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爷注视着自己,兵士们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
“我的士兵们!”秦雷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偏偏又能传遍整个广场,让每个人听清楚:“今天,孤将带你们踏上征程,奔向千里之外的战场。我要问一句,你们准备好了吗?”
“好了……”兵士们齐声喊道,这齐整的声音让许多心存畏惧者不由自问:‘难道是我太怯懦了?’
“很好。”秦雷缓缓点头道:“孤很欣慰啊。”突然话锋一转,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来:“但是你们愿意踏上这未知的征程,接受战场的残酷洗礼吗?”
众军官面色微变,心道:‘都已经箭在弦上了,王爷怎能说这种掉士气的话呢?’赶紧示意手下一齐高喊道:“愿意!”声音虽响亮,却有些参差不齐。
这次秦雷却没有任何欣慰的表情,而是大声问道:“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愿意,”说着随手将马鞭抛了出去,划一道美丽的弧线,正落在一个小军官手中,秦雷沉声道:“你说。”
那万众瞩目下的小军官颇有些手足无措,双手捧着王爷的马鞭,有些结巴道:“扫灭**、三分一统。”
秦雷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好志向,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王爷,卑职上士秦……顼。”这不知道是好运还是歹运的小子,正是连续失眠的‘九五二七’。
“秦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战死了,你所说的一切,还有没有意义?”
“卑职愚鲁,请王爷教诲。”秦顼摇摇头,小声道。不止是秦顼,相当一部分士兵也流露出迷茫的眼神。
秦雷这叫欲扬先抑,抑完了就该扬了。便听他自问自答道:“要我说,是有的!但最重要的原因,不是什么‘横扫**’、‘三分一统’,而是不要让悲惨的历史再重演!”
威严的视线扫过台下的众官兵,秦雷一脸沉痛道:“诸位对孤王的历史应该是耳熟能详的,应该都知道,孤王刚刚满月,就为国出质,在齐国上京城里当了一十六年的质子,你知道孤身为大秦皇子、尊贵无比,为何要遭受此等仰人鼻息、朝不保夕的奇耻大辱吗?”
克服了起初的慌乱,秦顼说话也流利多了,清清嗓子道:“那是王爷高义,为我大秦千万黎民不受涂炭,才甘受奇辱的。”也不知道一个没满月的孩子如何高义。
“不错,你说的很对。”秦雷点点头,沉声道:“孤在齐国时的封号是‘止戈公’,乃是齐人讽刺我秦国战败,不得不送出皇子,以求兵戈止息!”说着叹息一声道:“当初孤少不更事还好说些。但我那亲姑姑,当年有‘大秦瑰宝’之称的墨玉公主,也被迫与爱人天各一方,嫁给了齐国皇帝,成了和亲公主。生离死别加奇耻大辱,最终使她郁郁寡欢,芳年早逝。这都是我大秦的耻辱啊!”
兵士们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一想到大秦曾经遭受的耻辱,不由生出许多义愤填膺的感觉。
“但姑姑与我的遭遇,比起大秦蒙难的千万黎民,却又微不足道了。”秦雷目光炯炯的看着场中,声音低沉道:“二十年前的齐楚入侵,我大秦半数国土沦丧,就连国都都被敌寇层层包围。两国敌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我大秦家破人亡达三百万之众,真可谓赤地千里、白骨成山啊!”兵士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双手不自觉的加劲握住兵刃。
秦雷咬牙切齿的高喝一声道:“现在,家里二十年前没有遭过齐楚兵灾的,请举起你的手来!”
没有人举手,因为秦雷的问题太狡猾了,当初国难临头,山河变色,哪一家能不受影响?受影响就算遭灾!
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动弹,秦雷又换个问法道:“那三代以内,有亲人被齐楚敌寇杀害奸淫过的,举起你的兵刃来!”他的兵员一部来自中都秦氏宗族,而秦氏在中都守卫战中损失之惨重他是知道的。另一部分则来自东方常年遭受兵灾的地区,当初去募兵时,就专挑些苦大仇深的青壮,自然不愁没有血债。
果然秦雷此言一出,便听得哗啦啦暴雨般的声音,广场上顿时刀枪如林,无数锋刃齐齐指向天空!
