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此前我曾有过一段不堪的往事。”
邱婉儿脑袋垂了半晌,开始讲故事。
“十六岁那年,叔父为我定下一门亲事。十七岁,为完成叔父临终的心愿,我与那位未婚妻匆匆成了亲。婚礼后不久,叔父便去世……”
寥寥几句,竟是道出如此秘闻,听者赵雪娥只觉自己两耳嗡嗡作响,而说故事的那人还在继续,
“叔父去世后,堂弟天泽接掌家业,我在贾府的处境日渐艰难。新过门的妻子本与我意气相投,情意日益深厚,为了不让她与我一同挨苦日子,我发奋图强,一心想以己之力脱离贾府自立门户,奈何叔母与堂弟处处暗中掣肘,将我夫妻二人逼得痛苦不堪,连带我岳父一家也深受打击……一年后,我娘子离家出走,自此音讯全无,只给我留下了……留下了……”
“够了!”
赵雪娥强持镇定,指着那满脸愧色讲得痛心至极的贾天海,狠声质问,厉声警告:“编得再精彩,你以为我会信?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真话!”
“雪儿,今日我所说句句属实!雪儿若不信,大可派人前往京城贾家一探真伪!”
邱婉儿带着儿子辗转多地,早练就谎话连篇说破天也不显慌乱破绽的神级演技,她想编个故事骗谁,都是易事。
奈何今日骗的,是同样聪慧过人的赵雪娥,没有证据,就是空口瞎话,她如何能信?
“此事你从未向我爹提起,到了我赵家与我成亲还是未曾主动坦白,今日我一问你便轻易说了……且不说我爹绝不会对你近况一无所知就把你招来当女婿……连他都毫无所知的事,你叫我信?你自己竟不觉荒唐?”
此言一出,邱婉儿悄然落了一半的心石。只要赵雪娥当前质疑的,是这件事而非她这个人,那么剩下的就交给曾凌峰去处理罢,不论结果如何,相信她自己不会吃亏,并有望以此求得一条退路。
“雪儿,岳父确非对我的近况一无所知,可他所知的,都是我,都是贾家让他知的。我前任妻子弃家出走,是有辱门楣的大事,叔母为此下令不许任何人提起,我也无颜与人明说,对你爹更是始终隐瞒只字未提……雪儿!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岳父岳母,对不住赵家!”
“所以,你不惜入赘为婿与我成亲,只是为了离开贾家?”
说这话时,赵雪娥脸上神情,或许有悲痛,但更多的,是愤恨。
滑天下之大稽!她赵雪娥千挑万选的夫婿,竟然早已与他人婚配!且此事竟连她精明睿智的父亲也未曾察觉确认过!
她,招了个骗子!
懊悔的神色闪过邱婉儿眼中,她站起身要靠近:“雪儿,我……”
赵雪娥退开两步,面无表情甩下一句:“贾天海,你口口声声说的句句属实,他日,请为你的句句属实负责!”
“……”
面前人只管瞪着懊恼的双眼直直望向自己,雪娥别开脸不再去看,扬声唤人:“琴儿,去收拾偏房。”
“是。”
门外,琴儿狐疑着脸领命退去,这院里偏房可不挨着主屋,小姐这是何意思?
“不论今夜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暂时不想看见你。请吧。”
屋内二人沉默僵持了片刻,赵雪娥放话赶人。邱婉儿凝望良久,站起身,缓步离开的过程,目光始终落在雪娥脸上,而对方仿若无人看也不看她,唯一的反应,是在她没了往日神采般的郁郁背影消失后,咬紧了牙。
琴儿将偏房收拾出来,便见她家姑爷踩着沉重的步子入得屋来,挥挥手将她谴退,背对着房门的那道瘦高俊朗的身影此刻看着竟有一丝凄凉无助之感。
这是……小夫妻俩闹别扭了?
琴儿眨眨眼,一知半解都谈不上的她只想到这个可能。而她不会知道,在她合上房门后,门内人才终于收起表演姿态,沉郁的脸色恢复如常,瞄瞄自己已然愈合的伤口,眉角牵出得意……
深夜,睡眠轻浅的邱婉儿在第一声响动时就已醒来,警惕地坐起身快速套上外衣,眼光在漆黑的房中游走,随即定在靠近院墙的侧窗,在第二声响动时,落下心来,飞身去将窗门打开。
“你来了。”
来人一跃跳进屋内,回身关上窗门后屋内恢复一片静寂黑暗,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很显然,赵家小姐怀疑我了。”
邱婉儿话句措辞轻轻松松,好似在与人闲聊,满不在乎的态度惹得暗处的石田略皱了皱眉,直击重点:“要我们如何配合你圆谎?”
