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仁寿宫内,金碧辉煌,珠围翠绕,一派华丽恢弘气度,教人望而生畏。
三层的白玉阶之上,赤金蟠龙柱伫立两侧,当中的璎珞垂珠帘被门外的侍女抬手分开,清和郡主抬脚迈入房内,灵霄也跟着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为迎太后入宫,仁寿宫在月前已经大修一次,宫内处处雕梁画栋,华丽无匹。
正殿当中的紫檀镶金案几上摆着对一尺多高的翠玉八宝瓶,左右两侧便是铺设大红色绣凤穿牡丹的暗花引枕。
凤袍加身的华贵妇人正斜倚在软中带硬的引枕上,明黄色绣鞋脱在旁边,脚搁在张圆形矮凳上,左右分别有两名端秀女官正在为她捶腿按摩。
皇太后喜好奢靡,这是皇宫之内人尽皆知的事情。
云氏皇族枝繁叶茂,祖上又有分封藩王的习惯,故而皇室血脉在大雍朝并不是什么格外稀罕的血统。逝世的恒亲王便是已经逐渐式微的一支皇族后裔,他们的封地在物产不丰的沧州,亲王头衔已世袭三代,算来已经与京城皇室的联系格外淡漠,故而恒亲王这一支宗亲的日子并不大好过。
太后还是亲王妃时没少吃苦,如今骤然有了个当皇帝的儿子,她唯一的念头便是要把自己前半辈子吃过的苦全都弥补上来。
好在新帝登基不久,目前对她这个母后还算百依百顺,无论是她要修建奢华无比的园子还是要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皇帝都会及时吩咐人照办,因此除了选立皇后一事,其余时间的母子两都还算融洽。
“清和,你把东西送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后见清和入殿,微笑着坐直了身子询问道。
清和郡主勉强地笑了笑,低下头遮掩住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强颜欢笑道:“陛下他政务繁忙,我......”
似乎是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抽出袖间丝巾轻轻按了按眼角。
“好孩子,当真是委屈你了。”太后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叹了口气,抬手将清和郡主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接过手绢替清和郡主擦了擦眼角的水汽,“你放心,这皇后之位,必是你的。过些时日大选,到时候会选些秀女侍君,那时候本宫便让皇帝封你为后,入主中宫。”
清和郡主深深地低下头,依到太后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调柔柔地应了一声:“清和但听母后安排。”
灵霄蹲在旁边吃瓜,边从琉璃盘里取用荔枝边观察着清和郡主这位外表柔美的黑莲花,当见到她无语落泪时那张脆弱易碎的柔弱表情,就连灵霄都颇为震撼。
自几十年前见过想要靠精湛的演技上位的某人之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识过这种程度的演技了。
要是让这个女人继续留在他家小胖墩身边,只怕那涉世未深的小胖子也未必能够抵抗得住这女人的精心筹谋。
灵霄清楚,云镜湖或许跟着檀渊学了些帝王之术,但对这种诡谲人心和后宫争斗,那是一点经验都没有。遇到清和郡主这种算计死人不偿命的人,只能是白白送人头。
只是,灵霄对这些人心算计向来不大通,他向来都更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但是显然,云镜湖眼下遇到的问题不是简单地用武力就能够解决的。
檀渊倒是办法多,智谋足,只是这位大爷现在正疗伤呢,自顾不暇了都,哪里还有空去关心自己在人间认养的义子那档子家务事?