“自己看看吧!”秦雷猛地一挥手,用尽最大的力气道:“然后告诉我这代表什么!”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在军官的带领下,兵士们声嘶力竭的嚎叫道。
“对!”秦雷狠狠一扯斗篷,同样面红耳赤道:“敌寇杀戮我们的父***淫我们的妻女、抢走我们的财产,对我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我们怎么办?”
“报仇!报仇!报仇!”兵士们高举着刀枪,声震云霄的咆哮道。
“是的,报仇!”秦雷狠狠的一对拳,沉声道:“在苦苦等待二十年后,眼下我大秦百万王师挥军东进,报仇雪恨的时刻终于到了。是大秦男儿就当挥洒热血,建不世功勋!使尔等妻儿永无刀兵之祸!”
“报仇雪恨!建功立业!令妻儿永无刀兵之祸!”兵士们彻底癫狂了,他们的热血在沸腾,激情在燃烧,恨不得立刻就能提枪东去,与齐寇大战个三百回合。
秦雷见士气鼎沸,猛地一挥手道:“上酒!”早有准备的军官们便抱着大酒坛子,给每一个兵士斟上一碗壮行酒。
秦雷高高举起大碗,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喝一声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说完仰头痛饮起来。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兵士们跟着高叫起来,学着王爷的样子,双手举碗痛饮烈酒。
“痛快!”秦雷随手一抹嘴,反举起手中的粗瓷碗,豪情冲天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说着便将那碗狠狠的掷在地上,沉声命令道:“出发!”
兵士们有样学样,一齐摔碗上马,高叫道:“同去!”便排成一条长龙,浩浩荡荡的向城外出发。
当马蹄隆隆,驶离京山城的时候,官兵们忍不住回望一眼,但见城头上人头攒动,站满了送行的父老妻儿……
秦雷也不例外,他在最显眼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妹妹,她们正朝他拼命的挥手。
秦雷长吸口气,朝着城头上挥挥手,便义无反顾的回过头去,策马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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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山军担当大军先锋,所以先行一步,并不参加三日后的京郊誓师。按说他们可以直接东去,并不需要经过中都,但秦雷还是命令队伍绕个弯,从城外擦过,为官兵们了一桩心事……
当队伍经过中都城外十八里铺时,顿时被一眼望不到头的送行大军包围了……毕竟从常理讲,京山城的吸引力还远远比不上中都城,所以大多数官兵的亲眷仍然在京里。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军属们扶老携幼、提篮举筐,大声呼喊着自家儿郎的名字,兵士们也顿时乱了分寸,双眼四下巡梭、寻找自己的亲人,有些情感丰富的还吧嗒吧嗒的掉下了泪。
秦雷知道这种相送话别要用不少的时间,便策马穿过中军,想要找一处树荫纳凉等待。一路上他听到那些花白头发的老爹说:“要奋勇杀敌,别给咱大秦丢人!”听到那些满面皱纹的母亲说:“儿啊,这风餐露宿的可要照顾好自己……”听到那些年纪轻轻的妻子说:“长点眼色,冲锋时别太靠前,撤退时别太靠后……俺等你回来。”听到那些牙牙学语的儿女道:“爹爹,别走……”
当最终走出人群,面前豁然开朗时,秦雷的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原来每一个士兵都有着这么多的身份啊,虽然在千军万马的统帅看来,他们不过是一个个筹码甚至消耗品而已,但对于他们各自的家庭,他们就是天,就是一切……
秦雷感到肩上沉甸甸的,那是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在压着他,让他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拿出百倍的警醒,慎重再慎重,尽量要把这些儿子、丈夫、父亲尽可能多且完好的带回来。
“大人,好像是沈夫人在远处。”石敢轻声打断秦雷的思绪,他知道王爷与这位舅母之间情深意浓……他甚至觉着,比起瑾妃娘娘来,沈夫人似乎更像殿下的娘亲。他是有根据的,比如说像这次,瑾妃娘娘就没来,七殿下也没来……
秦雷回过神来,顺着石敢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身紫衣的舅母,站在一棵公孙树下,正朝着乱糟糟的人群眺望,显然在寻找自己。
心中微微兴奋,秦雷便策马过去,他这一凑近,沈夫人也发现了他,高兴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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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别依依不舍泪满襟的舅母,将她送来的大包东西放在车上,秦雷不禁眉飞色舞的哼唱道:“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旋即想起将领们还跟在左右呢,暗骂自己有些忘形,干咳一声道:“队伍集合完毕了吗?”
