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为志不知方洪使了什么法子,竟能将他们使了无数办法都未能找出来的房产原主家,给翻了出来。
方煴的受贿官司就这么了结了。
景王一派未能想到,拿捏好的把柄就这么飞了,最终竟忙了个空。
如今的结局,方洪的首辅之位稳坐,次辅动不了,陆濯未动弹,倒是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阁臣,中和帝本打算用他换方煴平安,如今不用换了。
可众人都更未能料到的是,袁为志一派虽未能撼动他的位置,可就在中和帝轻飘飘一句话,他就被天降正义了。
因说其四处钻营,结党营私,不堪为用,被贬回家了。
他们处心积虑地要将其换下去,结果方煴丝毫未损,这人便下去了。
只是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并未按他们的想法来。
袁为志想入阁不成,被新帝和吏部提上来的人,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韩彰。
韩彰本人都未能想到,居然能在这个时节入阁。
他和陆濯是同届进士,当了庶吉士,未曾闭馆便被点了钦差,和陆濯一同到南州治水,又治理南州将近一年,后被派往六部,最后进了户部。
虽说不像陆濯和温铉那般,年纪轻轻便声名雀起,却着着实实是个能干实事的人。
入阁头一天,下了值,和陆濯一起被袁为志请到京城某处别院时,韩彰还在心内忐忐,不知所为何事。
甫一进门,抬头见正堂匾额上写着:“思政堂”。
韩彰微微顿步,见身旁陆濯抬眼之后,犹如未见般大步向前,便索性沉住气,随着他的脚步迈了进去。
陆濯早就瞧见这个篇额了,也知道,这哪里是袁为志请他,明明是景王萧临远的别院。
前世他就曾被“请”到此处过,至于来做甚么,他并不想回忆。
自袁为志提起,他几乎便知道景王所为何事了。
不过是看他和韩彰年轻,意在拉拢罢了。
韩彰倒还罢了,他们明知道中和帝将他陆濯视为心腹,为何还要拉拢?
他明白,不管他二人同不同意,只要他们踏进景王别院的大门,他们就不能撇清了。
到那时,年轻的韩彰不得不倒向景王,而陆濯,若与中和帝生了嫌隙,以后前途堪忧——坏了前途的对手,就不是对手了。
许是觉得他们太过年轻,景王和袁为志并不遮掩目的。
一进门,陆濯便看见景王萧临远盘坐在茶桌前,正和打了横头的袁为志说话。
见他们进来,萧临远笑道点头道:“你们来了?快坐,喝茶!”
袁为志亦坐着不动,笑看着他们。
陆濯和韩彰齐齐拜伏于地,呼道:“景王殿下千岁。”
屋内燃了地龙,屋角摆放了几株兰草,长得茂盛,桌案上供着绿梅插瓶,开得娇艳,越发衬得室内如春。
萧临远手边放了炭炉,将二人招呼到身旁道:“二位莫要客气,坐!”
说着,亲自倒了茶。
袁为志笑着对他二人点了点头,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陆濯和韩彰对视之后,方缓缓盘膝坐下。
萧临远这才面带惯常的笑容,温和地询问二人“哪里人氏?家里还有何人?在京城可住得习惯?当初在南州时,咱们便见过,没想到还有这番渊源……”
陆韩二人亦恭恭敬敬地一一答了话。
三巡茶过,景王便送了客。
回程时,韩彰坐在陆濯的马车上,思索良久,最终沉不住气,不解地问陆濯:“陆大人,您看景王殿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濯本在想心事,见他问,便扯了扯唇角,道:“韩大人以为,他是什么意思?”
韩彰想了想,道:“只怕是为了拉拢我等?”
陆濯微微一笑:“韩大人心里有数就好!”
韩彰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道:“若圣上知晓,不知该如何看待你我。”
他这才第一天上任。
陆濯看了他一会儿,道:“韩大人,你以为,如今时局如何?”
韩彰皱眉:“下官以为,圣上虽年轻,却是先帝钦定的天子,无论旁人如何看待,这都是不可更改的!”
陆濯失笑道:“原来,韩大人也看出景王殿下的野心了……”
韩彰一怔,忙道:“这……陆大人慎言!”
陆濯看中韩彰,除了他在政事上有能力,头脑清醒之外,也是他在表面上又与他并不相和——托常家的福,京中已经有人在暗中议论,说韩彰因不愿与陆濯为伍,才退了常家的亲事。
这种莫名其妙,毫无逻辑的谣言,居然也像模像样地传了出去。
比如景王一派就信了:因为,在一些所谓的知情人心目中,他陆濯确确实实是常家的后人。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他们在别人眼中,属于对立面,比邹介这种实打实的同窗,来得更隐蔽。
这也是韩彰能不被袁为志阻拦,顺利上位的原因。
陆濯想了想,道:“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就成,圣上那里,你且放心,有我在!”
此言一出,韩彰确实没有不放心了,自南州起,他从来都相信陆濯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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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值腊月二十几日,新年渐近,西城的陆家小院也愈发热闹。
陆桢的国子监已经放了假,赵先生近来因说怕冷,常常连门都不出,偶尔出门,也裹着厚厚的棉袍,速来速往。
邹介因无需上朝,又正值年关,御史台更无多事,他几乎不回他自家的南城小院了,一下衙便泡在陆家不肯回去,更说要把俸禄交到陆家来,要和他们兄妹们一起搭伙过日子。
钱钏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自然不会乱插话,倒是嫣红绷着脸说:“邹大人莫要开这种玩笑!”
惹得钱钏一阵好奇,不知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因不知她是否碍着陆濯兄弟和已经没了的陆栓儿,才不肯的。便寻了空子,旁敲侧击道:“嫣红姐姐以后若要嫁人,也是极好的!”