他长叹了口气,但见女子头顶的两团鬼气多次试图靠近,却总被她挂在身前的玉佩挡住,终于有了主意。
灵霄的右手手指一弹,便轻而易举地将两缕鬼气拢在掌心,随后带着这两缕鬼气去了皇宫之外,随便寻了个荒野场所,掐诀引来这两只死后怨气不散的厉鬼。
须臾之后,两道浓烟闪过,森森绿色鬼火缭绕,层层寒冷阴气环绕,霎时间便教周围的气温降低了不少。
阴鸷瘴气散去后,一男一女两道面目狰狞的怨鬼出现在灵霄面前,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灵霄只微微弹指,便有两道灵气打入怨鬼眉心,将它二人钉在原地,又改头换面,竟与常人别无二致。
只见那女鬼竟浑身戾气全消,化为了一位七八岁左右的女童,圆脸大眼,梳着垂髫发髻,模样倒是玉雪可爱,只是大眼中却怨气凝聚,充满了憎恶和杀气。
那男鬼则是一位年岁在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人,五官俊挺,白衣如雪,也颇有端方君子的松竹朗姿,却不知道这两人为何会与那清和郡主扯上关系。
“本君乃天界玉清元帅,”灵霄清声道,“人死道消,你们死后,本该按今生因果孽债,随天地之力再入轮回,或入善道,或入恶道。只是你们二人怨恨如此之深,想来是有化解不开的怨恨。说与本君,本君必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那男女二鬼对视一眼,男鬼先向灵霄鞠了一躬道:“回元帅的话,在下柳言卿,本是大雍沧州永安人士,生于圣武十七年,卒于圣武三十四年。”
灵霄微微挑眉,十八岁便死了,颇为可惜。看这少年眉骨清俊,若非横死,倒是应该在朝堂之间有一番造化的。
“本君观你面相,不像是短命之人,你是为何而死?”灵霄询问。
柳言卿苦笑一声道:“说来惭愧,在下本是永安柳氏家族,祖上曾出过几位朝中大员,我祖父更是官至户部侍郎,勉强也算是诗书传家的清贵门庭,在永安城也颇为知名。故而,家父与沧州的大户何家曾定下娃娃亲,将来等在下长大了,是要娶何家的长女何清和小姐为妻的。”
何清和?灵霄微微挑眉。
“只是那位何大小姐后来被她的姑母恒亲王妃收为义女,便瞧不上我们柳家。但是她又不愿主动悔婚,怕会担上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影响自己清誉,于是便设计邀我去马场骑马,暗地里在我的马匹身上动了手脚,致死我的坐骑受惊,驮着我一同摔落山崖毙命。”
柳言卿说着,苍白如雪的脸色又微微泛绿,鬼气再一次不安分地涌动起来,“家父闻讯,怒火攻心而亡,家母一介妇人,先后丧子丧夫,难以支撑家中产业,最后抑郁而终。此等血海深仇,在下不报,誓不为人。”
“若你所言属实,这何清和倒是的确可恶。”灵霄微微颔首,又转头看着旁边的小女孩,“那么你又是为何盘亘人间呢?”
小丫头叹了口气,用胖乎乎的手捏着衣角:“我叫何清妙,是何清和的妹妹。不过倒不是自己不愿离开,只是我是姐姐杀的第一个人,她还是有些惧意,便将我镇压在枯井之内让我无法向她寻仇。后来有人无意中动了那枯井外的镇魂符,我才有机会离开,只是镇魂符的力量还在,地府鬼差也不许我过奈何桥哩。”
“你是何清和的妹妹?”灵霄又皱起了眉头,“看你年岁不大,想来何清和杀你的时候也还是个孩子?既然你们是亲姊妹,她又为何害你?”
何清妙撅起嘴,不高兴地扭了扭手指:“当初我们姑母要在府上选个孩子带去亲王府养着,那时候我年岁小些,姑母大概是觉得年纪小会与她亲近些,最初选中的便是我。不过姐姐也想去做亲王府的小姐,又觉得她人微言轻,怕是无法说动姑母改主意,便想着杀了我,姑母就只能带走她了。故而她将我骗去祖宅的荒园里,将我推入枯井下,我就这样死了。”
灵霄听得神情严峻,这清和郡主行事残忍乖张,倒比他想象中更恶毒百十倍不止。为了荣华富贵,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妹妹都能下此狠手。
这样的蛇蝎心肠,他怎能让她继续在云镜湖身边留着?
不过,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
灵霄一抬手指,一道刺目灵光破空而去。不多时,便卷着一抹玄色人影归来。
灵霄冷眼望着被他强行带来的此间城隍,淡淡道,“纪信公,你乃京城城隍,配享城中百姓香火供奉,本该护得一方百姓平安顺遂。如今本君召你前来,你可知何缘故?”
纪信身量挺拔,目光如炬,颌下美髯如柳,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度。尽管陡然被人从城隍庙中强行锁来,他的神色却依旧泰然自若。
“不知阁下是天界哪位仙君屈尊下界?”纪信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后问道。
他的仙职不高,只是一介灵仙仙吏,乃人界地仙,少有机会能入天庭,更是不大认识眼前这位头顶紫气的俊美仙君,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位仙君的地位绝对不低.
灵霄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卑职见过玉清元帅,”纪信得知了对方的身份后颇感意外,再看灵霄的面容不觉心底恍然,传言三界第一美人乃是帝君亲封的九天玉清元帅灵霄仙君,此刻看来,果然传言不假,“只是不知元帅所说,卑职身负罪孽,从何说起?”
灵霄面无表情地丢出一枚玉符在纪信脚下:“这枚玉符,你可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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