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驴的底细,被陆濯手下的人查的很清楚。
陆濯坐在他仓房外的帐房里,听手下得用之人说道:“近来,那位陆屠户一直住在孙二驴和春桃的家里。我套了她家浆洗婆子的话,那婆子说,孙二驴近来不常回去,倒让陆屠户和春桃得了便宜……他二人似乎有些不大成体统!”
呵,这陆贵林还真是,对女人有一手。
春桃院子里出身,对这种事向来荤素不忌,能和陆屠户上手,也并非不可能。
却不知那孙二驴知不知道,若知道了,该如何作想?
陆濯点点头,想了一想,道:“那就先给他捅过去吧,若他还不知收敛,就将他绑了,扔到那位训导家的小妾床上去!”
训讯家的小妾,自然就是春桃的妹子。
“这……”这位手下叫唐封,是陆濯一年前寻来的。
现在这人虽暂时不显,但在前世,他却是那人的得力手下。
如今被他陆濯提前找来,本想坏了他的前程,哪知别人手里的好刀,自己用起来一样顺手。
“怎么?”
唐封道:“给他捅过去倒不怕,只是那位训导……到底是一府之训导。”
训导是知府之属官,属学政之副,是分管教育科考之事。
陆濯知道,唐封是怕被那位训导知道了,给他这位将要乡试的学子小鞋穿。
那训导虽未必知道是谁做的,但顺着孙二驴的线往下查,未必不会查到陆家这边来。
确实要慎重些。
“那就先把那件事给他捅开了,让他忙着些!”陆濯道:“那位训导那里……我再斟酌斟酌。”
他亲自插手此事,一方面是因为孙二驴欺负他妹子;另一方面,则是因孙二驴说甚么“西贝货”,他是随口胡诌还是意有所指?
那日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身份,值得一句“西贝货”。
他不能放任!
“是!”唐封领命而去。
“等等,”陆濯将唐封叫住,问:“北市那个院子如何了?”
“那边已经办妥了,只是……”
“只是什么?”陆濯道。
“只是……”唐封皱了皱眉,道:“李公子将那桩生意介绍给了钱姑娘,所以……是钱姑娘给那边牵的线!”
“什么?”陆濯眉头拧在了一起。
“……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无法阻拦了!是我的失职!”唐封面带愧色。
“不是你的错!”陆濯揉揉眉心,道:“事已至此,且走且看吧。先不要轻举妄动。”
“是!”唐封道:“那我先去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唐封才出门,便听帐房内传来这小声嘀咕。他不便搭腔,只好当做未听见,快步离去。
陆家小院里。
春夏之交,过午的日头有些毒了,好在它微微西斜,小院正屋的屋檐下便有了一块荫凉之地。
钱钏和李青御二人,便坐在阶上这块风水宝地上乘凉。
钱钏因近来都未出门,正和李青御抱怨“实在太闷了”,李青御便笑着从袖袋里拿出一只草编的蚱蜢来逗她笑。
她虽早过了玩这玩意儿的年岁,出于礼貌,到底附和着笑了起来。
陆濯回到家时,瞧见的就是这副情景。
看到李青御和钱钏并排坐在屋檐下言笑殷殷,他突然有一种,自家白菜就要被猪拱了的错觉,十分刺他的眼。
再想到方才唐封所说,是李青御将那桩生意介绍给钱钏的,便有些气梗在心头。
其实,他前世经历过许多,自认养气功夫了得,可今世不知为何,一碰到钱钏和陆桢的事,便总也沉不住气。
他想过,自认大约是前世没有真正亲近的家人,这一世,他们两人,就是最亲近的人,所以才会如此。
他拉着脸进得门来,正在说说笑笑的李青御和钱钏齐齐抬头,见他这副表情,都以为孙二驴之事不好办。
钱钏起身站在一旁,未敢多说。
陆濯知道李青御来,是因为邹介近日将会到府城,本就是来商议邹介之事的。
他气又不能气,说又不能说,使得他如梗在喉。
李青御没眼力劲地说道:“怎么回事?是孙二驴之事难办?若不然,我让我爹找人,警告他一番……”
陆濯按住心中无名之气,摇摇头,道:“已经查出来了,这事我会去办,你不用管!”
