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鸾虽然能瞬移至此,却无法探视人心,也不知刚刚发生何事。
但她依然选择轻抚三弟子的背脊,另一只手抬起了他的脸,冰凉指腹从他眼角轻轻划过,拭去泪珠,嘴里声音放缓:“莫哭了,伤到哪里?让师尊瞧瞧。”
秋忱呜咽着伸出手给风鸾看。
只见他的掌心完好,但是手背上有些许擦伤。
特别是在手背指节处有着明显的几个红痕。
风鸾二话没说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伤药给他撒上,神情格外认真。
晏晏则是探头跟着瞧了瞧,然后就把手搭在秋忱肩上小声嘟囔:“幸好师尊来的快,不然你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秋忱:“……嘤嘤嘤!”
风鸾哪里听不出来这孩子刚刚哭可能是真的,现在就是哭着玩儿,多半就是做给自己瞧。
但她并不介意,毕竟当初第一次见到秋忱的时候,对方就是一边哭一边搞骨骼研究,大概是那一幕给人的印象过于深刻,故而对于秋忱的眼泪,风鸾接受良好,并且在收他为徒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这会儿便是面不改色的给他包扎完,然后才看着晏晏问道:“发生何事?”
晏晏瞧了瞧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修士们,尤其是那个领头的蓝衣修士一直没有动静,看上去像是呆住了一般,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打过来的意思,于是晏晏便凑近了风鸾耳边把一切都据实以告。
原本想要添油加醋,但李舒安干的那些破事儿单单说出来就足够气人,倒也不用进行二次加工。
风鸾对旁的事情并不在意,修者哪怕掌握了更多的能力,但并不代表有了更开阔的心胸,争斗之事向来有之,大打出手也不稀奇。
真的让她在意的是那据说只剩一只脑袋的厉鬼。
风鸾看向了依然趴在地上的李舒安,淡淡说了句:“倒是活该。”
系统不解:【厉鬼有什么不同吗?】
风鸾在心里回道:“厉鬼和怨鬼的成因大致相似,均是因为无辜枉死,怨念不清,继而成鬼,但厉鬼相较于怨鬼要更厉害,怨气也更重,往往会因为过深的执念影响自身,导致甚至全无肆意攻击,大多逃不过魂飞魄散。”
【这也就是说,这人让人无辜枉死?那他如何能修道?】
“人人都可修道,魔修天天杀人也没断了修炼,只是这般行径在渡劫的时候大多艰难,越是罪孽深重,越难以进阶而已。”
想到这里,风鸾就抬头看向了据说是李舒安师尊的蓝衣修士。
只一眼,哪怕没有任何情绪在其中,也依然让蓝衣修士浑身一震。
事实上,刚刚风鸾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他都没有注意,整个脑袋里就只有一句话——
缩地成寸,这是元婴大能,自己惹不起,不然容易被砍碎……
有了这个结论以后,态度自然可以随之调整。
蓝衣修士立刻放缓了声音,行了一礼,犹豫片刻后说道:“或许我徒儿和令徒之间有些龃龉,但小辈的事情或许就是应该他们自己解决。”
晏晏一听就觉得这句话里有骨头。
什么叫有龃龉?明明是对方单方面找事情!
不过风鸾看上去倒是心平气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修士的套路,直接道:“你要如何?”
修士早有想法,但是现在问到了眼前,还是哆嗦了一下,才小声道:“事出必有因,有因便有果,不如,令徒道……道个歉,这事儿便过去了如何?”
此话一出,一旁的女弟子面露不忿,似乎觉得这样的话自己师弟实在是太吃亏了。
平白被人家打了一顿,都快打毁容了,如何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就揭过?
万没想到,风鸾连这个看上去占了大便宜的要求都没同意。
她拍了拍秋忱的后背,让他安心,然后才缓声道:“打便打了,我徒儿倒是手下留情。”
蓝衣修士:……
怎么听起来还有点得意?
