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狡猾

陈行舟微愣, 蹙眉瞥向吴管家。

确认不是玩笑话,他没有回正院,直接去书房找苏湉。

陈行舟推开书房的门进去, 走得几步, 瞧见跪在蒲团上的苏湉。

知他进来,瘦瘦小小的身板仍跪得笔直。

绕到苏湉面前, 陈行舟低头去看她,恰见她一脸歉疚抬头。

一双清亮的眸子眼尾泛红,似不久之前偷偷哭过。

“王爷,我今天做了一件不对的事。”对上陈行舟的视线, 苏湉又垂下小脑袋, 不安道,“所以我在这里罚跪我自己, 希望王爷不要生我的气, 可以吗?”

“我为何生气?”

陈行舟伸手去扶苏湉, “先起来。”

苏湉:“王爷不生气我才能起来。”

陈行舟收回手, 蹲在苏湉面前, 沉吟中问:“王妃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王爷, 我今日想着看一看府里的账本,便过来王爷的书房, 然后, 我……”苏湉目光朝书案瞥过去一眼, 捏着衣角轻声说,“我发现书案上放着一本小札。”

小札。

陈行舟心下恍然,问:“看过了?”

“嗯……”

苏湉点点头,声如蚊蚋,“一时好奇, 没忍住。”

其实她不说,王爷也未必会知道她偷偷看过。

但,她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果然应该先等王爷回来,征求王爷同意。

苏湉越想越懊恼,不该做坏事的。

低头忏悔着,她忽然身上一轻,是被陈行舟抱了起来。

下一刻,苏湉被放在太师椅上坐着。

陈行舟伸手去撩她的裙摆。

苏湉备受惊吓,摁住陈行舟的手,惊恐问:“王、王爷要做什么?”

“你这样跪得半天,膝盖如何受得住?”书房只有他们,无须顾忌别的,陈行舟执着将苏湉的裙摆掀了起来。也不知苏湉跪得多久,两个膝盖已然青肿的一片。

陈行舟目光在苏湉的膝盖停留许久。

他写好那本小札放在书房,故意让苏湉看见,本意是让她更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在此之前,他以为苏湉看过小札后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做,或者像大多数时候在他面前那个样子,撒个娇蒙混过关,却不想她会傻乎乎的罚跪。

陈行舟看得太久,苏湉不自觉缩了下两条腿,又尝试着将被撩起裙摆放下。

她耳根发烫,一直被盯着膝盖看,也颇不好意思。

事实上,她没有在书房跪多久。

是估摸着王爷回府的时辰,装装可怜,假装一直在这里跪着的。

未曾想不到两刻钟,她两个膝盖已变成那样。

连她自己乍看见都吓了吓。

白皙皮肤衬得两片青肿痕迹愈可怖。

良久,陈行舟无奈说:“那小札看了便看了,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我怕王爷生气。”苏湉不好意思去看陈行舟,便盯住裙摆上的折枝海棠,“王爷生气了,晚上会和我分被窝睡,会不理我。”

“不会。”

陈行舟说,“不会生气,也不会不理你,下次不许这样。”

苏湉倏地抬头连声问:“王爷不生气?不怪我?晚上也不和我分被窝睡?”

陈行舟颔首:“不生气。”

王爷果然好爱她,她做了不对的事也舍不得和她生气。

苏湉心底生出小小的雀跃,嘴角弯一弯,看陈行舟的眼神格外依恋。

陈行舟起身去取药膏。

之后,他仍旧蹲在苏湉面前,帮她细细擦药。

苏湉乖乖坐着,嘴边的笑越来越压不住。

临到陈行舟帮她擦好药站起身,她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角:“王爷。”

陈行舟问:“怎么?”

苏湉红着脸轻咳一声,稍微避开他的视线,耍起赖:“要王爷亲我一下,才肯信王爷不生气。”

陈行舟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得逞的苏湉愈发喜形于色,眉眼间掩不住的得意。

王爷好爱她。

连她耍赖耍小性子都这样纵着她,真好。

确认陈行舟真的没有介怀,苏湉紧绷的心弦终于真正放松。

她恢复往前那份大胆。

在陈行舟站直身子之前,苏湉伸手捧住她的脸,大方“啵啵啵”亲他几下。旋即她尝试起身,又跌坐回椅子里,为难道:“王爷,跪得半天,腿疼得厉害怎么办?我好像没有办法走路回去了……”

可惜苏湉演得不够好。

陈行舟一眼看穿她是故意装受伤,不是真的站不住、走不了路。

尽管如此,他依旧配合问:“那该怎么办?”