不是孙二驴的事,“那你这又是为何?脸色这样难看?”李青御关心道。
钱钏本也猜测是孙二驴的事,他既说不是,那又是为何?
她猜不出来,只好看着那两人白脸对着黑脸,一个问,一个不答。
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外忽响起马车声,铺子里的伙计将刚刚到府城的邹介送了来。
“于石兄!”
“陆兄!”
“李兄!”
邹介已经及冠,夫子帮他取了字,于石。
陆濯和李青御都尚未及冠,仍旧沿用旧日称呼。
邹介一来,陆濯的黑脸不见了,代之的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脸。
钱钏忙到厨下去取了瓜果炒货前来待客,心中仍旧有些不解。
因昨日陆濯说让她少出门,为了表示表示,她打算这几天都呆在家里。
哪知半下午时,李青御偏偏来了,说是来寻陆濯的。
听说陆濯不在,他也不走,只说在此候着,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因先前那些事,见到他,虽不再过多尴尬,心中仍有些别扭。
哪知李青御却像无事人一般,仍旧像从前那样和她说说笑笑。
其实钱钏也有些搞不清他的意思,若说他对她有意思吧?他却从未对她说过什么出格的话,感情炽热之人,不该是有些异样反应吗?
可他没有,既不脸红,也不耳赤。
若说他对她没意思吧,他偏偏对她又有求必应,有甚么事,时常想着她,就算平日有些吃的,用的,玩的,他常常跑过来给她献宝。
钱钏想了又想:也许他是家中最小的,上头七个姐姐,又有几个姨娘,常被家里宠着,他找不到可以宠着人的,让他有存在感,所以他就把这份宠,给到了她的头上。
实则,和陆濯差不多,一样把她当妹妹了!
唉……
钱钏深叹一口气,也罢,好在现在还不着急,把她当妹妹的人,哪里能当恋人?罢了罢了,再寻过就是。
邹介来到府城,当日的三人又聚在一处。
李青御提议说,大家还是都住到他府学街的院子里,一起做上半年学问,界时一起考乡试,若有幸一起中了举,明年便一起进京。
许是经历了亲人离世,邹介比两年前洒脱了些,他是无所谓的,不管是住李青御那里,还是陆濯这里,总之都是借住。
陆濯则拒绝了李青御的邀约:“我就不去了,如今我们人多,我妹子又有生意在此,到府学街那边反而不便,等考试时再过去不迟。”
李青御满脸失望,又问邹介:“于石兄总不会不去的吧?”
邹介道:“因听说赵夫子住在这里,不知能否有幸听其教导几句,所以,我想先在陆兄此地叨扰些时日,就是不知陆兄这里住不住得下……”
陆家这个小院虽然不大,但除了钱钏,他们都是男的,多住个把人是不成问题的。
邹介主动要来,陆濯自然极力邀约。
李青御见二人不仅不去他那里住,还都要住到这码头附近的小院内,难免有些艳羡,因道:
“你们两个倒好,都住到这里来,倒把我给撇下了,你们若不肯去我那里,那我也得来此处。既然赵夫人博学,如何能把我落下?”
说是这么说,小院实在没有给他这个大少爷住的地方。
三人说说笑笑,早忘了方才陆濯黑着脸的事。
后来便定了下来,这半年内,邹介住在陆家小院儿里,李青御则每日过来,三人都由赵夫子教导。
就是李青御辛苦些,不过他有马车,每日往来自然比邹介和陆濯便宜得多。
自从邹介来了,陆濯似乎真的收了心,以前也经常外出,如今却都安安心心地做学问。
从前不会教学生的赵夫子,似乎成了真正的夫子,每日给他们讲学,讨论试题,策论,等等。
钱钏是头一回见赵夫子有了夫子的样子。
这倒稀罕。
陆濯不出门,钱钏便不能出去!
陆濯说过,让她少出门,至少孙二驴的事没解决之前,她都不能随意出去。
即使偶尔跑出去一趟,也做不了更多的事。
她也知道,做为一个女子,越来越大,在这样的年月里,日日跑在外头,到底不那么便宜。
若她以后当真不能随意出门,那她还能做什么?难道就要蹲在家里相夫教子?
