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谢青对网上掀起的又一轮风波没有过多关注。把钱捐出去, 她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就足够了。

至于大家想要兴致勃勃地继续八卦,她想管也管不了。而且现在八卦的主方向已然转成了一生书在猛烈追求她,但她不领情,这她也没法回应。

再说,这个说法恐怕是真的。

一生书先前追问、逼问她,都可以解释为对“脱粉声明”的后悔。但是砸100万给她?这件事变得不再单纯。

返程的飞机于晚上八点多降落在首都机场, 去领奖时陆诚是开车到的机场,这会儿也正好开车回去。

刚要发动车子,一个电话打进来。陆诚接起来,谢青注意到他大多时候只是在听, 话很少,偶尔嗯上两声, 最后才说了句“好的”, 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她抬起头。

他说:“《那年春光下》的出版谈下来了。”

谢青一愣:“之前魏总说要交给诚阅坊出?”

诚阅坊是诚书文化自己旗下的出版线。

陆诚摇了下头:“本来确实是。但这家出版社资源更好,做的书也比较……”他踌躇了一下, 想到了合适的词, 又一哂,续说,“有逼格。”

谢青笑了声:“诚阅记没有逼格吗?”

“不太有。”陆诚绷着脸, 说得一脸严肃, 但她从后视镜里还是能看到他眼底的笑意。

赏心悦目。

但他突然回过头, 她忙把视线从后视镜里移开, 又佯作从容地跟他对视。

陆诚笑道:“诚阅记一直在做网文出版, 但这家出版社,有史以来只做过三本网文。”

谢青咦了一声:“那他们主要做什么?”

“传统文学。”陆诚道。

“……”谢青想想,又问,“那之前出的三本网文都是什么?”

“名字我忘了。”他笑了下,“但后来都拿了茅奖的网络文学奖。”

话说完,她的神情明显变得惊诧。

看她这种神情变化真有趣,陆诚饶有兴味。

她在绝大多数时候,性格都很淡泊,难以看到情绪起伏,弄得他格外爱故意逗她。

现在,她在他面前表现喜怒哀乐的时候好像比从前多了不少。

这或多或少意味着一种信任和亲近。

陆诚转回身,边发动车子边闲闲地解释:“各行各业都竞争资源,出版社也一样,好作品就是一种资源。”

谢青点点头:“是。”

“所以啊,为了拿下好作品,各家都很拼。”他啧声,“很多出版社都有专门的评估部门,挖掘能拿奖的作品签下来。尤其是传统文学,如果签下的哪部作品能拿个茅奖鲁奖,就赚大了。”

对于传统文学作品来说,茅奖鲁奖是一种销量保障。许多政府机关和中文系都会大量购买获奖书籍,中国又这么大,随随便便就可以卖出去很多。

更不要提影响力大的海外奖项。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其中有不少赌的成分,因为谁也说不好这届评委的口味什么样、竞争对手又什么样。但很多资深老编辑的眼光也确实毒辣,这家出版社仅有的三部网文都入了茅奖评委的眼就是证明。

如果谢青拿了茅奖……

天啊,诚书文化要有茅奖得主了。

陆诚在开车过程中都没克制住,很危险地走了两秒的神。

中文系的很多人,对于茅奖鲁奖都很崇拜。

作为一个从中文系毕业出来却并不搞创作的人,这可能是他离茅奖最近的一次了。

.

后座上,谢青无事可做,一张张翻起了在三峡拍的照片。

她是个旅游时不爱拍照的人,总觉得美景存进相机后云雾静止、水声不再,就失去了原有的灵气,所以更爱把美景装在脑子里。

但这回,她拍照了。

拍了他的照片。

三峡一带山脉延绵,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四周风景正好。她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看到他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背影清隽。

周围又没什么别的游客,远处群山的树木丰茂、烟云缭绕,正好成了一个绝好的背景,在壮阔的天地之间,他遗世独立。

遗世独立——她当时脑海里划过的就是这个词,想得自己笑了下,就掏出了手机。

她偷拍了他好几张,整个过程其实很快,最多也就用了一分钟,但她胆战心惊。

他突然回头怎么办?被他发现怎么办?当时她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些。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继续拍了下去,鬼使神差一般,

她甚至还在这种心惊肉跳中冒险做了更“大胆”的事情。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遥遥地拍了两张他的侧脸。

拍成的瞬间,她简直都能领会小偷行窃成功时的快感了。

太刺激了。

同时,她也心痛于只能拍背影。

到底还是正脸更让人迷醉。

旅行过程中,他会在山路难行时转过身,绅士地扶她一把;会在短暂休息时主动翻出一瓶水给她喝。

每一个画面都能令她的心跳乱上一阵,在无数个瞬间里,她都想开口说她喜欢他了,又一次次艰难且冷静地忍回去。

他不会喜欢她的。

作为同事或者朋友,他们或许能相处愉快,但他不会喜欢她的。

大多数她期待能喜欢她的人,都不喜欢她。

老师、同学,包括父母。

她渴求过被珍视的感觉,也为之不顾一切地努力过,结果不过是在一次次印证她早已知道的结论。

她所渴求的一切感情,她都得不到。

.