苏湉羞羞说:“想王爷背我回去,想知道王爷的背多宽阔多可靠。”

果然……

面对苏湉的得寸进尺,陈行舟同样语气为难说:“可我在外面忙到现在才回来,也满身疲惫。”

“待会回去,我帮王爷按摩,好不好?”

苏湉热情提议道,“王爷先去沐浴,我再帮王爷按摩,很快就舒服啦。”

话音落,她一双眼睛眼巴巴从陈行舟的胸膛盯到腰腹。

像在看什么美味的东西,甚至轻舔嘴唇。

陈行舟:“?”

他仿佛是被一个小色鬼盯上了。

“我背你回去,不过不能让王妃劳累。”

陈行舟说,“按摩之事便先作罢,我多休息一会也可以恢复。”

苏湉失落“哦”一声,颇为遗憾。

陈行舟去净过手,折回来后,背着膝盖青肿的苏湉离开书房回正院。

苏湉趴在陈行舟的背上,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只觉得无比幸福。

她始终扬着嘴角,掩不住灿烂的笑。

保持过一段距离的安静,苏湉目光落在陈行舟的耳朵上。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调皮念头,她凑过去轻哈一口气,又偷偷笑着缩回来。

平生第一次背人。

背上的人半点儿都不安分。

陈行舟听见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忽然间加快脚步又身体前倾。害怕从他背上摔下去的苏湉连忙将他搂得更紧,笑着求饶:“王爷,我乖乖的,不闹了。”

搂紧陈行舟的手臂却没有松开。

她也不认为陈行舟当真会叫她摔下去,因而并不恼怒,反是笑得更开怀。

背上的人恢复安静,陈行舟同样恢复之前稳健的步伐。

苏湉笑得一阵,想起那本小札上的内容,声音柔柔发问:“王爷身上的那处伤口,还会疼吗?”

小札上说,去年冬狩,王爷为了救她受过伤。

可她把这些忘记了,也没有关心过王爷的伤口如何……

虽然大半年过去,该早已痊愈,但到底是为了救她才会受伤的。

苏湉深觉自己如此喜欢睿王不是没原因。

一个能为救她不顾危险、不顾性命又丰神俊朗的人,很难不心动啊。

她不知几次庆幸至少自己记得喜欢的人是王爷,没有忘记他,也没有误以为自己喜欢别人。

“不疼了。”

陈行舟缓一缓回答苏湉,顺便宽慰她说,“别难过。”

苏湉靠在陈行舟肩膀,小声问:“王爷待会让我再看一看伤口可以吗?”

“毕竟和我有关系。”

陈行舟没有拒绝。

是以,当他背着苏湉回到正院,将她放在床榻上,坐在床沿的苏湉也拉着陈行舟一并在她身旁坐下。示意丫鬟都退出里间,苏湉手指已放在他的腰带上:“王爷,我帮你宽衣。”

陈行舟低“嗯”一声。

苏湉埋头继续动作,帮他脱下外袍,又脱下他的上衣。

陈行舟侧过身,近乎背对苏湉。

然苏湉注意到的并不是他身上的某一处伤痕,而是他满身的伤。

那道一道狰狞伤疤,都是他每一次受伤所留下的证据。

苏湉指尖动作很轻很柔抚过其中的一道伤痕,紧抿着唇,心疼不已。

“王爷真的不疼吗?”

伸手从背后抱住陈行舟,苏湉脸颊贴在他的后背,温热的眼泪滚滚而落。

泪珠滚烫,大颗大颗滴在他的后背。

陈行舟转过身,让苏湉靠在自己的胸前,低头吻去她眼角热泪。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么?”