想到这个可能,她一阵恶寒。
不行,绝不可以这样!
如果日日出门受到限制,她该怎么做?
还有:她即使无人管束,能随时跑来跑去做房产经济,可也只有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能做的有限,想要将生意做大,就必须有新的方向!
转型,生意必须转型!
她做的本是中介的生意,介绍租房,介绍售房,也就是房产经济。
不得不日日跑断腿,若转型做开发商呢?
开发一个项目,转手卖给别人,这样她不需要日日出门,只要用几个得力助手,做个售楼部……
这可以是之后的目标。
她的终极目标是,坐拥无数房产,做个包租婆,每到月底,挨门挨户收收租,这也是她后世最大的愿望?
“啪”,钱钏一巴掌拍到大腿上,随后赶紧揉揉拍痛了的腿肉,心道:就这么定了!
她清点一下手里的银钱,不多,大约有二三百两,是她辛辛苦苦这两年的成果。
说实话,这些钱不算少了,但于她的“宏图大业”来说,少得可怜。
有合适的可以先在南街买,若北市那边还有,就要寻移动银库帮忙了。
她自己手上就有房源,划拉来划拉去,挑中了南街了两个宅子——这种宅子,即使租出去,也租不到好价钱,若要升值,除非把南街打造成商圈,否则也很难。
这只是她无耐之下的选择,赚小钱也是赚!
北市那边倒有好的,可惜她钱不够。
趁着这几日有空,她带着陆桢(陆濯说了,不带不让她单独出门)到南街,花了一百多两,把看好的两个并排小院子买了回来,又找工匠稍做修葺,看起来倒不赖,就是周围环境差了些。
这一日,趁着陆濯三人课间,悄悄将李青御拉到大门口,想故计重施,从这移动银库手中拉些投资来。
“……那里并排有十来套宅子,价格极合适。只是我的银子不够,只能买两个,但这样一来,便不大好升值了……”钱钏悄声说道。
李青御道:“为何买两套宅子就不好升值,十来套宅子一起买就好升值?难道你想把那十来套宅子连在一处,做成一个几进的大宅子?”
钱钏摆摆手,道:“不不,在南街这边,做那么个大宅子有甚么用?富人不会住过来,穷人也住不起。”
李青御点头,“是这个理,那你为何……?”
“我有个计划,但和你说了,你现下未必能理解,反正我目今就是需要银钱,你若肯投资呢,那咱们和脚店一样按股分成,若不愿意呢,就算我借你的!”
钱钏想说社区的概念,但这不像脚店,大梁朝本就有的。这个涉及到新的理念,说给他,他未必能懂。
李青御点点头,她不说,他便不多问,道:“那你需要多少银钱?”
钱钏简单算了个帐:“买一套宅子,大约要五十到八十两不等,十个大约就要七八百两。还有后期投资,约莫也还要三五百两。我自己这里有二百多两,不管是借还是投,我这里最少还需要一千多两银子!”
“一千两?”李青御不敢置信:“你才几岁,就敢投这么多银子下去?”
不怪李青御大惊小怪,他虽是地主家的儿子,平日手中不缺银子花,拿出一二百银子不成问题,但要他一下拿出上千两银子,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做什么生意?”陆濯不知何时来到大门内,听见他们说银子,便问道。
钱钏看看李青御,看看陆濯,心道:连地主家的儿子,都轻易拿不出那么多银钱,告诉陆濯又有什么用?
有心不说,又怕他追问。
反正又不算什么秘密,告诉就告诉,是她的生意,别人也偷不走。
不过,现在看来,大约这生意,暂时不会是她的了。
钱钏便道:“是这样,我看上了南街的几套宅子,想买下来,不过银子不够,本想问青御哥借些来使的……算了!”
