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好不好,许念自是了解,她暗暗笑了笑,不多聊这些。
一个人的日子总是漫长而无聊,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实验,有空的时候会跟着沈晚回沈家看八斤,每一次去,都能遇到顾母,顾母似乎对八斤格外喜欢,像逗小孩儿一样逗小家伙儿。沈家亦给八斤准备了专门的房间,待遇比在红砖房还要好,八斤的日常变成了吃、玩,以及每天傍晚时分在大门口等待,它在等许念来。
开学第二周渐渐变得忙碌,教室实验室两头跑,不过许念还是尽量有空就去看小家伙儿。周三那天,学校宣传机械制图大赛,这是每年一届的全国性比赛,会先在学校进行选拔,算了算时间,初赛于28号举行,恰巧是顾容回国的前一天,许念选择了报名参加。
周四是9月15日,也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放三天小长假,沈晚一家去泰国旅游,许念将八斤接回家,一人一狗相依过节。
此时执行夏令时,法国与这儿有将近六个小时的时差,中午十二点,也就是法国的早晨六点左右,顾容打来电话。
许念正在炒菜,赶忙戴上耳机,边炒菜边接电话:“刚刚醒?”
电话那头,顾容睡意蒙蒙,刚从床上爬起来,正在换衣服,“嗯,马上就要出去,你在做饭?”
许念亦嗯了一声。
“听晚晚说,他们去泰国旅游了,今天一个人过的?”
“没,”许念道,“还有八斤呢,它就在旁边。”
听到许念叫自己的名字,八斤“汪汪”两声回应,乖巧地蹲在门口等着,许念做了自己的饭,也单独给它做了,中秋佳节这个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必须过得比平时更丰盛更隆重,而这丰盛与隆重,在寻常人家便体现在吃食上。
顾容将无线耳机连上戴耳朵上,麻利收拾,不疾不徐地问道:“做的什么菜?”
对面一一报菜名:“红烧排骨、清蒸鲈鱼,还有炒莴笋,本来想炖汤的,天气有点闷热,就直接去巷口买的绿豆汤。”
顾容勾了勾耳发:“我给你订了月饼,十二点半送达,注意查收。”
许念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个,隔得天远地远,过节她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打个电话问问,而且考虑到顾容才到那边可能比较忙,她这两天都没怎么打扰过,唯一一次主动打过去,都是经纪人代接的。
最后一场走秀,肯定很忙。
“好,”她回道,将火关了,嗫嚅半晌,“中秋节快乐。”
手机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再是清冷的声音——“阿念,中秋节快乐。”
听到她这么叫自己,许念紧抿薄唇,犹豫了下,刚想开口温.存两句,谁知那边传来其他人的喊声,应当是经纪人在催促,许念打住,说:“好了,你快去忙吧,我也该吃饭了。”
“晚一点再打给你。”顾容道。
许念应声,然后电话被匆匆挂断。
八斤仰起脑袋瞅她,眼巴巴望着台上的肉,她好笑,端菜盛饭出去,将所有东西都搬到饭桌上,再把给这傻狗准备的吃的拿过来,一人一狗默默吃着这顿饭。
吃到一半时,糕点店送月饼上门,月饼有两份,一份是给许念的,一份是专门给八斤订做的,吃完饭,许念扳碎月饼喂八斤。
下午,睡午觉,看书学习,给八斤洗澡刷毛,再出去转两圈,一个人的日子无聊透顶,将就着过。
以前一个人时,觉得还行,不会感到烦躁难熬,可一旦习惯了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便分外难受,浑身都不得劲儿,哪儿哪儿都不对,做什么都好像缺了点什么。许念一路走一路不时看看手机,顾容说晚点打,可却一直没动静,班群里有人在发红包,班导唐敏之一高兴连发了几个大的,翻了翻朋友圈,唐敏之昨晚发了张钻戒图,评论一水儿的祝贺。
这是要结婚了,对象应该就是万姐。
说起来,许念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些人了,万姐、宁周怡,暑假工结束后连季雅都没再见过,大家都在为各自的事情奔波,不像学生党这么空闲。
忙碌的快节奏生活就像挂钟的秒针,一刻不停歇地转啊转。
南巷口聚集了一堆邻居街坊,大伙儿都在兴致勃勃地大着嗓门聊天,又在说美食街搬迁的事,好像是上面给了确切的文书,年底之前就会迁过来,要迁到比邻宽北巷的那条街上,宽北巷的居民们都比较高兴,期待着能跟着发点小财。
上面要出政策带动,经济才能发展,大家都盼着宽北巷能越来越好。
路过商店时,八斤照常往店门口跑,蹲在那儿不走。
商店老板一如既往地拿起夹子,笑呵呵地说:“阿念呐,出来转转?”