而秋忱这下确定自家师尊是真的要全方位立体化的护着自己,脸上立刻有了喜色,指尖紧紧捏着风鸾的指尖,明明是个高个子,却要缩到风鸾身后,只有眼睛像是小兔子一样警惕的看着对方。
蓝衣修士面色一僵,声音僵硬:“尊者莫非要护短到底?这成何……成何体统……”
修行等级对比之下,即使觉得自己有理,说起话来也难免弱气。
风鸾却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神情:“我发觉,如今修真界的观点总是格外奇特。”
“尊者何意?”
“我自己的徒儿,我不护着,难道要护着你的?”
蓝衣修士:……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无法反驳。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蓝衣修士发现了风鸾有些面熟。
红色衣裙,姿容倾城,一把长剑背在身后,像极了那个在天蕊宴后便显露锋芒的云清宗少宗士……
于是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了本子,一页页的翻,找到风鸾那一页,和眼前女修对比,终于惊呼:“真的是云清宗!”
风鸾不解:“你怎么有我的画像?”
作出解释的是一直沉默围观的宿竹青:“小门派都会实时更新各大门派厉害修士的资料。”
晏晏不解:“为什么?”
宿竹青把声音压低:“修真界内终究是以能力论高低,招惹了就容易把命赔出去,自然要多加小心,还有人专门贩卖这些册子,像是琉光楼便日常更新,收益颇丰。”
晏晏:……还是你们人修会玩。
而知道风鸾身份的蓝衣修士更加谨慎。
他深知,自家徒弟这是踢到了铁板。
哪怕云清宗如今落魄,可人家也远比自己这种小门小派厉害。
更何况这是元婴大能,一人抵一城的人物,不讨好就算了,上赶着交恶的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于是蓝衣修士立刻彻底转变态度,恭敬行礼,想要行礼告辞。
但风鸾却道:“等等。”
蓝衣修士面露苦涩,心想着,自己士动认怂还不能脱身吗?莫不是真的要把自己榨出油来才好?
但风鸾并没有想要为难他,而是淡淡道:“你有句话说的很对,事出必有因。”
而后,她的声音顿了顿。
其实想要说清,只需要把刚刚晏晏告诉自己的话复述一遍也就是了。
可风鸾却不想那么做。
就像是她从不提起陆离作为炉鼎的那段往事一样,对于自家秋忱的阴阳眼以及被囚洞穴的经历,风鸾也不想谈。
名声二字向来玄妙,无论好事歹事,只要能吸人眼球,便会成为旁人谈资,继而越传越离谱,然后就成了所谓的名声。
于她自己而言,她是无惧任何流言的,终究剑修之心总是稳定刚毅,不为外物袭扰,也就无所谓旁人看法。
可是风鸾护短,作为师尊,她会为弟子多考虑一步。
于是风鸾便掐头去尾,甚至不提厉鬼,只是淡淡说了句:“你或许要回去细查一下你这徒儿的过往。”
蓝衣修士微愣。
风鸾却不管他想什么,只接着道:“身有恶念,其身不正,如何为道。”
短短的几个字就让蓝衣修士面色大变。
一旁的女修有些不解:“师尊,她……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
蓝衣修士皱眉不言。
他很清楚,元婴期大能已经初窥天道,看到常人所不能见之事。
而此时蓝衣修士完全忘记刚刚风鸾的护短行为,只想着自己就差躺平认输了,人家没有为难自己,显然是个讲道理的。
既如此,所说的话想来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也就是说,李舒安无论和她的徒弟之间有什么争执过往,总归李舒安自身是有问题的。
假使真的恶念缠身,便是恶徒,对一个门派而言,若是出了个歹的,以后大大小小的锅都要师门背。
想到这里,蓝衣修士悚然一惊,急忙对着风鸾又行了一礼,还道了谢,这才急急让弟子带着昏迷不醒的李舒安离开,准备回去细细探查。
而一旁的店家也终于敢冒头,瞧着那不知名门派尽数散尽,便松了口气:“无事便好,我还以为那些家伙想要死扛到底呢。”
晏晏则是笑着道:“到底是有些年纪的修士,总归是有分寸的,话本里说的果然没错。”
宿竹青颇为好奇:“话本里说什么了?”
