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垧,四垧就是四十亩,就是自己一家老小都来种的话,如果没有大牲口可是种不了这么多地的。另外,他不用猜也知道这些地都应该是好地,奉天以前也是放过地的,但是对于他这种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来东北碰运气的外来民来说,就算佛主保佑能分到地也是最差的生地,肥美的熟地和好地早就给老爷们事先给弄走了。
分地的通知当天晚上就下发到了各连,由连长带队,把全连的士兵集中起来开会,宣布分地的事情。和连长对分地的态度不同,士兵和士官们在通知开会的路上早就议论开了,现在宣布完分地的细则,连部会场内乱哄哄一片,大伙都在讨论这事情的真假和分地的具体内容。“一定是哄俺们的,哪有这样好的事情……”许多兵说道。
连长黄大钧皱着眉头看着下面一帮叽里呱啦的士兵,心中一片焦燥,这就是训练了四个月的兵,太没有纪律性了。其实作为一个从福建永福小康之家出来的秀才,黄大钧是不明白土地对于这些闯关东农民们的重要性的,便如这些新兵不知道革命对于黄大钧的重要性一样。
黄大钧环视全场,待吵杂声小了一些,问道:“安静!规则已经宣布完了,大家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提,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现在提出来。”
见上司发话,屋子里的声音立马下了不少,半响,有一个兵站了起来,问道:“连长,是真的给俺们地吗?给、给俺们的是官地还是私地啊?”这是大家伙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之前的细则没有明说土地的性质。因为关外是满人的根本之地,基本是只对旗人放地,不会对于汉人放地的,所以在东北是有很多地是外来户们私下开垦的,这些地并不被官府认可,若是分这样的私地,那么价值就是很有限了。
看来这些家伙是根本没有把刚才的话听进去了,黄大钧心里暗想。其实刚才一说士兵分地的之后营房里就乱了,大家根本没有心思听下面说了些什么。他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文书,于是那文书又拿起那张似乎被两百多号人眼光洞穿的纸念道:
“……所分发耕地,都系官地,由官府发放地契……若是家人在黑龙江的,可以将家人从黑龙江接至奉天,由后勤部统一接待并安排领地事宜;若家人不愿意前来的,可以在其所在地分发耕地。以上所分耕地都是官地;另,军中各员若有立功的,也将奖励耕地,三等功,分地三响;二等功,分地五响……”
分地一事在军营里折腾了一个多礼拜才慢慢的平复下去,当然,这和部队开始战前动员有很大的关系。和以前不一样,对于分地半信半疑的矿工部队终于开始有了些生气,中国的百姓是最朴实的一群人,之前发军饷的时候还有不少士兵把钱退回来,闹着要回家;而现在分地,虽然半真半假但却没有任何人说不要地要回家的。既然要了地,那就要卖命,这是每个士兵心中最朴实的道德律,在他们看来命只是物品,只要价钱合适便是可以交换的,特别是土地,这种“硬通货”百分百是可以值一条命的,一时间,整个营地的士气随之一振。
杨锐满意的看着平均每人用了不到十三吊钱就达到如此的效果,这还是行货价格;若是用些花样,买通巡抚、道台以及招垦局的人,那么这个价格还可以往下降一半;当然,要是再省一些,自己先去开垦然后再去招垦局报备的话,那价钱则更低了,估计连三分之一都不要。土地啊土地,有那多人为愿意为你去死,你该有多大的魔力啊。
在军营动员的同时,辽东大地上,舔好伤口的两支军队又开始第二轮惨烈的厮杀。和前次不同的是,这次主动进攻的是灰色的俄军,按照俄军统帅库罗巴特金制定的“右翼佯攻牵制,左翼迂回包抄”的作战方针,俄军东满集群,辖西伯利亚第一、第二、第三军及连年卡姆普夫支队,共八十六个步兵营、五十个骑兵连,总计七万余人,进攻本溪湖方向的日军,企图突破日第一集团军的防线,从东部山区迂回到日军的侧背,将日军包围在浑河、太子河之间的地域加以歼灭。
在东部集群行动之前一日,由马德利托夫上校率领的最左翼部队从南杂木往怀仁和宽甸方向开进,鉴于复兴军在整个辽东的情报优势——其实最关键是老张家的帮助,这支部队一开出南杂木,关于它的具体情报就过来了。
一千名左右的花膀子部队,其中大部分是胡匪的李虎臣所部,其他多是各地被马德利托夫收买而来的小股胡子;剩余的则是三个营俄军正规部队以及三个哥萨克骑兵连;重火力方面,机枪没有,火炮大概是因为东满集群进攻地区是山地,并且大部分火炮被主力部队征调,所以携带甚少,只有六门。