陆濯皱皱眉:“这院子不是住的好好的?你买南街的宅子做甚么?”若说想买北市的宅子,他倒能理解——改善居住环境嘛。
李青御道:“陆兄不知道,钏儿妹子是想买十来套宅子,然后修整一番,再卖出去!不过,我手头并没有那么多银子。你若要,我可以先借你二三百两使,多的暂时便没有了!”最后一句是对钱钏说的。
“不必了!”陆濯道:“你要多少银子,我会给你,不过,你要先与我说清楚,你买这宅子,到底要做甚么。若当真是青御兄说的那样,也须得和我说清楚,要如何修整,如何卖出去。若觉得可行,我便给你银子!”
钱钏道:“可是,我需要的银子,是个大数目!”
“多少?”
钱钏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一千两!”
“可以!”陆濯道。
钱钏怕他听错了,强调道:“是一千两白银!”
陆濯点点头:“可以!”
钱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陆濯应该不会对自己说谎,但他从哪里拿一千两给自己?难道是当初陆伏贵偷偷给他留的私房银子?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可是他用来考科举的老本儿!
李青御也不敢相信,道:“一千两,你从哪里来的一千两银子?”
陆濯看他一眼,道:“借的!”
“从哪里借的?不是高利贷吧?”他一个地主家的儿子都拿不出一千两现银,他从哪里能借到?
“赵夫子那里借的!”陆濯敷衍李青御,又转头对钱钏道:“你先去把你的谋划仔细想好,用完晚饭之后,细细对我说来。若当真行得,我便给你一千两白银,如何?”
钱钏下意识点点头。
“走吧,夫子那里等着呢!”陆濯说完,拉着李青御一起回厢房专辟出来的书房里,听赵夫子讲功课了。
钱钏看着他们进了书房,又呆立半晌,终于缓了过来,心想,若他当真是从赵夫子那里借的,倒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赵夫子已有四十多岁,虽平日看他不像个有钱人,但有些积蓄养老还是合理的。
只是,若被她借了去,万一亏了银子,可就不大好了。
怪不得陆濯让她仔细想好,这就是个计划书。
这个难不倒钱钏,可惜她字写得不好,否则,定要整整齐齐的弄一本项目计划书,让他惊艳一把。
等他们下了课,李青御回府学街,一家人用完晚饭。
天色尚早,钱钏急于自己的项目,不等大家收拾好,便急急上门了。
陆濯住在正屋的北间里屋,与正厅只有一帘之隔。
钱钏站在帘外,对内恭恭敬敬道:“二哥,你现在有空吗?”
“嗯,进来!”
钱钏第一次到陆濯的房间,里面陈设和别的房间没差,靠山墙一架土炕,炕头放有横柜,靠窗一个书桌,桌上有笔墨纸砚和一本打开的书,桌旁放着当初从靠山村搬来的滕箱。
简洁清爽,和他这个人看起来一样。
“坐吧!”陆濯将书桌前的滕椅挪过一旁,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到炕沿,“说说吧,你怎么突然想要买什么院子了?买那么些院子来做甚么?难道家里还不够你住?”
钱钏陪了笑,道:“二哥,你前两日说,以后让我少出门,我细想了想,二哥说的话,必定是极对极对的。但我做的是房产经济的活计,若当真不出门,以后可拿甚么生计?”
陆濯皱眉道:“有二哥在,你还怕活不下去?”
“不不不,”钱钏忙道:“不是这个意思,二哥自然不会饿着我和三弟。只是……二哥以后是要走举业的,以后二哥若当了大官,必定是大大的清官!”