几位将领赶紧答道:“集合完毕。”
“士气如何?”对于拐这个弯的效果,秦雷其实有些没谱,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孩儿们的情绪有些波动,但整体气氛是积极向上的。”皇甫战文哈哈笑道:“末将几个方才还说,王爷在激励士气、稳定军心上,可谓独步天下呢。”
杨文宇也颔首笑道:“确实,方才我们几个还在讨论,王爷是如何帮助一群从未上阵的新兵,克服对战场的恐惧的呢。”
秦雷淡淡一笑,轻抚马鬃道:“不妨说说看。”
“得令。”杨文宇正色道:“盖凡新兵在出征之前,总会产生或多或少的恐惧之情。而在军营之中,负面情绪会快速的传染蔓延,大大影响军心士气,以至队伍轻则斗志全无、重则不战自溃,自古便是兵家头疼的大事。”
顿一顿,他沉声道:“王爷用了四步连环招数,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这个难题。首先用严刑峻法收束军心,震慑士兵;又用丰富的物资犒赏,使兵士们安心愉悦;这才用豪言壮语激励起兵士们的士气,最后再让他们接受家人的送行,彻底稳定住军心。”说着面带崇敬的望向秦雷,拊掌道:“这四步环环相扣,宽严相济,解决问题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秦雷挠头笑道:“孤就是摸索着干的,文宇倒总结出了个三六九来。”
皇甫战文呵呵笑道:“王爷的灵感神鬼莫测,末将等尽心记载整理着,将来集结成册,写成兵书,也可为我大秦造就出更多的优秀将领,岂不是大功一件?”这位仁兄的马屁随时随地,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好在秦雷的头脑还算清醒,翻翻白眼道:“少给我戴高帽,是谁都可以写兵书的吗?那得是百战百胜的军神!白起孙武那样的。”说着指了指自个、又指了指他们几个,笑骂一声道:“正经仗没打一场,就在这妄谈著书立说,也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众人一片哄笑,皇甫战文讪讪道:“但写个内部资料,让咱们的军官学习一下还是可以的吧。”
秦雷这次没笑,点点头道:“这还在调调上。有道是万事开头难,咱们京山军的装备训练都可以称得上一流,对战力的主要桎梏,便是缺乏经验,有必要写一本应对各种状况的手册,告诉军官们遇到情况该怎样不该怎样。”
属下轰然唱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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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之中,秦国人公认的比较实在,这也体现在其国内的官道上……四通八达且平坦宽阔耐压,绝对不是齐国那些坑坑洼洼的破路可以比拟的。
从中都、经翼城、过上邦、出散关;再经高陵、过冯翊、出潼关,千里行程畅通无阻,仅仅用了七天时间,京山军便到了函谷关下。
已经可以遥望见远处的雄关,秦雷和他的部下们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从函谷关方向涌出十数万携家带口的难民,把个关前通道塞得满满当当……当然,因为京山军的缘故,难民们也出不去。一时间道路拥堵不堪,想要疏通也不是一时之功。
看到关外难民涌入的情景,随军参谋涂恭淳奇怪道:“昨天军报上还说朝廷援军将到,关外军民一心,九府稳如泰山呢,怎么转眼就风云突变了?”
“找个人问问就是。”秦雷沉声道:“反正不会是好事。”
不一会儿,石敢领着个乡老模样的老人过来,秦雷下马和蔼道:“这位老丈,不知尔等为何如此慌张?”
那老丈打量着秦雷的手下,小声道:“恕老朽眼拙,怎么看不出大人的部队是哪一部分的?”
“京山军。”秦雷耐心道:“我们是朝廷的援军。”
他本以为老头会激动不已,至少也要说几句‘王师无敌’之类的冠冕话,哪知老头摇摇头,轻叹道:“劝大人还是不要去了,那是白白送死啊!”
“哦,”秦雷面色阴晴不定道:“为什么?”
“齐国的赵魔王来了。”那老者神色慌张道:“除非我大秦的禁军毕至,否则谁能招架?”
齐国百胜公赵无咎杀人盈野,曾屠杀九府十万壮丁,因而得名‘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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