从情报的描述上来看,这支炮连估计不是俄陆军的正规炮兵部队,而应该是哥萨克骑兵炮连——和配备八门、每门重达一吨多的76mm野炮的陆军炮兵连不同,为了追求机动,又或是因为山炮在俄军中数量稀少,哥萨克骑兵炮连只配有六门76mm山炮。这些山炮每门重量只有三百多公斤,威力要比野炮小,射程一般不超过五公里,只有野炮的一半;射速每分钟也只有六发而不是野炮的八发,但在东边道这种山林地形里,这种山炮在战斗起的作用要比野炮强多了。
这些情报一出来,参与战前会议的军官们眼睛就红了,脑子里都在想着怎么能把这六门山炮给弄过来。其实也是,迫击炮的炮弹威力确实太小了些,哪怕是最大的八零炮,其炮弹重量也只有三公斤左右,威力和线膛炮六七公斤的炮弹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虽然迫击炮在射速上面压了山炮一头,但是现在通化那边炮弹产量不容乐观,就是火药也不一定很充足——原料冒充水泥运进来是个好办法,但是前期因为日军占领安东,在不明关卡检查的情况下贸然将大量炸药充斥在货物里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偌大的作战室内,最里侧的木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这些都是按照杨锐电脑中的地图临摹而来,电脑的屏幕毕竟太小,杨锐是用了无数张照片才把整个奉天的地形图基本弄了出来,为什么说基本,因为像辽西一些地方没有弄全,而且后世城市太多,地形的变化只能靠情报人员补充了。杨锐已经打算找几个心腹代替自己干这件极费心力的事情,按照目前的情况他感觉自己还是可以把控得了当下的局面的。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着日俄两军的情况。当然,沙河一带是可以忽略不看的,现在要对付的是俄军最左翼的马德利托夫率领的东进部队。雷奥看着俄军行军路线,指着怀仁桦尖子镇对杨锐说道:“杨,你认为俄军到达这里之后是往东还是往南?”
日军的最右翼就是本溪湖东边的碱厂了,其后方就是凤城和安东,现在日军修了一条简便的铁路已经将安东、凤城、本溪、辽阳都连接起来。若马德利托夫真要袭扰包抄日军后方,那么最短的路线是到达桦尖子镇后往南,过八里甸子后,或往西攻占碱厂,或不留后路继续往南深入敌后,在日军的大后方闹一番,扰乱日军后勤线;若是马德利托夫只是假意的牵制日军,那么他很有可能到达桦尖子镇之后不去八里甸子,而是往东,一直进行到怀仁城下安营扎寨。
虽然无数描写日俄战争的小说都无一例外的提到俄军的士气低落,可是没有哪本小说有提到过沙河会战中俄军最左翼和日军的战斗,杨锐没有任何信息可以判断这股俄军的动向,只好说道:“我没有办法判断。对这个马德利托夫我们收集太少,只知道他来东北多年,是俄军参谋部的中校,之前一直在负责鸭绿江木材公司,和当地的胡子关系非常融洽。”杨锐说完又想起些什么,补充道,“不过我们要重视的是,俄军从鸭绿江一直退到奉天,现在的士气已经很低了。按照之前上个月辽阳会战传来的情报,俄军九个人抬着一个伤兵往后方撤退,就是为了逃避战斗。”
俄军士气低落消极避战的情况雷奥也了解,之前被复兴军俘虏的俄军士兵也不少,他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士气如此糟糕的部队,哪怕就是当初在南非战争前期被布尔人打得抱头鼠窜的英军,在整顿之后也还是有积极精神的。
既然无法判断,那只能按照保守方案估计了,雷奥指着怀仁县城说道,“不管如果他们是往南还是往西,指挥官都会希望自己多一条退路的,占领怀仁,那么他们既可以退回新宾堡,也可以退往通化。我们的部队只能在怀仁以北的红庙子、古城一带集结,防止他们往东北方向退入通化。”
*
在杨锐雷奥几个看地图商量的俄军动向的时候,桦尖子镇上,俄军指挥官马德利托夫上校也在看着地图,思考着部队的行军路线和进攻方向。他之前收到的命令也极为不清晰,上面没有明确的让他去进攻日军的最右翼碱厂,只是让他视情况牵制、攻击日军右翼,并保护由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指挥的东满集群左翼。
在马德利托夫看来,己方东满集群的大举进攻,日军最右翼的黑木的第一集团军四万余人要驻守本溪胡地区五十公里的防线是很薄弱的,而且辽阳会战刚结束不到一个月,日军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补充人员和各类物资,只要部队决死冲锋的话,打破日本第一集团军的防线,从左侧包抄日军后路完全是可行的,虽然山地行军有诸多不便,但是只要统帅……想到这,马德利托夫心里不由的骂了一句,“懦夫!胆小鬼库罗巴特金,俄罗斯卑鄙的阴谋家!”