虽然知道以后的陆濯是个大反派,但她知道,现在的陆濯,必定还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多吹吹彩虹屁,准没错。
哪知陆濯却并未像她想像中那样受用,仍旧是那副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感情的样子,就像钱钏拍的不是他一样。
钱钏偷瞄他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只好继续道:“二哥以后当了大清官,光靠奉,只怕未必能养得起咱们这许多人。”
“你怕我以后养不起你们?”陆濯终于开了口。
“不不不,”越描越黑,钱钏赶紧再次解释,“不是二哥没有能力,二哥以后的能耐必定大极了,只是,我和三弟,以后一个要嫁人,一个要娶妻,嫁人要嫁妆,娶妻要聘礼,哪里都是花钱的地方。再说,家里还有赵夫子……”
“罢了,”陆濯不耐烦听她找这些借口,打断她的话道:“说说你的计划,买这十来套宅子做什么。”
钱钏忙将身子坐正,她知道,事业的成败就在此一举,深吸一口气,道:“我想买那十来套宅子,是因为它们的位置好……”
其实,那十来套宅子,与北市只隔了一条内河,与北市的外围隔河直望,说起来,也不过十来丈远,但就因为一个在北市,一个在南街,就这么十丈远,房价就差了许多。
她想把这十来套宅子买下来,全都按造统一制式修葺一番,最好是能找个在园林方面有造诣的先生给设计一下,把宅子旁的一小块空地,给建成个公用小花园。
这样一来,有宅子,有花园,虽不如北市富户家里的花园香,但外部环境看起来绝对一流。
再有这十来套宅子的统一制式,一看便十分齐整,卖的时候,价格绝对会比现在翻番。
“这样的宅子,能卖给谁呢?”陆濯问。
这就是南街宅子的一大难题:富人不会买,穷人买不起。
“是这样的,”钱钏解释道:“我们的目标客户群,既不是北市的富人,也不是南街的穷人,而是中间一类……”就是后世的中产阶级。
从来,最好赚的钱,都是中产阶级的钱。
“他们中,大部分是做些小买卖的人,也许还会有些行商,”钱钏继续分析道:“北市的宅子最小都是二进,做小买卖之人,虽咬咬牙也能买得起,但开销实在大,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
行商则不然,他们走南闯北,在北市买宅子倒是可以,但他们一年却住不了几日,难道他们的银子就是大风刮来的,可以随意挥霍?自然不是,若有像我说的这样的宅子,价格比北市的少一半,环境却不差,离北市也不过一桥之隔,又如何行不得?”
陆濯将这些信息仔细消化之后,点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难为你竟能想到如此深远,确实是做生意的好苗子。你说的银子,我可以给你,只是……”
钱钏警惕地盯着他,听他说“只是”什么。
陆濯道:“只是,以后你须得将三弟带了去,让他学着些。他不是读书的材料,也从不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我日日/逼他也无用,罢了!若能在行商一途找到些用武之地,也算是他的出路了。”
原来是这个事,其实,如果不是陆濯天天拘着陆桢在家里读书写字,她早就想带着他在身边了。
陆濯说得对,陆桢以后得有自己的营生。既然走不了科举仕途,那就走走商道,也没甚么不好。
等钱钏将陆桢叫来,陆濯给他训了一通话,大意就是:以后不管干什么,每日一篇大字是不能少的。最后才说,让他以后跟着钱钏,要听她的话,多帮她干活。
只要不让陆桢读书,让他干什么他都能答应。
在陆濯面前不敢放肆,一出正屋门,陆桢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最后竟一把跑起钱钏的小腿,将他举得高高得,在院内猛地转了一圈,直到她惊呼,才放下来。
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长得和她一样高,声音却还未变,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
钱钏近来没空去铺子,一直带着陆桢,日日跑到南街,到那十来幢宅子处去。
十幢宅子并非都沿着内河道的,大约有小一半是在第二排。
更有一桩最重要的,是,这中间,夹着有两三个宅院并没挨在一起——其中有两户人间,刚好夹在中间。
这就又牵涉到一个重大课题,拆迁!
若在后世,只要给足了钱,大部分都会欢欢喜喜地接受拆迁;如果没有接受,那就是价钱没谈拢。
现在这两户,钱钏打算亲自去谈。
其中有一户倒好说话,钱钱用正常价格买了院子之后,又补了三十两给他们,那家人便欢欢喜喜地搬到另一处院子去了。
之后钱钏感叹,这时的人还真是纯朴,只拿掏了不到两倍的价钱,便肯了。
最后是一户姓毛的人家,家里一位寡母,带着一位和陆桢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过活。
钱钏先去附近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她们家竟是原先收保护费的毛崖儿家。
这位寡母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后来毛崖儿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两母子的生活越发艰难。
钱钏上门想买院子的时候,这位毛母自是不肯同意,她缺银子,却死都不愿将祖传的房子卖掉,她说:“这是我夫家的祖屋,我夫家人死得现在只剩我小儿子了,若我连他们的祖业都卖掉,以后有何面目去见我夫君和他家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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