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隋玉不解的看着夏颜盈。
夏颜盈歪着头,瞅着那摆件道:“你也看不出什么来吧。”
隋玉:“……”
这不是废话呢,她只让她对着这摆件看,她能看出朵花来?
夏颜盈:“这是姜不渝修复的东西。”
隋玉眉毛一皱,终于明白夏颜盈在说什么了。
姜不渝的修复技术是她留给她的,如果这是姜不渝修复的,那么对于修复手法,隋玉应该觉得熟悉才是。
可这种修复,隋玉完全感觉不到属于自己的风格。
“我听连舟说,姜不渝学习修复手艺,与你有关。我想着,你既然是她的领路人,她的作品应该多少有点儿你的影子。”
“这件藏品,如果说完全是她的作品,我倒容易定价了,但若她打着你的名号,这,我就不好办了。”
隋玉转眸看她:“这是姜不渝送过来的?”
夏颜盈道:“那倒不是。这是姜不渝帮别人修复的,那人又拿到我这里来寄卖。那人说,这是出自姜不渝的手笔,又说,姜不渝的修复手艺得到了多位高级修复师傅的肯定,最后才牵扯到了你,说你是姜不渝进门的领路人。她的作品有你浦隋玉的影子。”
“我琢磨着,我看了你那么多的作品,怎么横竖没从这件上看到什么影子,就让你来看一看。”
隋玉沉默着,伸手从架子上拿下摆件,在手心里仔细看。
同时,心里也在琢磨着。
浦隋玉早就在修复界闯出了名堂,她的一件修复作品,拍卖出来的价格接近原件古玩,还曾拍出比原件还高的价。
姜不渝如果只打自己的名号,以她的名气,还叫不出很高的价。她已经跻身上流层,想要立住自己的人设,就要抬高自己的价值。那么,打着她浦隋玉的名号,是个提升她作品身价的办法。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拿这摆件来寄卖的人,想多挣点儿钱,就多动了点儿心思。
只是,姜不渝那么防备着她,能在外人面前主动提起她?
隋玉蹙着眉,手指慢慢的摩挲着摆件上修复过的纹路。
如果说,这件东西真是姜不渝修复了的,怎么没有她的痕迹了呢?
还是说,姜不渝为了摆脱她的影子,就自己变换了风格?
既然她要变风格,又怎么打起了她的旗号?
几个问题在隋玉脑中成了死循环。
她最后看向夏颜盈:“这东西的卖主呢,我想找他谈谈。”
既然打了她浦隋玉的旗号,那么她就有权利过问。
夏颜盈道:“这是他留下的名片。不过我也可以约一下,让他来这里谈。你怎么决定?”
隋玉反正没什么事做,便要求就在这拈叶斋见面。
她的修复工作室也在这里,正好拿她的作品,与这摆件比较一下。
第二天,那位卖家就来了,隋玉也认识,正是之前她请去连家“吃宵夜”的章姓大佬。
“章伯伯,怎么是您啊。”隋玉将人邀请去贵宾室谈。
章姓大佬抚着茶杯,笑说道:“我早就听说你是修复界的名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天你邀请我去连家,我还在纳闷,你这样大师级别的,怎么跑去做商人了。”
隋玉捏着茶杯盖,轻撇水面上漂浮的茶沫,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她道:“章伯伯,您这是在笑话我,没有经商能力,还偏要丢下能做的,去做那不能做的?”
章姓大佬的笑容在脸上微凝了下:“当然不是。”
只是,他那日在连家见识了浦隋玉的手段,可她又偏偏在浦氏落败,叫人看不明白。
不过,公司里的尔虞我诈,起起伏伏谁也说不准。
隋玉看他一眼,玩笑道:“那么章伯伯呢?”
她瞥了一眼那只荷花鲤鱼摆件:“章伯伯该不是资金周转不灵,才要将这摆件出手?”
大佬又说了一句“当然不是”。
他将茶杯搁下,指指那摆件道:“这东西,是我那小女儿弄回来的。谢家的找姜不渝修复了一只笔筒,我家那位小宝贝看着羡慕,就也弄了件东西去找她修复。”
“我也不是真心想出手,如果这摆件是珍品,我还是要收回来的……浦二小姐,你看看这东西放到市面上,能出多少钱?”
隋玉弯唇笑笑,说起客套话。“古玩摆件,不能看其值多少钱,再决定收藏与否。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喜欢什么,就藏私什么,这不就是我们玩古玩的小爱好吗?”
章姓大佬呵呵笑:“浦二小姐说的是……不过这摆件,能估多少价?”