和马德利托夫的心思不同 ,步兵团长列昂尼德中校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碱厂,而是把目光移向了怀仁县城,如果在县城附近驻扎的话,那么即使进攻碱厂不顺利,也可以保住两条退路——或是绕路退往新宾堡,或是退往离战场更远的通化。
“上校,我建议我们应该先在这里稳固好营地,然后再进攻日本人。”步兵团长列昂尼德中校指着怀仁县城,如此建议道。
他话一出口,哥萨克骑兵指挥官扎哈尔少校就笑了,“中校先生,你应该在预备队里,真想不到什塔克利别尔别格中将阁下怎么把你派出来了。”他话一说完,旁边几个骑兵连长就大笑起来。
列昂尼德中校顿时满脸通红,怒不可泄——单看他隆起的肚子,便知道他是无法和这些哥萨克骑兵连长决斗的,于是他转过头盯着马德利托夫。马德利托夫完全是一个聪明人,在中国的这些岁月里让他很明白打圆场和稀泥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效果,列昂尼德指挥着一个团两千多的步兵,如果想这次出击取得什么成果的话,那么一定要取得他的支持,光靠勇敢的哥萨克骑兵是没有太多的作为的。
于是他清清嗓子,严肃认真的说道,“列昂尼德中校说的完全正确,日本人打仗很喜欢攻击侧翼。上一次辽阳会战的时候,如果不是日本第一集团军强渡太子河,包抄我军的左翼,那么统帅也不会下达撤退命令的。这次我们的目的除了进攻日军右翼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我军的左翼。”
拿着上次辽阳会战说事,马德利托夫说的振振有词,几个哥萨克骑兵连长顿时没有了笑意。其实在他们看来,满脸和气的马德利托夫上校可不是列昂尼德这样的草包可比的。在南杂木开拔的时候,正是马德利托夫上校的铁血才使得部队凑满足够的大车和粮食,而且不需要付一个卢布——上面拨付的这些钱都落入在座诸人的口袋,当然,拿的最多的是上校先生。
见自己镇住了场面,马德利托夫上校开始发布命令,“部队明天直接在怀仁城下六道河安营驻扎,骑兵部队对西面碱厂方向、南面宽甸方向、东面辑安方向进行侦察……”
听闻还要侦察辑安方向,扎哈尔少校不由的看了马德利托夫上校一眼,马德利托夫上校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们不要忘记了,在朝鲜那边还有不少日军,如果他们从辑安方向过来的话,那么我们的侧后就有危险,所以这个方向的侦察绝对不能松懈。”
“遵命!上校先生。”见马德利托夫上校考虑的如此周密,几个下属心悦诚服的执行命令去了。马德利托夫见几人出去,忙让通译去讲李虎臣请进来。虽然他曾经在鸭绿江木材公司呆了一段时间,但是对于辽东的地形还是中国人熟悉些,此次他就是想通过李虎臣这帮胡子带路,走一条敌人意想不到的路去进攻碱厂,这样可以使得日军毫无防备。
李虎臣进来的时候,马德利托夫上校已经把之前的地图收起来了,桌子上还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泡了一杯茶。请李虎臣坐下之后,马德利托夫上校说道:“亲爱的李,你的新部队怎么样?”
年初在鸭绿江一代作战的时候,李虎臣手下千把多人都被日军打散了,待撤回怀仁的时候只有五六百人,当时马德利托夫就拍胸脯保证他以后一定会帮他把人补回来,而现在,交给李虎臣管辖的胡子数目已经超过了他之前的数目。
李虎臣本来是想一本正经的表现出胡子本色的,但被他问道自己最高兴的事情,不由的三角眼一眯,忍不住笑了起来,当下抱拳说道:“谢谢马大人照顾,不然俺也没有今天这局面。”
马德利托夫上校看着李虎臣如蟾蜍张嘴一般的笑,强忍着恶心也面带微笑的道:“亲爱的李,现在我们要进攻碱厂的日本人,我想走一条隐蔽的小路,这样会让日本人措手不及的。你知道的,现在日本人到处在收买中国佬给他们报信,只要我们一有行动,那些该死的中国间谍就会偷偷的跑去告诉日本人。”
大蟾蜍李虎臣对马德利托夫上校口中的“该死的中国间谍”一点抵触都没有,他听了马德利托夫上校的话之后深思起来——你要他打头阵进攻日本人他是打死都不会干的,但是要他想一条小路那么他百分之百会给你想出来。
果然,李虎臣半响之后就想完了,他说道:“马大人,路确实有那么一条,就是不知道日本人知道不知道。”
一听见确实有小路,马德利托夫上校大喜,让人打开地图,然后问道,“路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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