车子在楼下的路边停稳,陆诚帮谢青拎箱子上楼,到了门口,他跟她说:“好好休息,明天见。”便要离开。

谢青在一刹那间,被私心控制感情。在过去的三天里,他们朝夕相处。现在突然要分开,她着魔般觉得难过。

她于是脱口而出:“进来坐坐?”

陆诚浅怔,旋即点头:“也好。”

他便也进了门。换好鞋,她打开冰箱找饮品。

只有椰汁。

谢青拿出两盒,边递一盒给他,边状似随意地问:“你平常在家爱喝什么?”

“喝水。”陆诚笑笑,“偶尔喝点红酒。”

“……”原本心里打着小算盘想悄悄准备下次拿给他喝的谢青被难住了。

红酒好像有很深的学问,她一点都不懂。

她顿时失落,心里一片阴霾,颓丧于自己跟他的不同。

然后,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变得过于容易被他牵动情绪。

一切情绪都被放大,尤其是自卑。

在不再执着于讨好父母后,她已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患得患失。

喝完椰汁,陆诚没有在谢青家多留。

回到车上,他收到吴敏的消息。是工作上的事,他翻出之前和合作方接洽的记录,截图给她看。

发截图就要打开相册,陆诚的目光滞了滞。

聊完工作,他索性点开相册翻了起来。

这次在三峡,他拍了近百张照片,草草一翻,整屏整屏占了好多页。

都是她的背影。

沿着石阶小跑上山的背影、在陡峭之处迟疑不敢迈步的背影。

伸手触摸石墙藤蔓的背影、站在峭壁边不知在思量什么的背影。

一路上,他偷拍的次数多到能转行当狗仔。

只有一张是正面的。上山时有一段山路石阶修得很高,他走起来都觉得累,她走得更慢。

他想去扶她,转念又先加快了几步,跑上离她有十几级的位置,拿出手机照相。

她看到他拍照了,但她以为他在拍远处的风景。

在按下快门的刹那,他稳稳地将手机下移了两寸。

捕捉到的是她正抬手擦额上细汗的样子。

得逞地暗暗一笑,他收起手机折下去扶她,又有些心虚,欲盖弥彰地跟她聊天:“饿不饿?”

她摇头:“不饿。”

他又说:“那喝水吗?”

她想想,点头:“喝一点。”

他便摘下背包拿水给她,低头翻找时他很有种她在盯着他看的错觉。

但拧开水递给她的时候,她分明在认认真真地看旁边古树上的介绍牌。

他想太多。

无声啧嘴,陆诚心里有一股“我还不如树”的低落。

.

两天后,陆诚把《那年春光下》的出版合同拿给了谢青,谢青看了看合同上的名称,真的是个赫赫有名的大社。

所以即便版税和首印量都不如《诉风月》,她还是痛快地签了。很多作者都会对一些自己眼熟的出版社有执念,她也一样,这家出版的传统文学她小时候就看过很多本。

可是签完合同,她就卡文了。

卡在了大结局部分。

在全书的后三分之一部分,女主已经在读大学。她原本的设想是让女主在大学里走出阴影,变得自信优秀,大结局安排在她回老家参加高中同学会,变得不在意曾经的经历,而同学们也成长了,向女主表达歉意,大家笑泯恩仇。

这是个传统的大团圆式结局,在书里本身也没有谁能称得上真正的“恶人”的前提下,逻辑看上去很正常。

但写到此处,她发现她写不下去。

哪怕有过硬的文笔支撑,她也无法把这个剧情按照预想写出来。

卡文卡得毫无道理。

整整两个星期,谢青没再写出一个字。

编辑起初催过她,后来又跟她说:“你慢慢写吧,陆总说不着急。”

但是她着急。这种止步不前太痛苦了,而且,她因此不得不反复回忆曾经。

终于,她去找了陆诚,问他:“我能改个结局么?”

“改结局?”他抬头看向她,“你想怎么写?”

“开放式结局。”她道。

让结局停在女主步入大学时,生活即将出现变化,令读者怀有希望,同时她又不必非写下去。

陆诚皱了皱眉。

回想原本大纲上的构思,他觉得那个大团圆结尾很好。

而且他把它解读为谢青的情绪释放,是她和自己达成和解的一种过程。他看大纲的时候,认为她是要借助这篇文走出曾经的不幸。

但现在,她却想写成开放式结局了。

为什么?是因为觉得将来充满不确定性?

不像。

她的生活已经过得很好,账上的上千万存款已经足以超过绝大多数人,而她的才华注定她还有无限的上升空间。

说她是会在当代文学史上留下一笔的人,陆诚都不会觉得夸张。

那是为什么?

他睇视她良久,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谢青叹气,拉过张椅子,颓然坐下:“我不知道,就是写不下去了。”

“我的思路是顺的,情节也都安排好了,就是写不出来。”她道,“总觉得情绪是拧着的。”

陆诚静默半晌:“我觉得开放性结局不太好,但我可以帮你构思。”

她抬眸看他,他却没直说,勾起嘴角笑了下,问她:“你愿意信任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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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通知了这几天更新会比较瘦,但其实我没想瘦到这个份上

结果我个傻子,昨天晚上睡前忘了摘隐形眼镜,今天早上码字前才摘,码字过程中眼前高糊,直接拖延了速度

明天争取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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