许念颔首。
商店老板望望八斤,啧啧两声逗它,问道:“要不要来一根?”
“行,”许念摸出五块钱递过去,“谢谢老板。”
商店老板笑眯眯收下钱,客套地说:“该我谢你才是。”
言毕,串根肉肠递给她,八斤吐着舌头兴奋望着,眼馋得不行。许念牵着它打算出去,还没转身,就听商店老板八卦十足地问:“上回那个亲戚,是你家哪位?”
许念身形一顿,默了片刻,冷淡道:“老家那边的人,远房亲戚。”
“哦哦,这样啊。”
许念没再久留,牵着八斤走远,回了家再给小家伙儿吃.肉肠,一天就这么过去,平平淡淡,宛如一滩没有任何涟漪的水。
她一直在守着顾容打电话过来,孰料电话没守到,八点多的时候,许母过来送月饼,这回就她一个人。
许念让她进屋坐了十来分钟,之后象征性地回赠几个月饼,送她上公交,母女之间少言少语,几乎没聊两句话,许母倒是自觉,自知理亏,没脸多说,只是在公交车来之前,小声问:“你去看过你爸爸没有?”
她脸色憔悴,嘴皮子泛白,看样子这阵不好过。
许念大致能猜到她在忙哪些事,无非就是秦成义就医,许成良那儿跑一跑,以及照料秦家老老小小,她自个儿愿意受着,旁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许念不同情她,内心无波无澜,冷声回道:“之前去过。”
许母动动嘴唇,神情恍惚了一瞬,看向许念,眼睛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兴许是想劝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车来了,末班车九点,她必须得上去,等车的人群一窝蜂往车上挤,她转头望望许念,出声:“那我走了啊——”
许念原地不动,一言未发。
车停了不到一分钟,而后缓慢驶离,驶进黑色的夜幕中。
十五的月亮大而圆,皎白似白玉盘,灼灼月华投落到地面,巷道里树影婆娑,许念开门进院子,八斤跑过来绕着她转悠,机灵地拱她的腿,许念险些没站稳,又好笑又好气,这傻狗心里没点数,不知道自己多大力气。
进屋后,给八斤喂水果,一人一狗赖在沙发上看剧,约莫十点,上楼洗漱休息。
刷牙时八斤非常不配合,哈喇子流了一地,它还挺委屈的,搞得许念在虐待它似的,小声地呜呜叫唤,皱巴着一张脸,可怜兮兮极了。许念心情本来不怎么样,愣是被它逗乐了。
“狗东西——”她骂道,揉揉小家伙儿的脑袋。
八斤忽地跳起来,直接一下子就将两只爪子搭她身上,那爪子上全是水,许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傻狗甩了几爪子,浅灰的睡衣上尽是湿的狗爪印。
许念生怕这傻狗的哈喇子甩到自己身上,连连把它治住,喊道:“别动别动,乖一点!”
八斤果然乖乖的,不过还是不怎么配合。
刷完牙,给它收拾一番,送回小房间,许念再拾掇自个儿,时间已经十点半了,顾容可能真的非常忙,她迅速洗漱收拾,末了躺床上等消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
今晚凉快,悠悠的夜风不时吹起,舒适得很,许念翻身朝着外面,看了会儿夜色,再看看手机。
十一点。
十一点半。
……
还有十分钟到凌晨。手机界面还是没动静,连班群里都没人活跃,到处都静悄悄。
许念撑坐起来,打开床头灯,醒了会儿神,马上十二点,法国那边应该快六点,也许顾容就快忙完了。她倚着床头,随便翻翻手机,各个交友软件都看看,她头发乱糟糟,有两缕贴着白皙的脖颈垂落在肩头。
出国前的那晚顾容挟着她做了两次,胸口和锁骨的痕迹还留有些微,淡淡的,都快消散完全,由于睡衣打湿了,她现在穿的宽松的敞口棉质t恤,领口略大,身子稍微歪斜一下,就会露出大半个圆.润的肩头。
床头灯柔白,打在她身上,她感觉有点热,于是推开被子拢在床的一边,两条大长腿曲在面前,拿着手机安静地等待。
老式的挂钟一秒一秒转动,时分秒针重合之际,凌晨正式到来,然而手机屏幕仍旧一片黑。
困意上头,许念有些乏累,拿着手机下楼接水喝,她忍不住想给顾容打电话,但又怕打扰到对方,盯了手机屏幕半分钟,最终还是决定打一个试试,如果真在忙那就挂了。
只有面对顾容的时候才会如此,要是其他人,早就打了,哪会纠结忙不忙的问题,自己挂念着,又怕对方太过于挂念。
爱情里的双方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生怕有丁点儿闪失,考虑太多。
她喝了口凉水,放下杯子,划开屏幕找到那一串号码,刚要按下,心有灵犀似的,对方竟然在这时候打来了,愣了愣,定定心神,这才接起。
许念的语气平静而淡定:“忙完了?”