哪知嫣红却道:“栓儿才去了不到一年,我已经起了誓,要为他守孝三年!至于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
钱钏皱了皱眉,劝道:“不知道别家如何,你若顾虑二哥和三弟,实在没有必要。他们和我一样,都希望你能幸福的!”
嫣红摇摇头,道:“我并未顾虑这些,是我自家愿意,要守着的,你不用劝我。”
钱钏知道,嫣红向来心中自有主意,劝也是劝不动。既然她自己愿意,别人拿她也无法。只能在心中默默对邹介表示同情。
哪知见到嫣红的冷脸,邹介却越发笑嘻嘻地面对她,就比如现在,邹介笑道:“你不收也无妨,我只把银米给到串儿姑娘,她必定是要收的。”
钱钏因笑:“哟,嫣红姐姐不开口,我可不敢收!”
哪知邹介却使出一副无赖相,道:“成啊,你们都不收就更好了,我在你们家白吃白喝,自己的俸禄银米就可以攒起来,以后也能过个手有余银的小康日子了……”
说完,还觑着眼看嫣红的反应。
钱钏简直没眼看,她再也想不到,曾经颇有君子之风的邹介,竟能变成这么个无赖样。
她感概地摇头,出了正屋。
一出门,便见陆濯正在垂花门前,与随从交待甚事。
钱钏信步过去,便听见他道:“……就是今日去的那个‘思政堂’附近。串儿?”
“思政堂”?钱钏听了个地名儿,觉得十分耳熟。
因见陆濯叫,便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陆濯先对随从道:“你去吧!”而后才笑着对钱钏道:“没什么,你今日在家做甚么呢?”
钱钏狐疑地看了一眼离去随从,转而道:“没什么,在家里能做甚么?倒是你,如今邹大哥每日都能闲那么久,二哥却每日家忙得不着家。”
确实,因今日下值到去了景王别院,回到家天色自然已经不早了。
陆濯笑弹弹她的额头,道:“我如何比得邹兄!”
说起邹介,钱钏拉住正要往院里进的陆濯,悄声道:“二哥,你说……邹大哥和嫣红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陆濯不解。
钱钏便将先前嫣红的话和邹介的态度说了一遍,道:“嫣红姐姐说要给大哥守着。若说她对邹大哥没有情谊,冷淡些倒也罢了,我看着却不像是完全无心的样子!”
钱钏不赞成给谁守几年孝,心里有这个人,寄托上一年的哀思,也就够了。
以后只要不把人给忘了,也就尽到意思了。除非她是真的打算以后永远不嫁人,倒也罢了。
“逝者已逝,活人却还要过下去……”钱钏感慨道。
陆濯微微想了想,道:“我看你还是莫要操心别人了,曲姑娘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是她自家的事。至于邹大哥,他愿意等就等,也是他自家的事。邹大哥和曲姑娘都是有主意的人,何需你我操心?”
自从知道邹介和嫣红有情况之后,整个家里便都不再叫嫣红为“大嫂”了。
见钱钏皱着眉点头,陆濯抬手又要弹她的脑袋,这回却被钱钏及时护住了。
“你别老敲我头成吗?”钱钏气急败坏。
陆濯放下胳膊,牵起她的手道:“好,好!我是说,你少操心旁人,也操心操心自家,如今那边院子已经全都弄好了,你打算何时搬过去?”
“咱们……”钱钏抬头,正要说话,忽从门外急急冲进一人。
因见垂花门内地有人,方才猛地站住。
那人道:“二哥?姐?你们怎么站在这儿?!”
正是陆桢。
钱钏见他满头大汗,皱着眉道:“你做什么去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出了这么多汗?”
陆桢现在马上十五岁了,又在国子监读书,有了同窗和自己的小圈子,钱钏便不十分管束他,常由得他在外头和人耍子。
这日他一早就出了门,如今天都要黑了,才回来,还玩的满头大汗,也不知做甚么去了。
钱钏关心他,便絮絮叨叨地问起。
哪知陆桢却道:“姐,你不知道,我今日和温大哥到郊外马场跑马去了。”
他一手扶住钱钏的肩,一边拥着她向院内走,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我跟你说,跑马可真的太好玩了,要不是有些冷,我就差人回来叫你一起去了……”
陆濯因听到他提起温铉时,已经皱起了眉,又看到陆桢扶着钱钏的肩的手,眉头更是拧在了一起。
陆桢今年长了许多,从年初的和钱钏差不多身量,到如今已经比钱钏高出一个头了,虽身材还是少年人的削瘦,因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从后看起来,倒有些成年男子的意味。
陆濯看着他拥着钱钏的长手,沉声道:“三弟——”
“嗯?”陆桢和钱钏说在马场跑马的事,正说得热闹,忽听陆濯叫,两人齐齐回头。
陆濯道:“你近来在国子监功课如何了?”
自从陆桢到国子监读书,陆濯先前有空时还会翻看考较其功课,后来因他越来越忙,便极少提起了。
这会子突然提起,就像在陆桢身上上了紧箍一般,霎时立住不动。
“二哥?”陆桢试探地叫道。
“你过来!”陆濯转身朝书房而去。
陆桢于读书一途并不大通,到国子监不过混日子,不当睁眼瞎罢了,如今突然要被考较,如何不心虚?他赶紧眼神求助钱钏。
钱钏也是无奈,这事,她真的管不了。
“二哥?”就在陆濯要踏进书房门的时候,钱钏开口劝道:“马上饭时了,不如用了晚饭再说?”
陆濯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束手立在院内,苦着脸的陆桢,道:“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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