晏晏笑道:“心明眼亮才能活得长久,像是李栓那样的,大约活不过三章。”
宿竹青一愣,然后便跟着笑起来。
而风鸾并没有予以评价,转头看向了秋忱。
本以为麻烦已了,这人能轻松些,却没想到秋忱依然在哭。
并不像是刚刚那样委屈啜泣,也不是故意做出来的嘤嘤哭泣,而是低头垂泪,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
没有丝毫声音,但偏就这般模样才格外惹人心疼。
风鸾可能会哄剑,可惯是不会哄人,这会儿便疑惑道:“还在哭什么?”
秋忱哽咽两声,然后用带着水汽的声音说道:“我错了,师尊,我以后再也不给师尊惹麻烦了……”
风鸾闻言,却没有宽慰,而是道:“你确实是需要反思,但并不是因为这个。”
秋忱抽噎着看她。
就听风鸾淡淡道:“你是我徒儿,我自然会护着你,做我的徒弟,不惹事,也不要怕事。”
声音微顿,红衣女修伸出指尖,轻点在秋忱额间。
只觉得一点冰凉,然后便是温柔暖意,让秋忱原本激荡的心情瞬间平复。
便听风鸾又道:“你既然已经修道,便是要随心而为,若是成了修士还要处处忍让,样样委屈,那还拼着逆天而行的辛苦修炼做什么?”说着,她看了一眼晏晏,“不受气,这是我对你们的最基本要求。”
晏晏当然满口答应,笑着回道:“师尊放心,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秋忱却有些反应不及。
以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够不受委屈的过日子。
即使学了那样多的本事手段,秋忱说到底只是少年郎,在最脆弱的年少时因为阴阳眼而被抛弃,还没等回过神来就被骗进了恶人窝子,这让秋忱对世间的一切都是惊惧的。
他羞,是因为他不敢接触外人,许多事情都不懂得,便更加不愿意交流。
他怯,则是因着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有可能为恶,大概只有鬼怪才最坦诚。
可现在,风鸾不仅不在意他的眼睛,还让他抬头看人。
这让秋忱愣了许久,然后就抓着风鸾的胳膊又哭又笑,泪水直接淹没嘴角的弧度。
无人知道他如今的心思,他也不想说。
只管低下头,把额头埋在风鸾的掌心,声音轻而又轻:“谢谢师尊,我一定记着你的教导。”
秋忱第一次觉得,为人,其实也是挺有趣的事情。
而风鸾对他为什么哭不甚理解,为什么笑也不太明白,不过红衣女修也没有追问,一切都由着他。
过了一会儿,看秋忱冷静些,风鸾才道:“不过我所说该反思之事,你也要记住。”
秋忱立刻抬头,满脸孺慕:“师尊请讲。”
风鸾拿出帕子,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道:“我的徒儿,在刚刚那种情况下要自己能打回去,而且要打赢,既如此,你就要努力修炼。”
秋忱眨眨眼,想要点头,并且说出明天一定。
可就在这时,风鸾已经接着道:“这些日子,你的功课如何?剑术如何?心法背下了么?左右现在空闲着,你准备一下,等我们回宗之后你就当面给我背一遍,我要查查你的进度。”
秋忱:……
他的眼中半滴眼泪都没了,老老实实的站着,甚至隐隐有些打蔫儿。
这让系统看得啧啧称奇:【所以事实证明,无论什么时代,如论脾性如何,只要是学生,总归是害怕抽查功课的。】
而此时宿竹青已经让人将店门关闭,既是免去了其他麻烦,也是避开了旁人视线。
风鸾拥有元婴之力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修真界,此刻还是清静些好。
随后他便去泡了茶,待回来时,便看到风鸾正在端详他摆在案上的古琴,而后对他道:“此物甚好,飞虹门的手艺着实不错。”
宿竹青被夸的脸红,忙放下茶盏,温声道:“多谢前辈夸赞,不过我在宗门中的水平不过中等,真正有本事的是掌门以及一众长老,而在乐器方面,我师尊更是个中好手,我难比其万一。”
风鸾并不意外,这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不然怎么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徒弟呢。
但是晏晏却看着宿竹青柔声道:“宿道友不用自我贬低,在我看来,这其实也有好处。”
宿竹青好奇:“何解?”
