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明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打心眼里希望今天的天气不要太过于煞风景。
说起来作为一个习惯性未雨绸缪的人,文昭明其实是有夜观天象关注一下最近的天气的——夜观天象这种事听起来好像很需要些技术含量,实际上这年头可能随便田地里拉一个老农出来,往天上看一眼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文昭明也是一方面有学习过,一方面日常生活中的经验,结果这回俨然有些看走眼的意思。
他说是去看一眼天色,在外头站的时间有些久,游慕橦不觉有些奇怪,便扬声问道:“怎么了?是有谁找吗?”
游慕橦嘴里这样问,心里还寻思呢,家里就他们两个主子,谁能这会儿找?若是外头的,那这时间可掐的真是巧了,刚撞上他们醒来的时机。
听到游慕橦发问,文昭明才进来,先是否定了一下游慕橦的猜测道:“没人。”
游慕橦就惊奇道:“没人你看眼天色怎么这么久?”
文昭明不觉沉吟,在心里思考这会儿要是告诉游慕橦今儿个天气不好不宜出门,也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因此而生闷气。
他这样想着,也没隐瞒,对游慕橦形容了一下这会儿的天色,游慕橦就:“……”
这什么神仙运气?认真的吗?
她不觉有些郁闷,倒也不算生气,只是情绪确实一下子就高昂不起来了,白瞎她昨天晚上那样兴奋。
她坐在床边生了一会儿闷气,转头看文昭明,问道:“那去不了的话,你今儿个还去衙门那边吗?”
文昭明回道:“总归定了休沐,不去了。”
游慕橦点点头,到底没忍住卷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将头发都滚得乱糟糟的,也不坐起来,就维持着那么个姿势哼哼唧唧道:“这什么运气啊这是。”
小姑娘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求安慰的意味甚浓,文昭明从善如流坐到床边,安抚的将人按进被子里,询问道:“既不赶时间也没有其他事情,要不然再睡一会儿?”
游慕橦:“……”
她有些无语的瞅了文昭明一眼,口中嘟囔道:“哪里还能睡得着啊。”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情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文昭明见了,就很是有些想笑,不过他忍住了,想了想,又提议道:“那我让人将月亮送进来?”
文月亮是游慕橦翻了好几天的古籍,最后确定下来的名字,还跟的是文昭明的姓氏——这也得亏是文昭明这个人对姓氏本来就不是很在意了,毕竟他自己就是后来自己取的姓氏,不然一般人知道游慕橦给一个宠物竟还冠上姓氏,说不得要斥一句荒谬了。
以及文昭明初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就一脸的问号。
但游慕橦振振有词表示,小喵小小的圆圆的白白的,叫做“月亮”十分写意。
文昭明就:“……”
他还能怎么办?
不提当时起名现场,游慕橦这会儿是有些郁闷,文昭明就出去让人将文月亮送了过来。
小家伙虽然年纪小,看着还挺精神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人家的作息本来就和人类不一样,故而这会儿被抱进来的时候,半点看不出是被吵醒的,一对儿异色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在夜光珠的光芒之下隐隐有一种可与其争辉的既视感。
在文府住了几天,天天被游慕橦逗弄着,文月亮现在对游慕橦也有些熟悉了。
小家伙脾气挺好,熟悉了之后也挺黏人的,这会儿在篮子里支起身子将脑袋转了转,注意到游慕橦裹着被子在那边看,就努力从篮子里爬出来,跌跌撞撞想要往游慕橦那边跑。
它本来就很小的一只,从篮子做的猫窝里爬出来就很不容易,落地时也不很能站稳的样子,再加上床铺又软乎乎的,它猛地落上去都有些摇摇晃晃,懵了一下才辨清游慕橦的方向。
毛茸茸果然是调节心情的利器,游慕橦只是看着文月亮歪歪扭扭的踩着被子朝着自己走过来,瞬间就感觉自己有被治愈到,更别说小家伙走近了之后,还特别乖巧的伸出软软的肉垫以及肚皮任由游慕橦玩弄。
于是游慕橦一会儿摸摸耳朵,一会儿捏捏肉垫,还不忘在喵喵下巴上挠一挠,成功将天气带来的坏心情抛在脑后的同时,毫无意义的度过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文昭明也是难得,在游慕橦逗喵的时候就笑着在旁边看,于是也跟着毫无意义的度过了这么长时间。
直到外头早知道他们今天准备出门的侍女见这会儿了两个主子还不见出来,故而在过来问了一声,游慕橦才如梦初醒,恍然抬头看文昭明,问道:“什么时辰了?”