“没事的。”

被安抚一样无法阻止苏湉哭泣。

她哽咽说:“那也心疼,再也不要看王爷受伤。”

陈行舟嘴角勾一勾,又压下笑意,低声哄她:“不会的。”

苏湉仰头亲了下陈行舟,忍住眼泪道:“我乖乖的,王爷一样要乖乖的。”

“要是王爷不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受伤,我就生气不理王爷。”

“我说真的!”她特别强调,“不是在开玩笑。”

“好。”

陈行舟说,“我会记在心里的。”

苏湉举起自己的小手道:“击掌为誓!”

陈行舟和她击掌,清脆的一声,让苏湉心里好受些许。

重新帮陈行舟穿好衣服,苏湉摁着他在床榻上躺下来:“王爷睡一会。”

“睡醒就没事了,也不累了,我守着王爷。”

陈行舟问:“你不睡吗?”

苏湉摇一摇头:“我不困的,我就在这里守着王爷。”

“陪我?”

陈行舟往里面挪一挪,让开位置,手掌轻拍床榻,“来。”

苏湉迟疑几息时间,抵不住陈行舟的邀请,也脱下绣鞋上得床榻,躺在陈行舟的身边。陈行舟伸手将她捞进怀里,贴心帮她取下发间碍事的首饰。

“过些日子休沐,我们一起去别庄小住上几日。”

陈行舟说,“秋天的野兔最肥美,我带你去打猎、泡温泉,如何?”

苏湉小声道:“不想去打猎。”

王爷为救她受伤那次,便是与打猎有关。

“没事的。”陈行舟说,“我不是好好的吗?我们一起去猎一头小鹿回来,给你做鹿皮小靴,再做一双鹿皮手套,天冷了用得上。”

苏湉从陈行舟怀里钻出小脑袋,伸出两根手指:“那猎两头小鹿。”

“也要给王爷做靴子和手套。”

“好,猎两头。”

有求必应的陈行舟再一次应下苏湉的话。

被陈行舟抱着、安抚着,苏湉心情比起方才平复下来不少。

她沉默中想一想又开口商量:“王爷得空教我两套拳法吧,我认真学,既能强身健体,遇到危险也可以保护自己。要是我学得够好,说不定还能保护王爷呢。”

小时候爹爹要教她习武,她总嫌辛苦,如今愈发后悔。

若能从小认真习武,她有一身武艺,至少不会次次都需要别人保护。

陈行舟去看怀里的人:“想学?”

“嗯!”苏湉在他胸前蹭两下,“要王爷手把手教。”

陈行舟笑。

当真是……随时随地,变着法子要占他便宜。

便宜不是白占的。

陈行舟轻唔一声问:“教你拳法没问题,但,本王的束脩呢?”

没有想到这一点的苏湉微讶中仰头看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回过神的苏湉毫不犹豫翻身趴在陈行舟身上,去吻他。

王爷好狡猾,换着花样要她亲亲。

那她,也只能满足他啦!谁让她和王爷都这么喜欢彼此呢!

·

苏湉说到做到,央着陈行舟教了她两套拳法。

之后她每天都坚持练习,陈行舟去上朝,她就在府里学习武艺。

这天,苏湉在府里打过一个时辰的拳,出得满身的汗。

方沐浴梳洗过一番,将自己重新收拾清爽,底下的人便禀报宜春郡主来了。

坐在罗汉床上的苏湉命人把陈婉请进来。

在她接连喝下几杯茶水后,外面响起陈婉的抱怨:“小皇婶最近在忙些什么,怎得不来宫里找我玩?我在宫里天天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你,好生寂寞。”

苏湉搁下茶盏,抬眼见迈步入得里间的陈婉脸上分明有笑。

她也一笑:“我近来不曾出门,都在府里练习打拳,确实不得闲找你玩。”

“打拳?”

陈婉惊奇问,“小皇婶怎么突然练起这个来了?”

苏湉招手让陈婉坐下,给她倒一杯茶说:“觉得自己太过瘦弱,所以练一练,身体也康健些。”没有讨论太多这个话题,苏湉转而问,“郡主今天过来王府,是想和之前一样寻我一道去逛一逛?”

陈婉却否认:“不是,我是专程来帮皇祖母递话的。”

苏湉问:“母后有话递给我?”