隋玉端起茶杯喝水,垂着的眼皮底下,那乌溜溜的眼珠闪过微芒。
这位大佬执着于这摆件的估价,恐怕不是他女儿羡慕谢家有姜不渝的作品,而是大佬动了巴结姜不渝,哦不,是巴结霍衍的心思。
不管这东西估价多少,他都不会出手的。
只是若能帮着抬高姜不渝的身份,他也就搭上了霍家的那条关系。
霍衍或许不是北城最有钱的,却是少有的,钱权都重的豪族。
隋玉抬眸,笑笑说道:“可是,我听夏颜盈说,你专门提到了这作品还与我有关,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佬正了正色,说道:“姜小姐说,她学艺之初,受了你的影响,你们亦师亦友,对她的帮助很大。二小姐在修复界有名望,我想着,二小姐在几年里就有那么高深的作为,那么姜小姐闯出了明堂,她的作品身价也能涨高了吧?”
隋玉有一下没一下的搭着茶杯盖,慢慢道:“如果我说,姜不渝的作品,已经完全摆脱了我的影响,自成风格了呢?”
章姓大佬笑容一僵:“啊?”
他吃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隋玉笑了笑,道:“章伯伯,不管我在浦氏,还是在修复界,我都要为我的言行负责。如果我撒谎说,姜不渝的作品与我的相差无几,那么这圈子里,就会给姜不渝冠上‘小浦隋玉’的称号。”
“我并非打压她,吝啬给予她这个名声,而是要为买家负责,为作品负责。不是,就不是。古玩藏品有真假,修复作品也有真假。”
她的笑容落下,严肃而认真。
“章伯伯,拈叶斋正好还有我的几件作品,你看一下。”
她站起身,从身后靠墙的一面博古架上,取下来一只枣红身黑鞍马。
拈叶斋外间架子上的只是一般藏品,放在这贵宾室博古架子上的,才是珍品。
那枣红色,在古代难以烧出这样漂亮的色彩,故而藏品本身就很珍贵,隋玉在修复的时候,最多程度的保留了原件的完整性,只在缺失不整齐的部分,才加入其它东西遮掩。
比如那黑色马鞍边缘缺了一角,隋玉给鞍上贴了银杏叶金箔片,这样一看,就好像马匹飞奔在银杏道上,落叶沾马鞍,就有了灵动感。
隋玉解析完,又说起姜不渝的那件鲤鱼摆件。
“这摆件,原先只在这些部位有缺损。但姜不渝为了体现锦鲤鳞片的金光灿灿,有意在这部分做了人为的敲碎,再以金粉填入。”
“但其实古玩,最让人喜欢的是其历史感,是古代人在工艺上的巧夺天工。锦鲤会不会发出金光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历史感,被这金光掩盖了。”
“这就是我与姜不渝的区别。”
章姓大佬听完,眉心蹙着久久不舒展。
他对比着两件作品,怎么看,都是浦隋玉的这枣红飞马更有收藏价值。
当然,这里面是撇去原件本身价值,只从修复工艺来看的。
破损的古玩跌价,当然是越整齐越好,所以在作品修复上,能最大程度保留原件完整性,又添加其观赏性,才考验修复师的水平。
这么一对比,浦隋玉无论从构思,还是技艺上,都要高出姜不渝几个层次。
大佬笑了起来:“还是二小姐有见地啊,我这门外汉让你见笑了。”
隋玉道:“其实也不然。修复师也好,买家也罢,都在作品上看眼缘。”
“有些修复师,就喜欢把完整的作品摔碎,再修复起来,用填充物增加其观赏性。”
大佬的笑又僵住了,心道:浦隋玉,你玩儿我呢?
隋玉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章伯伯,姜不渝的作品值多少钱,不重要。姜不渝是霍衍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就决定了她的作品价值。不是吗?”
身在名利圈,有谁是真正看中物体本身价值的,还不是看她的身份?
皇帝的字画,盖了皇帝的大印,那就是墨宝,是无价的。但皇帝若隐姓埋名,与卖字画的书生一样,去坊间叫卖自己的作品,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东西。
章姓大佬算是解了惑,他倒是个有气度的人,当即说要把隋玉的那匹飞马也收回去。
“……这锦鲤嘛,我就带回去了。”
隋玉让夏颜盈来开票,再亲自送走大佬。过了会儿,连舟也来了。
天空又下雨,连舟身上带着潮气,他进来便问:“姜不渝的东西卖出去了?”
隋玉将他的伞搁在墙角的伞架上:“没有,人家要私藏的。”
夏颜盈看那两人站在门口谈话,转身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连舟,有件东西想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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