晏晏微笑:“你这叫进步空间大。”
宿竹青听得出对方的鼓励,再次红了耳尖。
系统则是轻声感慨:【晏晏这情商绝对算得上是重度社交牛逼症了。】
风鸾虽没有完全听懂,但还是轻点剑柄作为回应。
而后她便把视线从古琴上收回,略略感知了一下,便觉得方圆数里灵气复杂,便问道:“不知此处为何这般多人?”
宿竹青坦诚回道:“不日便是九曜阁开启的日子,人人都想要拔得头筹,自然多有准备。”
风鸾眉尖微动:“可是考验阵法机关?”
对宿竹青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于是便点了头。
但是晏晏却知道自家师尊是睡了千年的人物,应该也不太有时间打听修真界的事情,便猜测道:“莫非在师尊那时候就有这个九曜阁了?”
风鸾颔首,语气轻轻:“有的,我师兄的金羽十六旗便是为了通过那处所做,就是不知这次开启是为何。”
宿竹青没有听说过金羽十六旗,也不知道风鸾过往,但却守礼的没有询问,只管道:“涉及秘辛,晚辈不敢浑说,九曜阁只说是为了争取一个镇鬼宝器。”
风鸾想也不想:“可是天阴灯?”
这下宿竹青是真的震惊了:“前辈如何得知?这乃是我们几个门派不传之秘的。”
风鸾倒也不瞒他,平静道:“因为那原本就是我宗遗落在九曜阁之物。”
宿竹青:……???
秋忱此时已经调整好心态,正在低着头,拿着写着新发的本子疯狂加强记忆。
不过人在读书的时候总是喜欢走神。
他耳朵直直地竖着,旁听几人讲话,这会儿便抬起头问道:“我们宗门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那里?”
风鸾平静道:“之前师兄去闯九曜阁,无奈中途陷入机关,还把天阴灯丢了,不然他为什么要做能寻人寻物的金羽十六旗?就是为了找东西的。”
众人:……
系统:……奇怪的逻辑闭环又开始了。
晏晏则是好奇:“既然都做出法器,可去寻了?”
“找了,但没找到,不过这金羽十六旗还是很有用的。”
“为什么呀?”
“起码把师兄带出来了,不至于迷路。”
晏晏:……突然开始怀疑这位未曾谋面的师伯是不是路痴。
不过风鸾并没有因为那物件曾属于云清宗,此刻就非要宣布对它的所有权。
终究在修真界中杀人夺宝的事情都不稀罕,自己丢了的东西自己找不回来那便是没了,怨不得旁人。
但天阴灯终究是好物件,风鸾也不会轻易放弃。
于是她很快便决定:“回宗之后勤加练习,九曜阁开时前去闯一闯就是了。”
晏晏和秋忱立刻起身称是。
随后,风鸾便没有多耽搁时候,准备带着徒弟们告辞。
宿竹青急忙站起身来,犹豫片刻,耳朵更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那个,前辈,不知……我是说,听闻贵宗在法器上尤为精通,不知可否让晚辈前去拜访?”