文昭明:“……”
文昭明其实也没关注这个问题,游慕橦问的时候就不觉卡了一下。
好在外面今天守夜的侍女也听到她说话,提高了声音回道:“如今已经辰时过半了。”
游慕橦:“……”
辰时大概是早上七点,辰时过半也就是八点的样子,放在平时都是吃早饭的时候了。
游慕橦瞪着因为主人撸毛的动作停顿下来故而歪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过来的文月亮,静默了好半晌,幽幽说道:“怪不得感觉肚子都有些饿了呢。”
对于游慕橦沉迷撸猫忘了吃饭这件事放在平时文昭明肯定要有意见,可今天这不是他自己都一早上无所事事这样看人发呆度过,就相当的#立身不正#,心里难免有些虚,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咳了一下就提醒游慕橦起来吃饭。
惹得游慕橦还没忍住将人多看了两眼。
不过等她将衣服穿好往外头走的时候,也就想了起来,虽说她自己一大早确实沉迷撸猫不务正业,不过仔细想想文昭明他不也是一样?
这么一想,游慕橦立刻就理直气壮起来。
又,吃完饭之后再看天色仍旧还是有些昏沉的,天空被云压的很低,看着就好像下一秒雨水就能落下来的样子。
不过实际上云色没有那么深沉,估计就算要下也下不了几滴。
只是他们要出门的话,下多下少都没什么差,尤其他们的目的地还是在山谷,要是与下地湿漉漉的,不提其他,就搭帐篷就是个大问题。
也不是说不能将就点儿找个山洞之类的,可他们是出去旅行约会又不是行军打仗,倒也委实不必将条件弄得如此艰苦。
因而两人商量了一下,只能遗憾的留在家里看看情况,打算等天晴了再出门了。
文昭明难得白天也在家,游慕橦借助文月亮将心情调节好了之后,也没觉得特别难过了,转而想到趁着文昭明在家里,两人单纯安静的享受一下二人时光岂不美哉?
文昭明对此当然没什么意见。两人很快吃了饭。
游慕橦将出门要带的东西昨天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文昭明昨晚回来之后也看着补充了一下,是故两人吃完饭之后,就有些无所事事。
当然,游慕橦对此感官其实并没有那么明显,毕竟严格来说她其实每天在家确实没什么正事——甚至连家庭主妇也不用当,因为家里有下人,她只需要做好统筹工作就可以,其他的半点儿不用操心。
剩下就是出门参加个什么宴会搞搞社交这样子。
也就文昭明平时忙的习惯了,这会儿猛的闲下来,就有些不适应。
游慕橦散完步正在思考自己是继续在回廊里溜达呢,还是翻出来个话本子看一看——本来平时还能选择赏雨或者晒太阳。
遗憾的是今天这天气既没有雨可以赏,也没有太阳可以晒。
于是游慕橦从善如流就将这两项跳了过去。
以及实际上她最终并没有从平时的娱乐活动中选择一个出来,因为她在思考的时候这不是视线不期然就扫到了旁边的文昭明。
她立刻就察觉到文昭明这会儿心里的不适应,想了想,索性兴致勃勃的邀请道:“要去书房作画吗?”