对面嗯声:“刚刚出来,正在车上,你睡了?”
她立马回道:“没有,睡不着,还在看剧。”
顾容看看手表,心里了然,知道应该是在等而不是看剧,没戳破,问:“g市今天天气怎么样?”
许念说:“挺凉快的,温度降了很多,今天只有二十几度。”
“这边更低,十几度,”顾容说道,望向车窗外安静的街道,异风格的建筑、微弱的灯火、灰扑扑的天,这些与g市都大不相同,她收回目光,继续道,“需要穿长衣,不然就冷得很。”
许念不由自主勾勾唇角,到床上坐着,亦望了望窗外的天空,柔声说:“那你记得多穿点,注意天气变化。”
手机那头的顾容只轻嗯一声。
保姆车里坐着四个人,两个高大的金发碧眼的法国人,严旭,经纪人,另外还有两个三十多岁的中国男的,严旭偷偷瞥向顾容,大概能猜到在给谁打电话,今儿下午忙事的时候,好几次顾容都在找手机,可惜时间紧,哪有打电话的空闲,经纪人拦着没让。
顾容知道他在看自己,理也未理,低声对着手机说:“晚晚讲,你们25那天会来巴黎。”
许念掀开被子进去,倚在床头:“嗯,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多到,过来看完秀应该就要走。”
这是顾容计划定下来以后就决定好的事,她和沈家三口都会去,这么重要的时刻,必须得去,她还没看过自家女朋友走秀,这次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g市到巴黎的机票要四五千一张,来回就八.九千,沈晚想给她出,她不让,用兼职的工资和存款买的,这趟行程意义重大,她不想靠太多外力。
“签证这些办了吗?”
“早办了,不用担心。”
“到了以后我来接你们。”
许念说:“我们找得到,你忙你的,不用来,到时候我直接来找你。”
26晚上八点就要开场,前一天晚上要做的事情肯定繁杂。
顾容没说什么,应当是默许了。
许念与她聊了会儿家常,无非就是自己这两天做了哪些事,学习、报名参赛……又说到月饼,八斤,但独独没讲许母来过的事,她潜意识里就不想与那些人沾上太多关系,故而不说这些。
虽然两人聊两句停一句,但一来一回这样下去,一晃半个小时就没了,顾容这边抵达酒店,经纪人过来交代一番。
这边许念大概听到部分话,知道该挂电话了,出国本就辛苦,要忙事,还得倒时差,等顾容再说话时,她借口要睡觉准备挂电话。
顾容应了两句,说道:“那晚安。”
她说:“晚安……”
啪地关灯,屋子里陷入黑暗之中,她捏紧手机,赶在电话挂断前,又补充喊道:“小姨——”
顾容疑惑:“嗯?”
许念:“我很想你。”
农历十六,小雨淅淅沥沥,整个g市被灰雾笼罩,天空蒙蒙一片,雨从早下到晚,这一天许念哪儿都没去,和八斤一块儿呆在家里,除了吃饭就是看书,一直持续到快天黑。
她坐在沙发上削苹果给八斤吃,八斤同志十分不自觉地将脑袋枕她腿上,尾巴一摇一摇的,它在掉毛,许念穿的黑色五分裤,裤子上尽是淡金色的狗毛。
有人伺候的狗生简直舒爽上天,八斤的蜕变很大,已然没了许多做流浪狗时的毛病,不过有时候仍旧有点胆小。苹果吃到一半,沈晚发来消息,问许念要哪些化妆品。
泰国的彩妆不错,这妮子一到那边就开始疯狂扫货,甭管好不好,反正买就完事,许念不客气随便选了两支口红,沈晚给她发了几张旅游照。
许念将桌子收拾干净,再拿起手机时,发现对方给自己发了串数字,紧接着说:我外婆今天问起你,本来想叫你过去吃个饭的,可是家里突然有点事,你明天有空吗?
