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七斤婆婆也是吓了一跳,忙问究竟。
却原来从昨晚开始,七斤婆婆才一周岁多的小孙子就不吃奶,硬灌也不吃。
当时并没在意,只以为他撑着了没食欲,便饿了他一晚,结果一整天了,一直没拉屎,只是呕吐。
野花儿便把这孩子带到上人那里去看治,上人给他吃了药,果然他就拉了。
本以为这下就好了,可是野花儿看到那拉的屎顿时吓傻了,那分明是血屎!
野花儿当场脸都白了,赶紧又请了上人过来。
上人仔细看了那血屎,顿时摇头叹息说没救了。
七斤婆婆一听这个,脸色也是煞白,哭着道:“你年轻不懂,这事我是见过的。
当初半夏那个夭折的妹子知秋,就是得了这么一个病,活生生的给憋死了!造孽啊,没想到我那可怜的孙子也得了这个。”
半夏家原本有个妹妹叫知秋的,于是她们姐妹起名是迎春,伴夏,知秋,忍冬。
知秋妹妹去时半夏小,尚且懵懂之中,那时候还不曾回忆起前世的事,是以她竟不知自己的妹妹是得了这么一个病去的。
当下半夏想了想,扶着七斤婆婆一起过去看那小孙子,果然见一摊血色大便摊在那里,触目惊心得很。
半夏皱着眉,脑中努力回想,这个貌似她是知道的,只是一时记不真切了。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忽然一片记忆仿佛云般飘入脑中。
是了,这应该是肠叠套!
这是一种婴幼儿很罕见的病,是肠管套入与其相连的肠腔内,并导致肠内容物通过障碍。
如果不及时医治,必然是会要了孩子的命的!
半夏记得这个有两种办法,一个是灌气,一个是做手术——这自然是万不得已才用的招数了。
如今在望族这等条件下,也只能灌气了。
可是怎么灌呢?
情急之下,半夏现对痛哭着的七斤婆婆道:“婆婆,这个病也是可以治的,只是麻烦些。”
七斤婆婆是毫不抱任何希望的,上人都说没治了,小小的半夏说那话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可是一旁的野花儿却不放弃,哭着过来道:“半夏,你是个能干的姑娘,你去找来牙牙草救了你爹的命,如今你但凡有一丝办法,也要试试,救了我家狗蛋的性命,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
说着就要跪在那里。
半夏哪里能让她跪呢,忙扶着,同时解释道:“这个必须往肚子里灌气,打通肠子,可是我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往里面灌气。”
七斤婆婆的儿子狼蛋儿大声道:“灌气,这个可以用尿脬和肠子啊!”
(注,尿脬,膀胱的俗称)
野花儿挂着泪花点头:“对对,赶紧的,谁家有肠子啊!猪的牛的羊的,都行!”
这时候街坊邻居也都围过来看呢,听到这个,纷纷去问谁家有,很快好几个羊肠子并猪尿脬被找来了
当下半夏指挥,将肠子一端从狗蛋儿屁股眼儿塞入,又由狼蛋儿抓住另一端往里面吹气儿。
可怜的狗蛋儿原本痛苦不堪哭闹不休,如今被这样折腾,哪里能忍受得了,四肢死命地扑腾,屋里几个女人几乎按不住他那小粗腿儿。
街坊邻居看着这等作法,也纷纷质疑,毕竟大家都没见过嘛,七斤婆婆更是看得心疼得不得了,在旁边大叫:“我这大孙子活不了了,你们还这么折腾他,作孽啊!”
可是当事人狼蛋儿和野花儿却坚持要试的,哪怕有一线希望他们也要尝试!
狼蛋儿鼓着腮帮子憋得脸通红,最后放开那羊肠子,大喊道:“不行啊,吹不进去!”
野花儿抱着自己儿子的头脸哭着道:“吹不进去,看来是真得不通,你再使劲吹!”
那狗蛋儿越发哭得撕心裂肺了,一旁街坊见人也都心疼得想掉泪,当下便有壮年男子纷纷上前:“我们也帮着吹!若是真不通,就不信咱吹不通!”
于是大家接力,轮流往里面吹气儿,一旁女人也都过来帮忙按着狗蛋儿。
可怜的狗蛋儿哭得声音都哑了,大喊着哭,最后他声音哑了,好像也累了,哭声竟然渐渐停歇下来。
野花儿抱着自己的儿子,惊喜地道:“可能真管用了,他看起来不那么难受了!”
说着她忙抱着狗蛋儿轻轻拍着,只见狗蛋儿依然在嘤嘤地哭,但到底不那么激烈了,只是睁着委屈的泪眼一抽一抽的。
大家提心吊胆地等了好久,一直等到狗蛋儿开始吃奶,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七斤婆婆原想着自己这个孙子肯定没了的,如今失而复得,惊喜之情自然不用说了,野花儿和狼蛋儿对半夏简直是千恩万谢,只差跪在那里了。
大家也都纷纷赞半夏,救了自己爹爹的命,如今又救了狗蛋儿,真真是望族村一等一的贤惠女人。
自然也有人好奇,半夏咋知道的这么神奇的法子?