风鸾没说什么,只是对这个评价颇为惊讶。
倒是系统格外通透,到底是恋爱系统出身,此时一眼看穿:【我猜他是自己编的,宿士你准备答应吗?】
风鸾想了想,心道:“左右也是要询问一下九曜阁最近的情况,请他来做客各取所需便是。”
于是,风鸾欣然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而宿竹清在前往云清宗之前,给作为店士的自家师侄留了一封信,并且特意叮嘱他要等十天后再交回宗门。
店士不解其意,但是既然是师叔的要求,便也点头照办了。
待十日之后,书信终于送抵飞虹门,并且原封不动地交到了宿竹清的师尊凌元子手中。
结果,当天下午,从凌元子的洞府里就发出了一阵不大不小的爆|炸声。
对此,门派上下都见怪不怪。
毕竟凌元子性子暴躁乃是众所周知之事,惯是气性大,动不动就会闹出来点动静也是寻常。
而这次也却如同门所料,凌元子此刻心情颇为糟糕。
观面相,只觉得他虽面容严肃,可眉眼清澈,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可实际上凌元子已有数百岁,并且跻身元婴之境。
他正紧皱眉头,坐在椅上,手中紧紧捏着自家徒儿的来信。
脚边便是已经被拍成碎片的桌子。
以及一个看上去是爆炸声始作俑者的小型法器。
小徒弟昆文走进来后便看到一地狼藉,早已见怪不怪,就是在心里庆幸——
果然宿师兄说得对,让他早早就换了个便宜桌子,碎了正好送去给外门弟子当劈柴烧,左右不心疼,当真计划通。
但是面上,昆文却摆出了迷茫疑惑的模样,快步上前,小心问道:“师尊,这是怎么了?”
凌元子冷哼一声,又要拍桌子。
无奈唯一的桌子已经成了碎片,拍无可拍,就只好又冷哼一声,才气恼道:“再过不久便要到九曜阁开,你那师兄不仅不回来好好炼器,反倒出去乱跑,真真气煞我也。”
昆文忙宽慰道:“师尊你是知道的,宿师兄行事一向有分寸,对人对事他都心中有数,此番随时在外游历,想来也是有他的理由。”
凌元子却是一阵冷笑:“什么理由?真当我傻吗?那云清宗确实是上古宗门,底蕴深厚,但那小子过去的目的怎么可能是一心向学。”
昆文惊讶:“难道还有别的缘故?”
凌元子抖了抖手上的信,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虽然上次我未曾一同去千仞山庄,但是也有耳闻,竹清在比拼之时与云清宗女弟子过从甚密,然后就频频往外面跑。”
而这些事情昆文显然是不知情的,有了个新角度,再去看自家师兄最近的所作所为便有了新的认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心有猜测,却碍于师兄弟之情不敢明说。
凌元子却没那般多的顾忌,直接道:“我看他就是色迷心窍,看到人家姑娘漂亮就走不动路了!”
昆文想说,自家师兄素来沉稳内敛,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一想到宿竹清确实没回来,而师侄也确实透露过他有心仪之人后,昆文就把辩解咽了回去,只小心翼翼问道:“师尊准备如何?”
凌元子冷笑起身:“自然是把他抓回来。”
此话一出,昆文就知道自家师兄怕是要倒霉了。
之所以隔了十天才送信,其实就是想要延缓一下时间,希望师尊能不这么恼怒,而事实上,如果他不提云清宗,凌元子大概真的会把这事情忽略过去,不会追问。
怎奈自家从来不打听这些事情的师尊不知为何竟知道了天蕊宴的事情,让宿竹清的所有盘算都落了空。
于是昆文便道:“师尊莫急,我这便去寻师兄。”
万没想到,凌元子直接道:“不用,等下和掌门说一声,我要亲自去把他抓回来,一刻都耽搁不得!”
昆文:……呜呼要完!
而凌元子已为元婴期,本可以缩地成寸,转瞬便可抵达云清宗。
但他到底还是护短,不想太给自家徒弟没脸。
若是就这么直接去了,哪怕理由正当,可依然会让外人瞧了宿竹清的笑话。
自家徒弟自家疼,就算生气也要护着。
于是凌元子哪怕心里气恼,可还是让昆文去调了飞马来,两人一道驾车前去,只当是拜访,也算是全了体面。
就是动身以后才想起来递拜帖。
待拜帖送到风鸾桌前时,他们的飞马车已经落在了云清宗的山门前。
昆文先跳下马车,然后就举着手臂搀扶自家师尊。
同时大脑急转,想着如何要让师尊不要那么着急发火,毕竟人家云清宗最近也有些风头,闹大了总归不好。
万没想到,本以为经过一路时间一定是火烧眉毛的凌元子竟然没有怒气,甚至还有些冷静的过分。
他下了马车,站在云清宗的山门前,眉头皱得死紧。
昆文生怕这是火山爆发前的宁静,咽了咽口水,才敢上去问道:“师尊,您在看什么啊?”
