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陈景延已经懂不少事情了。

譬如他知道, 在床榻上这个小小的人儿，是他的妹妹。

陈景延半是跪在脚踏上，趴在床沿, 睁着一双乌润润的眼睛看自己的妹妹。

妹妹什么都小小的, 手小小的、脚小小的, 嘴巴、鼻子全都小小的，但是眼睛很大很漂亮。

而且脸颊又白又软……

陈景延好奇伸出一根手指, 戳一戳自己妹妹柔嫩的脸颊, 不敢下力气, 动作很轻很轻。

妹妹却忽然弯了眼睛，咧开小嘴巴，很开心的样子。

陈景延跟着眉眼弯弯。

“妹妹，妹妹。”

陈景延压低声音又戳一戳小婴儿的脸颊，见她笑得愈开怀，嘴角扬得老高。

“我是哥哥，哥、哥, 你喊我呀。”

陈景延一面说一面将手指塞进妹妹的小手掌心，让她虚虚攥着。

苏湉从外面进来，恰好听见陈景延的话。

她微笑上前，走到陈景延身后，弯腰伸手揉一揉他的脑袋：“妹妹还不会说话呢, 再长大一些就知道喊哥哥啦。”

陈景延回过头去看苏湉：“母后。”

苏湉只笑说：“言言是真的很喜欢妹妹啊。”

“嗯！”

陈景延用力点头，声音稚嫩, 却信誓旦旦，“我是哥哥，长大以后要保护好妹妹的。”

“好。”苏湉弯一弯嘴角，“言言最棒了！”

她在床沿坐下, 把陈景延抱到自己腿上坐着，询问他功课。

陈景延一一回答了，又问：“母后，我以后可不可以教妹妹射箭？”

苏湉笑：“可以啊，等妹妹长大就可以了。”

陈景延再一次点了头。

恰在此时，陈行舟从外面进来了。

陈景延瞧见他，立刻从苏湉的腿上下来，站在床边乖巧说：“见过父皇。”

陈行舟看自己儿子一眼问：“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

陈景延微微低了下头回：“做完了的。”

陈行舟夸他一句，陈景延又很高兴，人跟着放松了些，转身继续去看妹妹。

本来乖乖躺着的小娃娃在目光触及陈行舟时却忽然哭起来。

苏湉忙把女儿抱起来哄，想她是饿了，便喊奶娘进来，抱下去喂奶。

已经不是第一次女儿见到他便哭。

陈行舟黑了脸，苏湉忍着笑站起身：“累不累？渴不渴？我给你倒杯茶？”

陈行舟在床沿坐下来。

苏湉去帮他倒水，陈景延小心挪到陈行舟身边，鼓起勇气拉一拉他的衣袖安抚：“父皇别不高兴呀，妹妹只是饿了。”

陈行舟又看一眼儿子，沉着脸，却少有的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着。

突如其来的待遇让陈景延低头偷笑。

大多数时候，陈景延也有些怕自己的父皇，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撒娇也只敢对着自己母后。

因而和陈行舟这样的亲密不多。

在女儿那里遭受一场暴击的陈行舟抱着儿子勉强找回几分慰藉。

想起这两天挑出来的那匹漂亮小马驹，他对陈景延说：“我给你寻了一匹小马驹，等你再长高些便找时间教你骑马。”

陈景延惊喜回过头，一双眼睛很亮：“真的？”

陈行舟挑眉：“自然是真的。”

陈景延变得兴奋：“那匹小马驹在哪儿？我能先看看吗？”

陈行舟笑，扬声吩咐近侍太监领儿子去看马。

苏湉看着儿子高高兴兴走了，嗔怪地瞪一眼陈行舟，将茶盏递过去。

陈行舟接了茶盏：“为何这样看着我？”

苏湉不想搭理他。

这个人还不是故意找个借口把儿子支开！不然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让儿子去看什么小马驹？

“我还是陪言言一起过去的好。”

苏湉说着抬脚要往外走，搁下茶盏的陈行舟当即起身，拉住她胳膊。

陈行舟将苏湉带入怀中。

他垂眼看她，皱着眉，语声不悦：“你如今心思全都在两个孩子身上，我连抱你一抱都不易。”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苏湉时常从陈行舟眼中看到这种类似于幽怨的眼神。

她抿唇而笑：“往前难道抱得少了吗？”

陈行舟深深皱眉。

苏湉又说：“哪有当爹的和孩子吃醋较劲！”

陈行舟更加不高兴了。

他黑着脸咬着牙道：“我就知道不该这么早要孩子。”

苏湉忍笑，终还是伸手也抱他：“就算你如今是皇帝，也不能胡乱冤枉人。我何曾冷落过你呀，不是每天都同你一块睡觉么？也从来都没有分被窝睡呢！”

陈行舟不言不语，只是脸色不太好。

苏湉没办法，唯有对他又亲又哄，勉强把人给哄好了。

“走，我们也去看一看言言的小马驹。”

见陈行舟脸色好转，苏湉这才牵起他的手，同他往外面走。

陈行舟却说：“不去看马了。”

苏湉回头，他慢悠悠道，“今天陪我出宫吧，两个孩子让母后帮忙看着。”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出宫？”苏湉有几分不解。