之前说话文昭明年轻的时候(……)是很有些才名的,也会隔三差五和同龄人举办诗会之类的,不时便会有作品流传出来。
但自从他举办本家得了官家青眼继而一路向上之后,他就将这些事情放了下来,这看在外人眼中就是醉心权势的意思了。
因为这有那么一阵儿文昭明在京城文人圈子风评就不是很好——上了年纪的大部分是恨铁不成钢替文昭明惋惜,同龄人则多是幸灾乐祸。
不过后来等到他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除了几个真正头铁的亦或者是确实清高看不上俗世权势的,其他就很少有再敢说什么的人了。
似乎扯得有些远——这么说的意思是,文昭明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碰过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了。
平时和游慕橦说话时偶尔对个对子的那种不算。
以至于游慕橦突然提到的时候,他都有些恍然。
游慕橦明明有察觉到对方波动的心境,却若无其事的歪头看他,脸上的笑容比早上浪费了自家主子一个小时的文月亮还要无辜乖巧。
文昭明就迟疑着半推半就被她拉到了书房。
两人从京城过来金陵的时候有带了些书过来——毕竟这年头书籍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有些被珍藏起来的可能都是孤本,等闲都再找不到第二本的那种。
所以尽管出远门还要带书很是麻烦,但文昭明还是有将自己比较常用或者喜欢的书千里迢迢带过来的。
当然,因为他近年来阅读偏好是在政事上,于是带过来的书也就更偏向于实用。
比如说什么《木经》啊《营造法式》啊之类的,猛的一听让人觉得不是能上得了台面,但实际对文昭明过来金陵之后的工作实际应用型很高。
至于更能陶冶情操的那种,文昭明已经将其扔下很多年了。
包括作画也是。
被游慕橦推着来到书桌前,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兴致勃勃铺纸又磨墨,文昭明未尝没有心中一动顺水推舟的意思,于是也不知道内心具体是个什么心情,就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配合游慕橦将工具准备起来。
游慕橦眼睛里便不自觉盈起了如水一般的笑意。
磨墨是个功夫活儿,实不相瞒游慕橦自己没大做过——惯常她用的时候都是有侍女在旁边磨出来的,亲自上手倒没有几回。
不过对于磨墨的要点她是有了解过的,毕竟出身贵女,不知道怎么磨墨说出去难免贻笑大方。
就是操作起来和想象中有点儿不一样?
游慕橦感觉自己的手并不是很稳,墨条被推着画圈的时候力道不是很均匀,这个问题她自己都能感受的到。
且不知道是不是力气太小,她磨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出墨。
文昭明在旁边看了那么一小会儿,索性起身到游慕橦身后站定,也不让她松手,就这么微微弯腰,从身后将游慕橦拢在怀里,伸手握住了游慕橦的手。
青年的手很温暖,手心里有茧子,但触感并不难受,按下来的力道始终稳定,游慕橦……
游慕橦禁不住视线有那么一丢丢的发直。
等,等等!虽然但是……这个动作是不是过于微妙了一些?
游慕橦傻乎乎的任由文昭明握着自己的手捏着墨条研磨,几秒钟后没忍住微侧仰着头向后面望过去。
文昭明眼睛微微垂着,从这个角度看的时候睫毛显得特别长,也很浓密,一垂下来就将他眼睛中的情绪遮挡的严严实实,让人半点儿也不能察觉到他的心思。
不过有特殊技能的游慕橦并没有这样的困扰,她就是单纯一看过去,直接被人的美色给迷惑住了而已。
嗯,而已。
她呆呆的这么望着文昭明,都没注意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勾出来一个相当细微的弧度,不是很明显,却一直挂在那里不曾消失。
等到砚台里墨水有了颜色,文昭明才松手,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自小姑娘不知为何泛起粉色的脸颊上转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垂下眼睛,坐了回去。
口中不忘叮嘱道:“就用这个力道慢慢来就可以了。”
这会儿的墨其实颜色还是有些浅的,不过作画不妨事。
游慕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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