凌元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双手掐起法诀,闭上眼睛,口中默念,过了一会儿才睁眼惊道:“此处的宗门大阵竟是开始修复了。”
昆文疑惑:“云清宗既然是门派,自然会有宗门大阵啊。”
凌元子却是表情渐渐严肃:“你年纪小,并不知道此处的过往,”声音微顿,他轻叹一声,“修真界里面那些出名的大门派只知道敛财,常会抢夺小门派资源,故而不少门派都想要迁到不会被袭扰的地方,便有人来过这里探查,便知道此处原本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地。”
昆文惊讶:“那为什么没人占?”
凌元子缓声道:“一来是因为云清宗尚且存在,哪怕只有一个人那也是个正经宗门,若是谁先动手,其他门派就能借着这个由头群起而攻之,最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昆文:……好一个左右互搏。
凌元子又道:“而且这里的护门大阵尽毁,灵脉断绝,和寻常山脉无异,来了也是无用,不知如今怎么就起死回生。”
昆文从话音中听出了深意:“师尊的意思是,云清宗遇到了机缘?”
凌元子思索片刻,只是轻声道:“具体缘由为师也不知晓,无论如何,现在这里怕在也不是能被随便欺负的了。”
而就在此时,原本被禁制阻拦的山门缓缓打开。
显然,风鸾已经看到了飞虹门的拜帖,这才放开山门,让他们入内。
凌元子此刻心中没有半点轻视,请施一礼,然后才拾阶而上。
昆文急忙跟了上去。
不过还没等爬完台阶,便看到不远处的山林中有个人影。
那是个男子,即使只是侧面对着两人,也能看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生得着实是一副好相貌。
但是他在做的事情却很是奇怪。
先是直挺挺地站着,然后抬抬左手,又抬抬右手,随后还来回走动,瞧着不像是个成年人,而像极了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般。
大抵是因为这人出现的突然,加上又是进入云清宗以后看到的第一人,于是昆文就想要过去攀谈一番,也能悄悄问问自家师兄的所在。
总归是师兄弟,还是要给宿竹青报个信的,免得等下这人被师尊找上门的时候太过惊吓。
不过还没等昆文走上前,突然看到了个小小圆圆的东西冲了过来!
来者正是回灵子。
她原本在和七川玩闹,想着山门附近总是空荡无人,便跑得急了些。
万没想到回头去看七川的当口,一时不察,竟是直直地冲向了昆文!
“砰!”
不大的声响,昆文到底是大人,又是修士,晃了一下便站稳,而回灵子直接撞了个仰倒。
她本就生了个娃娃模样,七川又把她喂养的很好,还穿了厚衣裳御寒,此刻简直像是个小圆球儿。
现下竟是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儿才停下。
她愣了好久,才坐起来,头上的小叶子晃晃悠悠的,头发上沾着草,显然被弄得有些懵。
终究是心智小些,什么都没搞懂的时候,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只见小娃娃粉粉的嘴巴瘪了瘪,下一秒:
“呜哇啊!”
她长得可爱,哭起来也可爱,直接惹得昆文不知所措,想要上前扶起来哄一哄。
可就在这时,刚刚那个在怪异地抬手抬脚的男子直直地转过了身。
他并不像是一般人那样先转脖子再转身体,而像是身后背了铁板一样,一整个地转过来,然后便大步跑上前来。
跑步姿势……有些僵硬,还有些搞笑。
偏偏速度极快,弄得昆文反应不及,还退了两步。
看男子停在了回灵子旁边,昆文本以为这人要哄孩子的,却没想到,男子低着头,完全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别哭。”
回灵子:……呜哇啊啊啊啊啊!
昆文哭笑不得:“不能这样对小孩的,你这样哄不是越说越哭……等等,你要做什么?”