“小皇婶别紧张。”陈婉笑,“宫里过两日将要办一场赏花宴,遍邀京城里的小娘子。皇祖母说,小皇婶也该到场才好。我便替皇祖母走一趟,递一递消息。”

温太后没有给苏湉立什么规矩,请安亦只说初一、十五入宫去请安即可。

这消息是得有个人帮忙递。

但陈行舟几乎日日入宫,未必要陈婉特地跑来睿王府。

苏湉想,大约宜春郡主也想出宫透透气。

除此之外,这场赏花宴……

遍邀京城里的小娘子吗?如此,大约那一日王爷是不会到场的。

苏湉心下想着,问:“这场赏花宴可是有什么说法?”

陈婉一拍手乐道:“小皇婶好聪明呀!”

“我听说,”陈婉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皇后娘娘想借这场赏花宴为太子殿下挑选侧妃,王贵妃也想借这场赏花宴为三皇子物色三皇子妃。”

苏湉只觉得太过扫兴。

若单纯去赏花,或许还要有趣一些。

她实在没有兴趣帮别人看什么侧妃、皇子妃。

可惜如今的她是太子和三皇子的小皇婶,算长辈,所以母后才要她到场罢。

这是不得不去呢。

“什么时候帮郡主挑仪宾才好。”

苏湉伸手挠一挠陈婉的下巴,“我们郡主的婚事也没定下呀。”

被调侃的陈婉脸红了红:“我哪儿能够有这种待遇。”

她若有相中的人,去求陛下赐婚尚可,这样大张旗鼓挑选仪宾是不可能了。

苏湉说:“每三年一次的春闱,便是天下才子相聚京城之时,郡主待到放榜之日也可以去相看相看的。有些人家还会榜下捉婿,有中意的便捉回去拜堂成亲。”

“来年春天京城又要举行会试。”

“郡主不着急,再等一等,慢慢相看。”

陈婉认真记在心里,笑道:“被小皇婶说得满心期待,只恨要等那么久。”

苏湉莞尔:“说不得在那之前,郡主已有意中人了。”

“那他最好再快些出现。”

陈婉挥一挥小拳头,“叫我等那么久,他怎么舍得!”

苏湉笑:“可见缘分这东西不讲道理。”

“罢了,它爱来不来,郡主,快尝尝王府里的枣子,甜得很。”

陈婉笑一笑,拿了颗大枣塞进嘴里。

苏湉问:“如何?”

“好甜!”

陈婉说着又笑,“是外面那棵枣树吗?以前我想去摘,小皇叔还不答应。”

“原是连一棵枣树都非要留给小皇婶。”

她摇摇头,“没有想到,小皇叔是这样肉麻得可怕之人。”

苏湉直听得脸颊泛红。

没有接陈婉的话,她也往嘴巴里塞一颗枣,只觉得比之前吃过的还要甜。

半个时辰后,陈婉起身与苏湉告辞。

苏湉本想留她在王府用午膳,但听说她有其他事情要忙,没有强留,一路把人送到垂花门外,送上马车。

“小皇婶要记得两日后的赏花宴。”

又提醒过苏湉一遍,陈婉将马车帘子放下,吩咐车夫上路。

苏湉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才回正院。

更晚一些,陈行舟回府,她对陈行舟提起这件事。

“王爷有没有什么要交待我的?这还是我第一次以睿王妃的身份出席宴会呢。”可苏湉没有觉得多高兴,闷闷道,“幸得这一场赏花宴和王爷没有什么关系。”

陈行舟挑了下眉问:“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湉想起陈婉说皇后娘娘要借机帮太子殿下挑选侧妃一事。

“就是不要有关系。”她踮脚伸手定住陈行舟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说,“什么侧妃不侧妃的,王爷想都不许想,王爷只许想我一个,也只能有我一个。”

“我才不要和别的小娘子共一个夫君。”

“王爷是我的,我寸步不让。”

类似的话,在那本所谓《为夫之道》的小册子上也有。

在他们大婚之前,他已明了苏湉的心思。

苏湉似乎不怎么明白,如果他当真想,她是根本阻止不了他的。

换言之,他不想,也无人能逼迫他。

“如若我犯下错事,会怎样?”

