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矜瞧着阵法前的师徒二人,默然行至容辞身旁,目光扫过被阵术打回原地的小狐崽,侧身与他道:
“子修,我来同它谈谈吧。”
容辞附和着点点头,原本便是请阿衿来说服红狐的,事不宜迟,宁儿的毒越早解决越好:
“阿衿,那便有劳你了。”
莫宁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心中只剩无语,对白月光极尽温言软语,对她动不动就斥责?
真不愧是狗男人。
“你我不必如此客套。”元矜微微垂首,说完这句话便径直走进阵法中,一时间阵型隐匿,里头一狐一人皆不见了踪迹。
站在最后边的陵芜瞧见这一幕,不由动动眉尖,能自如变动尊上所设阵法,看来这位仙尊夫人修为不低,只不过此人气性倒也不小,昨天当着他的面收回那袋酒肉也就罢了,今日碰面更是连招呼也未打一声,完全对他熟视无睹,还不如话本中那些白莲花大度。
“师尊,弟子想收红狐做契约兽。”莫宁再次强调。
正思量着元矜入阵前那句话的容辞,一下被徒弟拉回了思绪,他修眉微蹙,面上敛去了平素怜慈,本就冷冽的仙尊一时更显冰寒:
“红狐伤你性命,非妖非魔,实属异类,宁儿,你最近太任性了。”
若是以前的莫宁,听到师尊这番话必定暗暗伤心不能自已,但如今,她的内心不仅毫无波澜,并且还有点想笑。
呵呵,她的好师尊不是最喜欢一本正经地训斥她么,他以后会知道什么才叫做任性的,她绝不再傻兮兮围着他转,身为虐文女主,只想安安静静美美地修仙。
一旁的苏颜颜和陵芜眼看这师徒相互置气,识相地皆未出声,正当氛围逐渐沉寂之时,殿外忽而传来少年清朗的声响:
“尊上,弟子江一岑求见。”
容辞稍稍敛眉,抬首对外道:“进来吧。”
不一会儿,两道身影应声而入,莫宁眯了眯眼,江一岑,白轻泉,哟呵,这不是容连的大师兄小师姐么,白轻泉现下还未入内门,一心想拜她那高冷师尊为师,啧啧,后来还真被她在青云大会上得偿所愿,破了狗师尊只收一人为徒的传说呢。
至于江一岑,那可是容连女弟子中最炙手可热的梦中情郎,葛长老门下爱徒,拥有火源之力的修行天才,最重要的是长得人模狗样,有道是“翩翩少年,郎艳独绝,芳心纵火,北陆江旸”,其中这“江”便是指容连峰的江一岑。
全宗门上下的人都知道,从来不假辞色的大师兄却对莫宁小师妹极为特殊,另眼相待,都以为大师兄心上之人便是小师妹,为此莫宁前世还颇有些歉意,毕竟她那时一心仰慕着清冷禁欲的师尊,压根看不到其他。
但万万没想到,这狗东西真正爱恋之人竟然是白月光,这么多年对她好也只把她当做白月光的替身,最后害她沦为宗门笑柄,人人皆可借此嘲讽。
莫宁望着面如冠玉的少年,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只见江一岑弯腰行过一礼,道:
“尊上,听闻小师妹身中奇毒,不知现下如何。”
容辞神色一如既往般冷淡,话语更是简洁:“已然无碍。”
少年凤眼狭长,目光飘过蹲坐在地上的小师妹,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洒下一层阴影,微顿片刻后方道:“夫人出关日久,风晴殿至今尚未拜谒,师尊心中过意不去,今日特嘱咐弟子前来,不知可否与夫人一见。”
莫宁乐呵呵看戏,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么狗血的戏码,再来把瓜子儿就更完美了。
啧……虽说江一岑生了副顶好的相貌,到底及不上仙尊风华啊。
容辞看着眼前身杆笔直的少年,稍稍偏首:“阿衿此刻正在阵内。”
江一岑即刻拱手:“那弟子稍候片刻便是。”
容辞淡淡“嗯”了一声,眸光重新定格在阵法上,原本想看清阿衿与白狐谈了些什么,没想到脑中一束白光绽放,转瞬即逝,紧接着便是潮水般的记忆相继涌来,比上回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几乎绝大多数画面都是他和宁儿,宁儿的哭,宁儿的笑,宁儿的伤心难过,宁儿的纵身跃崖,如同息影般历历在目,仿佛冥冥之中生出一只无形的手,不断将他推送向前。
却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隐隐传来一个熟悉的声响,恍若梵音入耳,霎时间所有景象骤然消散,一切感知回归现实,容辞蓦地睁眼,入目便是阵法中她如幻似梦的容颜:
“你为何咬伤莫姑娘。”
与方才阴狠的模样全然不同,通体赤红的小狐崽乖乖巧巧蹲好,仰起毛茸茸的大脑袋委屈巴巴道:“主人,是她先抓我的。”
元矜扬唇似笑非笑:“你这小东西装乖倒是一绝。”
霍珏内心咒骂云恒容辞无数遍,要不是为了收拾前世的烂摊子,他堂堂魔君至于沦落到死皮赖脸卖萌求生的地步吗。
虽这样想着,表面上却丝毫不敢含糊,小狐崽屁颠屁颠靠近元矜,在她腿边拱了拱:
“主人,我没有装。”
元矜俯首,饶有兴趣看向一脸无辜的小狐,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想与我谈什么。”
小狐崽这次答得倒是快,嘴巴上下开合:“我想跟在主人身边,求求主人收留。”
元矜若有所思:“理由?”
某狐毫不犹豫:“我喜欢主人~”
元矜黑眸含笑:“这么说,你也愿签下兽契,以后跟着我出生入死了?”
兽契?那是个什么东西?
“珏珏,兽契是云天大陆特有的一种主仆契约,签约后你就和主人的命运绑在一起了,从此一心一意保护主人,随时准备为主人牺牲。总之,主人死,你必死;若你死,主人会接手你最后一丝灵气。”纸人尽职尽责解释。
霍珏:-_-
这是什么丧权辱智的不平等条约,他能签这破玩意儿吗?显然是不能的。
“呜呜主人,娘亲死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签兽契,这是她最后的遗愿了。”小狐崽说着抿起嘴,眼眶里迅速凝结晶莹,最后成功地掉下两滴泪,仿佛当真想到了什么伤心欲绝的事情。
“是吗。”
元矜微挑嘴角,双眸清清亮亮恰如一汪净水,波澜不惊却又刺透一切妖魔,然而她偏偏敛去锋芒,不再提及兽契之事,反而不急不缓启唇:“若我收留你,你便愿意救人么?”
小狐崽忙不迭点头:“我都听主人的!”
“也好,日后你就跟着我吧,”出乎意料地,元矜大大方方松口,片刻后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霍珏似乎没想到这么轻松便达成目的,一时竟原地怔愣住,待反应过来正欲胡编乱造一个,却被那女人云淡风轻地打断:
“罢了,你嘴里既没一句真话,我日后便唤你一声真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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