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可又在理,愣神片刻,即便不明白个中深层含义,许念仍点了点头。
四月中旬温度蹿到20c往上,每天灿烂大太阳,这是适宜植物生长的季节,也是晒被子的好时候,等早上的水汽散了,九十点钟,许念把家里的被子毯子全都搬出来晒。
不止她家,周围的邻居们皆都在晒被子、清洗衣物这些,对面那家的婶子见到许念,笑着大声道:“阿念,中午的时候记得出来翻一面,两面都晒晒!”
许念宛然一笑,应声:“哎,知道。”
婶子弯身抖被角,看到她旁边的顾容,又说:“你家亲戚?”
两家就隔着一道巷子,顾容平时出来活动大家肯定都见过,可许念没向邻居们介绍过,大家都以为她是许念家的亲戚。许念回身看了看坐在屋檐底下庇荫处的顾容,有些不好否认,直说租客好像太生疏了点,但又不大愿意喊小姨,憋了半天,干脆不正面回答,而是说:“婶子今天不上班?”
“调休呢,明天再上。”
听见两人的对话,顾容抬了抬眼,而后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她在画油画,上一次这么安静画东西还是大学的时候,那会子时间宽裕,随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像如今这么忙碌,要是忙起来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画的楼下的三角梅?”许念晾完被子过来,问道。油画布下方火红一片,中间是抽象的黄褐色枝干,应该是黄桷树,她不大会欣赏这种艺术作品,看个稀奇罢了。
顾容说:“花开得很好,一直挺茂盛。”
搬进来至今,门口这堆三角梅便保持着红艳如火的状态,惹眼得很。
“三角梅花期长,能持续四五个月,最近天热,20多度是最适合开花的时候。”许念道,这一带都喜欢在家里种三角梅,每年春季伊始,花就会陆陆续续盛开,一波凋谢一波绽放,以此才能持续这么长的花期。
顾容俯视楼下,实诚说:“很好看……”
许念难得脸上眼里都是笑意:“我来这儿的第一年和外婆一起种的,十三年前了,她说门口秃秃的太冷清,显得死气沉沉,应该种点红色的花,看着就欢喜。”
听到她说起外婆,顾容怔了一会儿。
“黄桷树是她嫁到这里的时候外公种的,早些年没有空调,夏天温度虽然没有现在这么高,但还是热,外公就想到多在院里种几棵树,等树长大了就会凉快些,本来种了两棵,院左院右各一棵,后来左面的枯了,他便把右面的移到了院子中央。”
许念说:“黄桷树树根扎得深,又长,都蔓延到房子后面的墙壁上了。”
提起这栋红砖老房,她的话明显变多,顾容亦笑笑,轻言细语说:“玉兰冬青也是外公栽的?还是外婆栽的?”
“整修房子的时候工人帮忙栽的。”许念道,时间久远,整修房子那会儿她还没出生,这是外婆告诉她的,当初之所以把房子留给她,就是想着这里是老一辈的见证,汇聚了这个家的三代的记忆,必须保留下来。
如若给许妈,保不准哪天会被卖掉。
顾容抿唇,低头在画布上添了一笔,轻声说:“两位老人家感情真好。”
许念默认,双手撑在阳台上远眺。
大中午的太阳非常晒,热得只能穿单衣,简单吃了顿清淡的午饭,许念上楼换白色短袖,单薄的衣服更显身段,长腿惹眼,腰也细,脊背挺直如窗外的高树,青春朝气有活力。
她勤快收拾屋子,楼上楼下都打扫一遍,在杂物房里翻出了个老款佳能相机,相机上布满灰尘,看起来放了至少一两年了。
顾容见她在擦拭、摆弄相机,随意道:“喜欢摄影?”
家里除了基本的家电外,鲜少有游戏机之类的娱乐性.器件,毕竟经济条件就摆在那儿,若非喜欢,怎么会烧钱去买这款价格不低的相机。
“不是,”许念说,语气感慨,低头看着相机,“外婆给的生日礼物,二手市场买的,不过没用几个月就坏了,之前怎么也找不到,原来落这儿了。”
大概东西本来就是坏的,外婆不懂相机的门道,不知道好的相机其实很贵,白花了六七百。六七百,对于老一辈来说算得上大数目了,那时许念不过提了句班里有同学喜欢拍照,无心的一句话,老人家竟记下了,以为她是因为喜欢而羡慕呢。
顾容走近,瞧了两眼:“能给我看看不?”