陈行舟好奇询问。

闻言,苏湉鼓着脸颊、假作生气,冲陈行舟比划了一个剪刀手,继而轻抬下巴,朝他的某处略略示意,最后重重哼一声:“绝不姑息!”

好一个凶残的小娘子。

陈行舟轻笑,握住苏湉的手:“我是没那些心思的,王妃可不能冤枉人。”

“我知道呀。”

苏湉轻叹一口气,“但瞧见别的人那个样子,心里也会不安。”

“怕王爷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王爷离得越来越远,再也没有今日的甜蜜。”

他大约本也不是她认识的模样。

不知她有朝一日变得清醒,将如何看待他们之间这场荒唐?

“湉湉会离开我吗?”

陈行舟问,“会不会哪天把我丢下,再也不要我了?”

“不会的。”

苏湉飞快且坚定回答,悄悄勾一勾陈行舟的手指,眸子亮晶晶。

“王爷喜欢我一日,我便也喜欢王爷一日。”

“王爷一直喜欢我,我便一直喜欢王爷,绝不会丢下王爷、不要王爷。”

陈行舟笑:“好,我记下了。”

苏湉却“哎呀”一声,埋怨道:“明明是在和王爷商量赏花宴的。”

“母后既发话,你去赴宴即可,不用担心。”

陈行舟说,“待赏花宴结束,我过去接你一起回府。”

苏湉听陈行舟要来接她,立刻变得欢喜。

“赏花宴一结束,王爷马上来接我?届时头一个来接我?”

她眼底满是期待。

陈行舟微笑颔首,回应她这份期待:“嗯,一结束便马上去接你。”

这样的承诺让苏湉彻底高兴了。

原本认为无趣的赏花宴也生出两分期盼,变得不那么抗拒。

如常过得两天,按照陈婉所说的日子,苏湉入宫赴宴。

她特地提前一些到,去永福宫向温太后请安。

温太后见了苏湉和往前一样很高兴,拉着她问得一些诸如在王府习惯不习惯、有没有什么不适应之类的问题。苏湉只道一切都好,复陪温太后喝得两盏茶,待温玉珠也来了,这才乘软轿去御花园。

今天这场赏花宴是徐皇后一手操办。

京城中门第高贵些的人家,家中若有及笄但尚未婚配也无婚约在身的小娘子,几乎都收到邀请。

因而温玉珠和苏湉扶着温太后出现时,御花园里已是别样热闹。

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纷纷行礼,乍一眼望过去,只觉得个个都甜美可人。

徐皇后见温太后来了,迎到凉亭外,福身行礼道:“请母后金安。”

温太后笑着一抬手:“皇后免礼。”

跟在徐皇后身后的王贵妃同样与温太后见礼。

其后,苏湉和温玉珠也按规矩向徐皇后、王贵妃请安。

徐皇后一手扶起苏湉一手扶起温玉珠,柔声说道:“快别多礼了。”

王贵妃斜眼笑看徐皇后:“是呀,快别和皇后娘娘见外。”

在人前时刻表现得温柔贤淑的徐皇后,在王贵妃眼里是另一幅模样。

她话语中不无讽刺之意,但徐皇后面上笑容不改。

苏湉和温玉珠眼观鼻鼻观心,对王贵妃的话亦未多加理会。

她们一左一右搀扶温太后入得凉亭。

“许久不曾见这么多小娘子,哀家瞧她们个个如花似玉,更觉得自己是一把老骨头。”温太后一面笑叹一面被扶着在上首处坐下,“这人呐,真不服老不行。”

说罢略过这茬,温太后左右看看问:“怎么不见宜春这孩子?”

徐皇后笑道:“宜春同小娘子们赏花去了。”

温太后了然点头。

一时又有小娘子上前来与温太后、徐皇后请安,她们便未再聊宜春郡主。

陈婉是自己过来向温太后请安的。

她笑嘻嘻从外面走进凉亭,到得温太后跟前,当即一个深福:“宜春见过皇祖母,给皇祖母请安。”温太后含笑与她免礼,她转向苏湉,也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乖巧喊,“小皇婶!”最后则是与温玉珠互相见礼,“玉珠姐姐。”

“皇祖母,我陪您去逛一逛可好?”