没等半夏说话呢,旁边有人替半夏回答了:你当半夏是什么人,她可是进过狼的禁地取到过牙牙草的人!她自然知道咱们不知道的法子……
半夏听着这解释,心想这可真是一个好说道,万事都可以解释为:因为她是半夏。
原本半夏放下心了的,可谁知道,没多时就有人来找,说是上人让半夏过去一趟。
半夏来到上人家里,只见这小院子里到处都是草药,上人的小屋子很破旧窄小,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她不禁想起村里的说法,说是上人这一辈子没娶女人,没生孩子,就一个人过,每日忙得都是这些草药。
她走进上人的小屋时,上人正一个人熬药,他佝偻着身子,浑身大汗淋淋却毫不在意。
听到半夏进来了,忙让半夏坐下,审视了一番半夏后,果然开始问那灌肠的做法半夏是怎么知道的。
半夏只好说道:“原是无末听外人说的一个法子,我也不知道的,不过是尝试一下罢了,谁知道还真管用了呢。”
上人点点头,还是审视着半夏,半夏不禁脸红,她知道自己的说法漏洞百出,看来上人是不信的。
可是谁知道上人并没有多问,只是说道以后让半夏隔日便过来一次。
半夏心中疑惑,但还是依命行事。
谁知道半夏再次去了,上人竟然是拿出一叠用羊皮纸记载的治病法子,给半夏看。
半夏多少认识几个望族的字,但并不多,只好勉强看着,遇到不懂的便去问上人。
后来时日久了,认得字倒是多了,便渐渐拿着羊皮医书去对照院子里种的药草。
半夏知道上人这竟然有意培养自己了,便越发认真,有时候便拿了医书回家去读。
谁知那日随手将医书放在炕头,无末见到了,竟然拿起来看了看。
这让半夏诧异万分:“你竟也识得这字的?”
无末点头:“略知道几个。”
半夏越发不解了:“谁教你的?”
无末笑了下,随口带过:“是一个很好的人,帮了我许多,以后你自然知道的。”
原本半夏救了狗蛋儿的事已经让村里人对半夏夫妇的看法越发好了,如今半夏又被上人看中,那样子大有培养她做接班人的意思,于是村里人更加对他们尊重了。
当他们夫妇二人走在村里时,望族人总是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老辈的夸赞他们,年轻一辈的则是佩服地看着他们。
这一切,却有那么几个人颇看不惯,其中最不喜无末的自然是木羊了。
原本木羊是想拉拢无末的,可是后来见这个人行事完全不投自己心意,便很是不乐,遇事时每每给他下点小绊子。
无末对木羊的这些小举动倒是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一笑置之罢了。
这让村里的年轻人看在眼里,更加佩服无末这个人,对那木羊却有了几分不满。
冬天过去后,无末把家里的茅屋扩建了一下,做成了一个四间茅屋,正屋是灶膛,左偏房他们自己住,右偏房打算以后留给孩子住,还有一间是耳屋,放一下常用物事。
而自从春天来了后,族长时常让大家成群结队去山里打猎,而无末在这其中的表现极为突出。
半夏听人讲,他总是能够感觉到周围飞禽走兽的气息,能够最快地找到它们的踪迹,甚至他能在地上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情况下追踪到要找的猎物。
他还有着野兽一般敏锐的嗅觉,仿佛可以预知危险。
有一次他们歇息在一个山洞里,无末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提前让大家离开,在他们离开没多久,山洞就崩塌了。
这件事在村里传得很悬乎,以至于半夏都好奇了,问自己的夫婿:“这是真的吗?”
树屋上,无末搂着怀里的半夏,伸了伸长腿,笑了笑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仙。”
如今树屋上厚重的保暖毛毡已经取掉,四处都是窗户。
躺在无末胸膛上的半夏,上可以看蓝天白云,下可以看尽望族村,看自家那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带领它的母鸡大军在院子外散步寻虫吃;往左右看呢,就是绿树野花,还有小鸟叽喳的声音。
最惬意的是这半空中的气息仿佛更加清香,真是让人不想下去啊。
听到无末这么说,半夏将两腿在半空悠闲地晃悠了一下,却不意踢到了一根树枝:“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嘛!”
无末轻笑了声,轻描淡写地道:“我不过是看到山洞上方有裂纹,凭着经验感觉有问题罢了。”
半夏调皮地继续踢着那根树枝,笑道:“那你教教我,我也要学。”
——将来有了危险也好逃命啊。
无末看着怀中皱着鼻子笑的半夏,刚毅的脸整个柔和起来,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你不需要学,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置身于危险中呢。”
半夏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心里是无限的满足。
她不禁想,这些日子以来,其实无末也变了许多。
原来的他,外表刚硬,内心却仿佛有一丝脆弱和自卑。
可是现在呢,他那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在狼群中所获得的能力让他很快卓立在众多望族男人中;他的目光敏锐,遇事多思,处事沉稳,都让他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
他仿佛蜕变了,开始自信宽容,大度怏怏,甚至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了领袖的气派。
有时候,他身上还是带着那种山林拼杀过的野性和不羁,可是这却只是让他越发特别,越发有男人的味道。
无末看着半夏含笑望着自己不知道想什么,忍不住捏了捏她娇俏的小鼻子:“想什么呢?
小心我把你摔下去。”
(肠叠套是一种比较少见的婴幼儿疾病,不及时处理是很危险的,严重了就要切掉一段肠子什么的。
一般采取的方式是灌肠,用气打通。
当然了这得在医院采用专业设备进行,且专业设备也有灌肠失败的可能。
文中所说的嘴巴吹气的方式大家姑且一笑罢了,小说家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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