许念把相机递过去。
“我有朋友会修相机,”顾容说,尝试启动,可相机屏幕毫无反应,“可以给他试一试,这款相机应该有一定年头,很多配件市场上已经找不到了。”
许念倒没想过能修好,刚坏那会儿她拿去市场修,店主一开口就是上千块,能修成什么样未知,便就此作罢。
“正好过两天我要去新区一趟,到时候可以去找他。”顾容没等她回话,兀自道。
许念嗫嚅半晌,没拒绝,上楼去把被子翻了一面。
天气预报说接下来的几天都会是晴朗天,温度可能会逐步上升,慢慢进入夏季。最近天儿热容易上火,傍晚时候许念特地熬了锅绿豆汤,楼上的被子还晾着,可以吃了晚饭再收。
可惜天公不作美,预报不准,半分钟的时间天忽然阴暗沉沉,乌云笼罩,地面霎时陷入昏暗中,许念警觉,赶紧撂下沸腾的汤锅上楼收被子,无奈还是晚了一步,只收了一床,其余全被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打湿。
大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连出门都困难。
下夜里阴冷,总不能不盖被子,这样铁定得感冒,可现在只有一床被子能用,两人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只得暂时将就睡一晚。
许念心里本来就有想法,愣是反应不过来,夜里关了灯躺床上,睡觉连内衣都没敢脱,整个人身子僵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今晚睡的大房间,顾容的床。
旁边躺的,是顾容。
两人都沉默不语,直挺挺躺着,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哗啦啦像倒水似的,因为大雨没开窗,屋里有点闷,不止是气氛,空气都烦闷得很,许念觉得热,稍微推开被子露出手脚,可还是觉得热,又将小腿一齐撤出被子。
一会儿,觉得有点冷飕飕的,再把小腿缩进被子,如此反复几回,旁边传来压抑低沉的声音:“别着凉了……”
她愣了愣,安生不再乱动。
“有点热,睡不着。”
下雨天就是这样,关门闭窗又闷又热,室内室外简直两个温度,可雨那么大,哪能开门窗,想明早起来收拾扫水么。
况且她自个儿也穿得严实。
顾容没言语,翻身背对着,屋里针落有声。下半夜,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凉快不少,许念侧身朝向应该已睡着的顾容,凭借窗户外透进的微弱的光,依稀能瞧见对方的身形轮廓,以及白皙的后颈,和宽大领口下露了小半的肩,她瞧了一会儿,朝那边靠拢一些,但不至于碰到对方。
她不敢放肆,规矩保持这个距离,中间像隔了银河一样。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嘀嗒嘀嗒沿屋檐滴落,许念在这一声声滴雨声中困意上头,兴许是脑子有点糊涂,她竟大胆地再靠拢些,胸口抵着顾容的背,而后埋头在对方颈后做了个要亲不亲的姿势,但终究没亲,只将暖热的薄薄气息呼在那里,嗅着沐浴乳清香入睡。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七点多太阳出现,天空一片清明,当第一缕阳光投进窗户,许念忽地感应到了什么,渐渐转醒。
一开始她还有点迷茫,困倦地动了动,抬了下手,惊觉怀里的温热感觉不对,曲了曲修长的指节,睁开眼,悄悄退后些抽开手,耳根子登时发热。
好在顾容还没醒。
手臂又麻又痛,她赶紧平躺着,愣愣盯着黄旧的天花板。
时间快到七点半,平复两分钟,许念轻手轻脚起床,穿鞋出门,回房换衣服,穿内衣睡了一晚,着实勒得慌,且睡觉的时候不老实,左侧都勒出了红印,换好衣服,在房间里呆了十分钟才去浴室洗漱。此时七点四十几,大房间的门紧闭。
洗漱完毕下楼,门依旧关着。
昨晚下过大雨,院子里积了不少水,许念先把粥煮上锅,然后清扫院子,清晨的风柔和,吹在身上舒爽,扫到一半,她觉得嗓子干,还有点痛,于是进屋喝了杯水继续干活。
今天的温度依旧20c以上,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安静清扫院坝,树叶沾了水黏在地上,清理起来十分费力,扫一个小小的院坝就耗费了十几分钟。
楼上窗户后,身材高挑的顾容倚着墙观看下面,眼里深沉如无波的寒潭,晦暗不明。
两人之间像有线牵连,线头打上死结,无论如何都解不开,何况许念下午就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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