行过礼、问过好,陈婉对温太后撒起娇,“我逛得一圈回来,见那边有两株墨菊开得正好,皇祖母不去看看可惜了。”

陈婉说的是墨菊盆栽。

温太后想赏花,命人搬过来凉亭也是一样的。

轻易洞察陈婉的心思,温太后却不揭穿:“哀家这会儿不想动弹,你带上你小皇婶去看看吧。”又扭头对温玉珠说,“玉珠也一道去罢,无须在此处陪着我。”

这儿一个太后娘娘、一个皇后娘娘,再加一个贵妃娘娘,确实令人拘谨。

温太后这么说,是想她们能去松快松快。

苏湉和温玉珠没有多推辞。

与温太后等人行礼告退,三个小娘子一块从凉亭出来。

她们结伴在御花园里闲逛着,也不要丫鬟宫女们跟得太近。

如此方便聊一些闲篇。

陈婉走在三个人中间,一手挽着苏湉,一手牵着温玉珠,悄声道:“京城里漂亮的小娘子着实多,只我刚刚看得一圈,终究是小皇婶和玉珠姐姐最好看。”

温玉珠和陈婉认识已久,说话没有拘束,当下哼笑着。

“谁不知睿王妃是京城第一美人。”

“郡主怕是故意嘲笑我才非要将我和王妃放在一处比较。”

陈婉知温玉珠不是真的生气,嬉皮笑脸:“玉珠姐姐怎得冤枉人?我可是知道的,这些年上温家求娶姐姐的人都快踏破温家的门槛,姐姐不肯点头罢了。”

唯一一个有夫君的苏湉夹在她们中间,正经道:“郡主和玉珠都很好呀。”

“以后肯定都会有好姻缘的。”

陈婉往苏湉身上靠一靠说:“那我可得赶紧蹭一蹭小皇婶的喜气。”

说话间,又拉着温玉珠一块沾沾喜气,三个人笑闹作一团。

作为镇远侯府的二小姐,兼之有苏湉这个身为睿王妃的姐姐,苏悦亦收到赏花宴请帖,同旁的小娘子一样,受邀入宫赴宴。

远远瞧见苏湉和宜春郡主、温玉珠闹在一起,三个人都笑容灿烂,不知在说些什么,格外高兴的模样,她不由咬了下唇,手中的帕子无意识搅紧。

围在苏悦身边的小娘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其中一人吹捧道:“睿王妃原来和宜春郡主、温小娘子关系如此之好,苏二小姐,真羡慕你有一个这样的姐姐。”

苏悦脸色微沉,看一眼说话的那人。

她没说什么,却扔下她们兀自去往别处,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

自从苏湉同睿王大婚,苏悦一日较一日发现许多事情变了。

上镇远侯府求娶她的人骤然变多,她出门的时候,倘若遇到别府的小娘子,从前不怎么理会她的人开始主动同她问好、打招呼。今日入宫赴赏花宴,都有不少人主动巴结她。

这些放在以前,绝无可能发生。

她清楚,如是种种变化,都是因为她有苏湉这个姐姐。

但正因为清楚这些,才更叫人难受。

苏悦忽然觉得那些吹捧和巴结既虚伪又恶心,一点意思都没有。

避开众人,她索性独自在一处假山后坐着发起呆。

目光所及皆是御花园风景。

苏悦双手托腮,记起这些日子都没有机会和陈长敬见面,叹一口气。

不知今天在宫里,能不能见到他……

哪怕远远瞧得两眼也好,苏悦想,看几眼也是满足的。

正这般想着,抬眼便捕捉到三皇子陈长敬的身影。

太过巧,苏悦以为是自己眼花。

揉一揉眼睛定睛再看,果真是陈长敬正从一条鹅卵石小道走过。

见陈长敬一个人,她顿时起身去追。

……

“三皇子殿下,一切已安排妥当。”

“贵妃娘娘命奴才提醒殿下,要以大局为重,切勿任性。”

苏悦躲在灌木丛后,听见一个公公尖细的声音同陈长敬说着这些,瞪大眼睛又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星半点响动,以免被他们发现她在偷听。

安排妥当?大局为重?

