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公只能作罢,便道:“既然如此,也就罢了。张氏,你要重新给栓儿找媳妇,又要在百日热孝内成亲,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初……”
“七叔公放心,”张氏忙道:“人已经找着了。”
话才落音,便见有子娘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进来。
钱钏心下了然,原来早就找好人了,怪不得有这一出,倒白白害自己担心。
张氏见人带了进来,指着有子娘身后的女孩子道:“就是这位,名叫嫣红的,今年十七岁……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嫣红在陆家堂屋当地站着,看起来利利索索,落落大方。
钱钏见她长得高大粗壮,方面阔唇,站在那里像座小山。
在后世还可说一句高级脸,这年月算不得十分好看,但嫁给陆栓儿,实是可惜了。
依钱钏的见识,像陆栓儿这种天生痴傻之人,就不应该成亲。
但这由不得她做主。
七叔公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
张氏一愣,看向有子娘。
向来爽利的有子娘忙道:“嫣红也是个苦命的。当日南边遭灾,本随着家人逃难出来的,奈何路上亲人都没了,幸好被人救了下来……”
“是个苦命的孩子,”七叔公点点头,道:“你在哪里见着她的?”
有子娘吞吞吐吐道:“是……找了媒人……说亲……”
七叔公还要再问,那嫣红抢先开了口:“这位婶子不必说了,我自己说罢。”
“我从小随家人南边逃难过来,家人都没了,当日差点饿死,幸亏被人捡了去。后来卖进府城的院子里,算是院子里的姑娘。”
嫣红说话毫不含糊:“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这样的出身。但我在院子里只管伺候人,乃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若只管不信,也可以验身。”
见陆氏几位话事人皆交换眼神,她便接着道:“我是这位婶子花了十五两银子买来的,算是替我赎了身,这便是我的来处。”
七叔公沉默不语,另一位族中长辈问道:“你可知将要嫁的,是什么人?”
嫣红道:“知道,是个傻子!”
本听她来历惊呆了的张氏,又因她说十五两黑了脸,如今她竟敢说陆栓儿是傻子,气得大声反驳道:“谁说我栓儿是傻子?!”
说罢,不理嫣红,回头紧紧盯住正悄悄后退的有子娘质问:
“他三婶子,你不是说她是好人家的姑娘?怎地是从娼门出来的?岂非坏我儿名声?”
又道:“你和我说花了二十几两银子的聘礼钱,怎地是十五两赎身钱?”
有子娘溜走不成,被众人目光追过去,不好说银钱的事,只好辩解道:“……人家确实是好人家出身的,被卖进院子里,也是逼不得已。再说,人家不是说了么,是完璧……完璧!”
钱钏听明白了,原来,张氏托陆屠户夫妻给买的女孩子,是府城来的娼门女子。
那夫妻二人,竟是瞒着张氏做的——想来也是,若是好人家的女孩子肯嫁,当日就不会买她钱串子了。
如今事实戳破,两家可会反目?
不过,嫣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极有可能是真的,毕竟她的长像,并不符合这时代的审美,到院子里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营业”的。
钱钏又想,张氏那日拿了陆伏贵的积蓄,整个陆家的家底全在她手上,她想买个人如何不能?
她们必定早几日就找好了,只等陆伏贵下葬,便赶紧把陆栓儿的婚事给办了。
也难怪当初她为何不肯同意在家停灵七七四十九日。
她要趁百日热孝之内让陆栓儿娶亲,便不愿意在陆伏贵的葬礼上多花上一半的时间。
有子娘无力地辩解,张氏也不是个肯饶人的,又道:“好哇,我拿你当个好人信,你竟如此坑我?”
边说,边上前,抓向有子娘的脸:“我栓儿,我张兰英,我陆家,哪里对你不起?你为何如此坑害我们?坑了我银子不提,竟找个如此出身的人来搪塞……”
有子娘理亏在先,不敢对着骂,边躲边道:“真的不是坑你……她是个好的……”
看着闹成一团,七叔公沉声道:“够了!”
族人将她二人分开,有子娘的头发早就被张氏抓乱了,脸上也被指甲抓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有子娘气得口不择言:“嫣红哪里不好?人家虽在院子里呆过,到底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你家栓儿不是傻子?能有嫣红这样好的姑娘肯嫁,你就该烧高香了。”
“你——我打死你个烂了嘴的——”张氏气得要再冲过去,却被人拦着,不得动弹,嘴里仍旧指骂道:“你这个不知事的灾星,难怪我表哥瞧不上你,看看你那副样子,还敢说我栓儿……”
有子娘也是气得跳脚:“你表哥长表哥短,你天天没事跑到我家做甚么,你这个**,当我不知道怎地,别以为我当家的就能瞧上你,若不是你骚浪贱,我当家的稀得理你?实话告诉你吧,这回买嫣红回来,就是我当家的主意,也是他识得的朋友给牵的线,你以为自己又算个甚么东西……我呸——”
有子娘这番骂,内容极其丰富,在场众人面上不显,心里皆暗潮涌动,知道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七叔公容不得两人放肆,大喝一声,止住两人泼妇对骂。
风暴围绕的引起者嫣红,倒像个没事人一样,津津有味地看着堂屋厅上的闹剧。
等七叔公将她们全都压服下去,她才又道:“我虽出身差了些,但我确确实实是清白姑娘家,这是做不得假的!还请族长老爷替小女子做主!”
说着,向七叔公一拜。
七叔公叹口气,道:“也罢,找稳婆来验。若果真是清白之身,张氏便不许再闹,清白姑娘家嫁给栓儿,有甚么行不得的?”
一锤定音。
事不关己,钱钏除了适时感叹陆伏贵的银子保不住了之外,看得津津有味。
陆濯则除了张氏说把钱钏给他做童养媳时表态之外,哪怕是张氏和有子娘的对骂,都未让他再发一言,直到最后七叔公替嫣红做主,他都未曾开口。
后来验了身,嫣红确实是清白姑娘家,张氏便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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