那串数字应该是电话号码。许念斟酌半晌,正要回复,对方又是一条消息:反正闲着没事,可以过去坐坐,正好我可能要推迟两天回来,到时候你把八斤交给她就是了,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电话号码是顾母的联系方式。
晚晚:上面是她的号码,你明天到了那边可以直接联系她,我这边有点忙,先不聊了啊。
发完,真没了动静。
许念一时愣神,这妮子连拒绝的余地都没留下,意思就是一定要她过去,给创造相处的机会呢,沈晚还不晓得自家外婆早就知道许念和顾容之间的关系,简直操碎了心。
明明之前还别扭得很,这两天倒是给安排上了,生怕许念不会处理这些事一样。许念看着那串数字,沉思片刻,最终将其加入通讯录。
小雨到下半夜停歇,隔日一早天色灰蒙,九点多时中雨而至,许念尝试着给顾母打了个电话,第一通便被接起,两人在电话里几乎没有任何闲聊,顾母开门见山让她过去吃午饭,且让把八斤一起带上。
顾家大哥不在,家里就顾老爷子和顾母两个,顾老爷子还不清楚那些事,对许念的态度一般般,相比之下顾母显得稍微热情一点点,不过还是不怎么样。
顾母对八斤还挺好的,八斤对她亦十分亲热,看来在沈家没少相处。顾母逗狗时,许念只有在一旁候着,晚上,顾家的司机送她们回宽北巷。
有了第一顿饭,很快就有了第二顿饭,翌日仍是在顾家吃的,这回遇上了顾家大哥,还有沈晚的表哥表姐们,一大桌人就许念一个外姓,简直尴尬。
当晚许念将八斤留在顾家,把小家伙儿交给顾母照顾,走时,她特意道:“我有空就过来看它,麻烦您了。”
顾母只点点头,高冷如故。
三天小长假后的课程繁多,原本周四周五的课全部调到周日来补,从早到晚一节都没放过。
周一晚上,沈晚抵达学校,正好赶上开班会。唐敏之专程来了一趟,悉数告知学校近来对学生们的计划安排,并统计班上有读研意向的学生名单。
许念和沈晚坐在第一排,瞧见了她手上的钻戒,沈晚悄声问:“唐老师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她朋友圈你没看么,应该是。”许念低低道。
沈晚看看唐敏之,凑近了才说:“她跟万姨上个月分手了你知道吗,突然就分了,听说万姨还到学校来堵过好几次,结果都没音儿。”
许念吃惊,真一点没听说这些事,记忆里唐敏之和万姐好得很,如胶似漆的,怎么说分就分了,唐敏之的钻戒,是万姐求复合送的还是……
这件事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顾容她们早知道了,晚上打电话许念才清楚缘由。
唐敏之想结婚,毕竟快四十了,可万姐不想,两人在这件事上出了分歧,万姐这人呢,脾气冲动,脑子一热,甩话说三年之内绝对没有这个打算。就这么一个事,成了两人之间的导.火索,眼看万姐确实没有结婚的打算,唐敏之便头也不回地提出了分手,万姐硬气啊,以为只是小吵小闹,气急上头语不择口,结果前几天才知道唐敏之要结婚了。
人到了一定年纪,在对待感情上会理智大于冲动,唐敏之的决定,或是万姐的想法,谁都无可厚非,都没错,各人的观念不同罢了,强求不得。
年龄差,观念……难免让人唏嘘感慨,若不是因为这些,万姐和唐敏之的感情堪称模范,明明那么好的两个人,最后却因为这些事分开。
其实将来许念和顾容也会面临这个问题,等许念读完研,二十五六,再奋斗两三年,顾容那时候都三十三四了,届时会如何,会怎么样,谁都不清楚。
许念沉思须臾,走到窗台前,接受晚风的吹拂,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电话那头的顾容一怔,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不大方便说这些,“怎么会问这个?”
许念想了想,认真说:“方便算着日子来娶你。”
顾容哂道:“你才二十岁。”
“很快就二十一了。”
“二十一也还在读书,”顾容显然有些无奈,某人平时一声不吭的,典型的闷性子,今天竟然会聊这些,结婚,还久得很,她都没想得那么远,顿了顿,继续道,“先读了研再说,现在不考虑这些。”
许念转身倚靠着窗台,房间大灯的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扬扬白细的脖颈,一字一字再问:“那读完研以后呢?”
手机里故意放低的声音教顾容微微愣神,一时半会儿忘了动作,同行的严旭还以为怎么了,关切地使了个眼色,她回神,示意没事。
此时的巴黎还没天黑,街道上行人稀少,空旷安静,只听那边继续低低地说:“那就等读完研以后,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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