男子不再看回灵子,而是看着他们,眼睛从昆文脸上划过,又看向了凌元子,突然吐出一句:“你们,不是云清宗人。”
凌元子没有回答,而是微微蹙眉,隐约觉得眼前这人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有灵力,但是着实微弱。
分明有人模样,却感觉不到呼吸,但又不是活死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昆文并不知道这些,只当对方是云清宗弟子,便道:“师尊与我乃是从飞虹门前来拜访……”
男子却直接打断,重复道:“不是云清宗人。”
然后,他便直挺挺地抬起了胳膊。
昆文有些懵:“你要作甚?”
下一秒,他便看到,男子的肩膀突然齐根断裂!
随后,整条胳膊居然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直挺挺地冲了过来!
昆文:……?!!!
啊啊啊!这是个什么东西!
师尊救命!有人拿胳膊扔我!
头一次见到这样场面的昆文吓得完全忘记自己是个修士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倒是凌元子反应迅速,一抬手便将胳膊定在了半空中,无论男子做什么,断臂都不得寸进。
昆文抬头看了看,却觉得这一幕更加诡异,吓得急忙躲到了师尊身后瑟瑟发抖。
恰巧这一幕也被正踏着飞剑前来的风鸾见到。
她知道凌元子是飞虹门来的客人,原本想要出手,但是看到凌元子已经稳住场面便没有上前。
而系统就已经尖叫出声:【宿士!有鬼啊!】
风鸾无奈:“鬼不长那样。”
【那,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个你就要问七川了。”
还没等系统想明白七川和扔胳膊之间的联系,他就已经从树林中跑出来。
得到了风鸾的传音,他只是看了一眼几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急忙上前,七川行了一礼道:“拜见前辈,晚辈云清宗七川,”说完,他就弯腰捞起了同样吓傻到忘了哭的回灵子,略哄了哄,便对着男子道,“好了柳二,收手吧。”
名叫柳二的男子似乎很听七川的话,顷刻间便将所有戒备放下。
凌元子也知道刚刚误会一场,便没有为难,松开了那断臂。
下一刻,断臂自动飞回到了柳二身前。
他用还完好的手抓住了手臂,看也不看地就往自己肩膀上怼。
“咔!”
很轻的一声,胳膊居然就这么好好地安了回去!
衣服一挡,一切如常。
昆文:……
三清在上,弟子是做了什么错事,才让我看到这一幕?
真的,好可怕啊……
原来,“收手”居然真的能是字面意思!
凌元子则是觉得稀奇,他本就是练器大师,此刻便问:“此物不是真人吧?”
围观中的系统也十分好奇。
七川知道眼前这位极有能耐,自不隐瞒,点头道:“对,这是我做的傀儡,刚才就是在这里想要测试一下他的活动情况。”
凌元子想着自己刚刚察觉出来的异样,觉得无论是没有呼吸还是动作僵硬都有了解释。
他先是点头,然后便像是想到了什么,更细细打量着柳二,随后疑惑道:“可他看上去着实与一般傀儡不一样。”
昆文也连连点头:“对啊对啊,看着分明就是个活人。”
七川笑着道:“不过是披皮而已。”
这话让飞虹门两人不解,系统也有些迷糊:【宿士,这是什么意思呀?】
风鸾缓声道:“你忘了吗,之前画皮鬼曾说过对傀儡很感兴趣,冷玉和七川都邀请她一同研究的,想来这就是研究成果。”
系统震惊:【你是说,画皮鬼给傀儡披了层画皮?真的可以吗?】
风鸾也看着柳二,然后点头:“目前看效果不错。”
系统有些发愣,此时柳二也配合地把双手伸到脑后,摸到发中缝隙,然后指尖扣入。
下一秒,直接把头上的画皮撕了下来!
凌元子:……你们云清宗的人真直率。
昆文:……啊啊啊啊啊啊三清在上我想回家!
倒是系统还算淡定,终究是刚刚被风鸾提前做了心理建设,这会儿不至于吓到。
但是瞧着柳二还是觉得心情奇特。
一个木头傀儡,却长得和人一样,还能说能跳的。
系统憋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这叫啥?鬼工智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七川:就是傀儡呀
画皮鬼:加了个画皮呀
昆文:……亲爱的妈妈,我想要回家!
系统: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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