没想到最后你竟然先出现了,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形式……”
之前时候白穗只顾着高兴,所以在看到陆九洲的时候也没多想。
如今缓过来后,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过去。
“诶不是等一下,你之前不是与我说只有渡了灵力进去你才能感知到吗?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你怎么就这么出现了。”
陆九洲没想到自己已经刻意避开不提及这个话题,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被她给反应过来了。
他眼睫颤着,在光晕之中像是振翅的金蝶,脖子根也晕染着绯色。
“……我一开始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而后我想起了一件事。”
“你可能不记得了,就是之前在幽都对上那重华的时候,我们曾经用过双剑,神识交融过一次。”
他本就面皮薄,说到神识交融的时候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许多。
要不是白穗就坐在陆九洲旁边位置,可能都听不清。
“因为神识交融过,你潜意识的想法会传到我的脑海。这个和那个传送符纸一样,你想的是我,只要你想见我的意愿足够强烈,即使不用灵力我也能通过这枚本命灵器出现在你身边。”
“……是这样啊。”
她沉默了一瞬,很是尴尬,最后只这么干巴巴回道。
“那如果你想我呢?我也会以神识的形态出现在你身边吗?”
“恐怕不能,这种情况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神识交融过,二是需要以本命灵器作为媒介。”
陆九洲抬起手摸了摸后脖颈,他碰触不到白穗,却能碰触到自己的神识。
果不其然,一片烫灼。
“你的本命灵器如今只有天启还有剑祖赠予你的飞羽令,这两样灵器是你自保的工具,万不能离身。”
白穗的脑袋在他说完这话后一下子耷拉了下来,神情肉眼可见的失落。
“说到底还是我太弱了,要是我现在像师兄这么厉害的话就好了,我就可以自己淬炼一件本命灵器给你,到时候我们无论隔了多远也能出现在彼此身边。”
陆九洲有时候真的不知道白穗是性子天然直接还是如何,在修真界赠予对方本命灵器便意味着交付一切,托付终身。
他是男子也羞于提起,她说这话时候一点女儿家的矜持也没有,像是谈及天气一般自然,直白得让人耳热。
“……不着急,如今这样其实也一样。只要你一直带着它,你想何时见我都可以。”
虽然每次每日顶多也只能支撑半个时辰,便会消散神识。
但是这对于陆九洲来说也算是难得的慰藉了。
他伸手轻轻引风将白穗面颊的头发别到耳后,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眯了眯眼睛,凑近了些。
白穗对陆九洲向来不设防,看到他靠近也没躲。
见他视线落在玉佩上有些莫名。
“怎么了师兄?是玉佩出什么问题了吗?”
白穗心下一慌,以为是今日在竞技场和紫鸢交手时候不小心损坏了玉佩,连忙拿起检查。
“它没什么问题,只是……”
青年薄唇压着,他眉宇之间折痕渐起,少有的带了点郁色。
“它是不是被旁人碰过?”
“没有啊,我一直贴身放在身上从未给人碰过。要说真的沾染了什么气息也得是长时间近距离接触,我……”
白穗想起了什么,余光往前面拐角的那个房间瞥去。
“我明白了,你刚才感知到的气息应该是清岫师姐的,她近日也来南疆了。如今和我住一个屋子呢。”
“清岫?可是这气息分明……”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背着你和别的男子勾搭在一块了吧?”
她看着陆九洲狐疑的样子,鼓着腮帮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承认,这边好看的男孩子很多,无论是之前的重华还是雪芝,霍云,可是他们再好看我也就多看了几眼,只是单纯的欣赏,根本没动什么歪心思。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都没说你这张脸一个人出去怎么招惹那些女修呢,你反倒恶人先告状先说起我来了。”
陆九洲一时之间分不清白穗是生气,还是变相夸自己。
他张了张嘴,几次想要解释,却先红了脸。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算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我感知错了,是我的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哼,本来就是你自己疑神疑鬼。”
白穗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没有真的生气,弯着眉眼将头虚虚靠在陆九洲的肩膀。
陆九洲垂眸注视着白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
他喉结滚了滚,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
正准备告知白穗自己马上要离开的时候,陆九洲神情一凝,猛地回头往身后不远处看去。
在他探知时候,神识堪堪散去。
头上皓月当空,四周平静无风。
只瞥见了一抹白色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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