陈行舟在苏湉发愣时，反过来牵着她走到廊下，上得轿辇，不紧不慢道：“所以我说你心思都在两个孩子身上。”

“今天是七夕。”

他斜一眼苏湉，“难道还不允许我和你单独待个一天半天吗？”

苏湉因为陈行舟的话而怔一怔。

她是晓得今天七夕，早上起来的时候，雪茶和她提过一嘴，可也没有往心里去，很快忘在脑后。

没想到陈行舟会记得。

不仅记得这件事，还要带她出宫玩。

苏湉也就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

“待！”她嘴角翘着，仗着轿辇有遮挡，扭过头去飞快亲一亲陈行舟的脸颊，甜甜笑说，“谢谢夫君。”

苏湉和陈行舟便出宫去了。

她其实也记不大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逛过灯会集市了。

搬进宫里后，要出宫本就不怎么方便。

何况有两个孩子在，兼之陈行舟多有忙碌之时，和在睿王府总归是不同了。

正因如此，当他们到得长街附近，苏湉被陈行舟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看见熙熙攘攘的街道、热情的小贩以及琳琅满目的商铺，她脸上的笑容便没有消失过。

这一刻确实忘记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

仿佛回到十五、六岁的年纪，心情一下子变得雀跃起来。

苏湉拉着陈行舟到处看，被小贩们的吆喝声吸引，浑身似乎有耗不尽的精力，从这个小摊逛到那个小摊。

甚至扯住陈行舟的衣角央他给自己买糖葫芦、买糖炒栗子，栗子还要他亲手剥好喂给自己。

可街上卖些小孩玩具的摊贩也很多。

苏湉终究很难忽视，一会儿看看拨浪鼓一会儿看看泥人儿，认真挑了些称心的买下了。

“女儿还小，不懂这些，言言找不到我们会多想的。”

她微笑对陈行舟说，“给他带点小礼物，到时候就不会不高兴啦。”

陈行舟没有阻止苏湉给陈景延买这些小玩意。

但当她买完，又说出这样的话，陈行舟问她：“那你呢？你想买什么？”

苏湉眨一眨眼睛：“我没有什么想买的……”

陈行舟再问：“那你想玩什么？”

苏湉认真想一想，然后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陈行舟。

她也想不到有什么特别想玩儿的。

陈行舟觑她：“去放孔明灯吗？去放花灯吗？去月老树挂红绳吗？”

苏湉当下眼前一亮，复又眸光闪了闪，点头。

记忆恍惚拉回到很多很多年之前。

那会儿，她失忆了，以为自己深爱陈行舟，缠着陈行舟陪她过七夕，便同他说，要去逛灯会、要去放孔明灯，还要去月老树挂红绳祈愿。

原以为散落在记忆深处的细碎之事，有人仍深深惦念。

苏湉挽着陈行舟的胳膊，同他一起走在人群里，心中无比甜蜜。

灯会已经逛过，他们去买孔明灯。

写下心愿系在孔明灯上，再看着孔明灯冉冉升空，苏湉双手合十，双眼紧闭，虔诚许愿——

希望我和夫君身体健康，希望一双儿子健康长大。

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开心、幸福。

放过孔明灯，苏湉和陈行舟往河边的方向走。

离河岸越近越多卖花灯的小摊，那些花灯各式各样，或精巧或新奇。

苏湉站在小摊前挑来挑去，不停询问着陈行舟的意见。

陈行舟看着苏湉脸上灿烂的笑容，大手一挥，把苏湉看中的花灯都买下了。

本想说不必买那样多，但想着左右是玩个尽兴，苏湉没有阻止。

她眉眼弯弯同陈行舟道谢，一手捧起一盏花灯，沿石阶而下，走到河边。

苏湉蹲下身，把花灯搁在地上，再一盏一盏放入河中。

这会儿天早已经暗下来，放花灯的人不少，河面上一盏盏花灯静静顺着河流而下，随水波在河面上轻轻晃动。

陈行舟跟在苏湉的身边把买下来的花灯一盏接一盏递给她。

买的花灯太多，好半天才放完。

放完花灯，苏湉也不起身，依旧蹲在河面，双手捧住脸，莞尔而笑，望向倒映万家灯火的河面。

她欣赏得片刻眼前景象，又仰头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恰在看苏湉，见她朝自己望过来，便挑了下眉。

苏湉笑，手指轻扯陈行舟衣摆：“夫君来许个愿吧，我们放了这么多花灯，都没许愿呢。”

“我没有愿望。”

陈行舟一双眸子又看向那些花灯，眼尾上挑，勾一勾嘴角，“我想要的，都已得到。”

苏湉的目光落在陈行舟脸上。

凝眸看他片刻，她轻轻一笑，收回视线，继续看河面上的花灯。

她陪伴在他身边，她和他有两个乖巧可爱又漂亮的孩子，他们都是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亲人在侧，国泰民安，他想要的……

“那我比较贪心。”

苏湉笑吟吟，“我要大家都平安健康，远离病灾，我要言言和小囡囡也健康快乐长大，我还要我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夫君，要陪我一起努力啊。”

陈行舟垂下眼看着苏湉，慢悠悠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还想看什么番外啊？

要不我把陈婉和薛放的后续写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