苏悦不知所谓的安排是什么,可是这一句大局为重,她丝毫不陌生。

她也对三皇子说过这句话,也曾从三皇子口中听过这句话。

于三皇子而言,所谓的大局自然是储位之争。

片刻,有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悦小心翼翼抬头,见陈长敬站在原地发愣。

他表情凝重,眉头紧蹙,似有迟疑。

须臾,陈长敬仰头去看头顶晴空。

低下头时,仿佛已下定决心,他脸色沉沉,抬脚无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觉察自己不小心窥知某些不该知道的秘密,苏悦心跳如雷。

她本该假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听见,偏按捺不住心底那股冲动。

三皇子殿下……要做什么?

被这样的想法驱使着,苏悦终究暗中不远不近追着陈长敬去了。

苏悦始终和陈长敬保持距离,以确保他不会发现自己。

于是,她一路跟踪陈长敬到湖边。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苏悦一个宫人都没有看见。

便仿似,宫人们故意绕开这片地方一样。

苏悦想起那个公公口中的“安排”。

她很难不想或许与此有关,越是想越想弄明白其中的秘密。

到得湖边的陈长敬走出去一段路,骤然住步不再往前。

暗中跟随的苏悦同样停下。

她无声观察着湖边的一切状况,在望见临湖水榭一个人影掉进水里时,瞬间因错愕而张一张嘴。她又赶紧去看湖面,掉入水中的人在奋力挣扎着,而陈长敬立在原地静静看着湖面,一动不动。

苏悦辨不清水里的人是谁。

只发现湖对岸又冒出一抹不陌生的身影时,她哑然,彻底看不明白。

·

苏湉和陈婉、温玉珠在御花园里悠闲逛得一阵,本心情愉悦,偏偏蓦地发现自己戴在身上的玉佩不见了。

那块舟行碧波玉佩是她和陈行舟的定情信物。

这般重要的信物被弄丢,苏湉无法不自责,更没有办法不去找。

但不知玉佩是在何处被弄丢的,找起来难免费劲。又碍着这是在皇后娘娘操办的赏花宴上,不能为一块玉佩而太过兴师动众,打搅其他人的兴致。

故而苏湉没有吩咐宫人,只让雪茶和云苓分头找找看。

她婉拒陈婉和温玉珠的帮忙,兀自沿着走过的地方一一仔细寻过去。

起初恨不得一寸一寸地方看个一清二楚,但曾经过之处来回转过两圈都没能找到自己的玉佩,苏湉逐渐着急。情急之下,她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又往别的地方找一找,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湖边。

岸边一株株翠绿柳树,柳枝低垂着,在风中晃动。

苏湉垂头丧气,实在走得累了,想去水榭里歇上片刻,再继续去找。

没走出去几步远,脚下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

低头去看,发现是一支发钗,奇怪的是这支发钗莫名眼熟。

苏湉弯腰把躺在草地里的发钗拾起。

东西拿在手中,她回想起来这支发钗是温玉珠的,宜春郡主才夸过好看……

温小娘子的发钗为何会在此处?

心下疑惑,苏湉不经意抬眸,朝着湖面上看过去一眼,又愣住。

湖中有个人影浮浮沉沉,似乎是落水了却不会凫水,只怕要有性命之忧。

苏湉惊讶中定睛再看,发现溺水之人竟是温玉珠。

她飞快扫向四周,不见半个宫人的身影,唯有湖对岸有个人在。

但那个人……

即便隔着并不近的距离,苏湉仍认出那人是三皇子陈长敬。苏湉不知道陈长敬究竟会不会凫水,可若叫他下水去救温玉珠,今日赏花宴,那样多小娘子在,温太后、徐皇后、王贵妃都在……倘若被她们知晓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温小娘子人很好。

绝不能和陈长敬这种讨人厌的沾上解释不清楚的关系。

脑海中念头转过不过几息时间。

想到这里,苏湉没有多犹豫,立马脱下绣鞋跳入水中,去救温玉珠。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真棒!!!!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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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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