“把这个交给你主子,如何定夺,由他决定。”
婉儿说着,自怀中掏出事先备好的信纸,塞进石田手上。后者将信纸踹好,离开之前破格多了句话:“令郎安好,请万事小心。”
“嗖”的一声,黑影闪出老远,婉儿合上窗门,站在窗前愣了许久,回到床上躺好,心心念念都绕在了那句“令郎安好。”
木儿,再耐心等一等,娘很快来接你。
……
次日清晨,主屋赵雪娥比以往起得更早,一夜未合眼的她洗漱穿戴之后即刻命琴儿叫来了赵二总管,在书房秘密交代了任务。
“事关重大,这一趟就劳烦二管家你亲自去了。”
赵雪娥神色严峻,望着眼前人惊诧不解的表情,再下一道命令:“你此去探得消息,要第一时间捎来。再有,此事你知我知,我娘那边……没我的吩咐,不得透露。”
“是,一切谨遵小姐吩咐。”
赵二心境复杂,将头低低拜下,对这个委以他重任的大小姐不知该说甚么好。
“嗯,去吧。”
二总管领命,照大小姐吩咐着手办事去了,琴儿入得屋来,瞧见自家小姐不似平日淡定的状态,多嘴问道,
“小姐,出啥事了?怎么管家神神秘秘的。”
雪娥摇头:“你不用管。”
“是。小姐,姑爷也已起了,可要请他过来一同用早点?”
雪娥再摇头:“不必。吩咐下去,这阵子姑爷的饭菜直接送进他房里去。”
琴儿不意外的表情浮上来,不敢再说话。
偏房那头,邱婉儿听见送饭的小丫鬟传的话,心内不忧反喜,表面上是愁绪十分,食之无味的模样咽下还算丰盛的食物。
左右不受赵小姐待见了,婉儿也就不去讨无趣,自顾在房中百无聊赖数手指头,直到午间,曾凌峰携妻过府,请了她到前厅去议事,意在为她这个赵家新姑爷在镖局任职一事先做商讨。
邱婉儿闻讯,再次默然感叹这个曾二当家,果真是个急性子。她把自己仪容收拾好,脸色整理好,踏出房来正要向主屋迈步,恰恰巧瞧见院门进来的董依芸。
对方也看见她,再往她身后的房门瞅一瞅,不失礼数的一声轻唤:“姐夫。”
“芸妹妹好。”邱婉儿大步流星迎上去,苦着脸拜托她:“芸妹妹,雪儿她……正与我置气。还请芸妹妹代为转达我的歉意,并美言几句,我这当姐夫的,必将感激不尽。”
董依芸瞪起眼来:“你惹雪姐姐生气?!你可真能耐!”
多少年了,雪姐姐永远一副天塌不动的淡然性子,才成亲几日便叫你惹出气性来,不简单哪我的好姐夫!
不问缘由站在好姐妹一边的董依芸,不顾礼节向眼前的姐夫翻个白眼,让其速速去前厅谈正事,自己加快脚步溜进了她雪姐姐的卧房……
赵府大厅,曾凌峰正陪赵夫人闲聊,见邱婉儿自己过来了,假意调侃道:“瞧,妹夫还是这般神采飞扬,哪里有师娘说的伤患模样!”
“哈哈,师兄说笑了。”
邱婉儿自然也回以她擅长的真假难辨的微笑,向高堂那人问候:“娘,天儿的手伤已痊愈,娘就不必费心专门为天儿备汤水了。”
赵夫人瞧瞧她,心头有话不明说,只轻轻摆手叫她落座。
新婚夫妇分房睡,可不是小事。赵雪娥虽打算隐瞒着那件事,然而小两口闹不快这一事却藏不了,赵夫人起早便已知晓。
“天儿,你与凌峰说说,自己的长处为何,兴趣在哪,我们看看镖局可还有合适的空职。”
“这……”邱婉儿再端起谦谦公子的姿态,自侃道:“与凌峰兄相比,我这是舞刀弄枪不行,舞文弄墨不通了,能做的,怕是只有些内务杂事。”
“哦?”
赵夫人未曾想到这孩子竟是不争不求,随随便便挑了个无足轻重的差事,盯着这人看半天又看不出啥状况,又将目光移向另一侧的徒儿:“峰儿,你意下如何?”
曾凌峰点点头做沉思状,心间默叹着这个女人手段了得,才来几日就与赵夫人处得这般亲近,一口一声“娘”一口一声“天儿”喊得热闹,自己原先却是小瞧她了。
更可恶的是,她竟敢私自向赵雪娥编织那样的谎言,事后还迫使他紧急部署为她圆谎,深夜里石田向他禀告时,气得他险些当场劈开一张桌子。
到那一刻他才深刻意识,自己与这个姓邱的女人,早已是相互牵制,谁也拿捏不了谁,却又都是对方的最大隐患。
思虑半晌,曾凌峰提出:“妹夫太过自谦,甚么文不成武不就都是虚话。当然,镖局并非除了镖师就是掌柜杂役的,我看你仪表堂堂口齿也了得,不如就且跟在我左右,先学学如何盘生意吧。”
言下之意,就是要将她带在身边,亲自监视以防事端。
“……”
赵夫人与邱婉儿还未说话,另一道声音阻出来:“我反对。”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赵雪娥与董依芸并肩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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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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