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环似乎有意拿不好听的话往我的耳朵眼里灌。
因为我越是不高兴,后果也就越严重。
而后果越严重,何玉环这个年纪的女人,就越开心。
总而言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长话短说,我与何玉环在月色下的亭子里,留到了凌晨两点,我才开车送她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前往了县医院。
赵荷花已经清醒了很多,也接受了她母亲逝去的现实。
过去这一周,赵荷花一边要在医院照顾她伤重的爷爷与父亲,一边又要处理她母亲的后事。
一周过去,原本就很消瘦的赵荷花,整个人已经没有了青春少女该有的活泼,由天真烂漫的女大学生,变得忧心忡忡,眼看着就暴瘦了二十多斤。
整个人看上去,消瘦的令人心疼。
本是丰盈圆润的香腮,如今变得腮骨凸显,无论是站在那里还是坐在那里,柔弱的像是来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刮倒。
一场大火,将赵家烧了个底儿掉。
赵光发浑身包裹的像是木乃伊一样躺在监护室,他以往在牛头乡信用社存的那些个存折,也都在一场大火中消失殆尽。
赵荷花想要去信用社补办,可问题在于,04年的乡镇信用社还没有联网,都是以存折和回执单的方式可以证明赵家在信用社里存过钱。
现而今,赵光发躺在监护室里,生死不知。
赵荷花作为赵光发的孙女,要求信用社把赵家存进去的那些钱拿出来。
信用社也不是不拿,但是却要求赵荷花出示一些证明。
赵荷花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哪里还有心思整理出这些证明。
况且,去亲朋好友那里找担保人,赵家以前的那些亲朋好友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如此前提下,赵荷花真的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急火攻心,情绪越来越低迷。
用一蹶不振来形容现在的赵荷花,丝毫不为过。
眼看着一个大好的姑娘,就要被这血淋淋的现实给逼疯。
说到底,终究是个不谙世事,今年才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而话又说回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
哪里能够体会这其中的酸楚。
看着赵荷花痴痴傻傻的坐在监护室里,正在给她的爷爷喂粥,我也没有进去打扰,而是前往了医生的值班室。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
我走过去询问,“你好,医生,我想咨询个问题。”
医生抬头看了看我,问,“你是哪个病人的家属?有事吗?”
我谎称自己是赵光发的侄子。
医生愣了愣,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说,“赵家那父子俩,迄今已经欠医院六七万的费用了,不是我们不给他们用药,实在是想用也没有途径啊,两个人烧伤太过严重了,能不能把命保住,都还得另说呢。”
我说,“医疗费肯定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去交了,我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这个情况,还能治好吗?”
医生说,“悬,毕竟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条件有限,目前虽然已经把他们安排在了监护室,但说实在话,我们县医院的监护室,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吧,不如大医院里的那种无菌病房,现在一周过去了,他们都已经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感染,特别是你的叔叔,就是那个赵光发,年纪大了,身上百分之八十的烧伤面积,而且连植皮都没办法植皮,已经命在旦夕了,所以……如果没钱去大医院的话,说句不好听的,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我问,“哪家医院治疗治疗烧伤比较好?”
医生说,“那当然是北湖那边的省立医院了,那边的烧伤科,在国内都是排的上号的,有京城中医院的专家在那里坐镇,也只有去那里,才能有康复的希望,但是,治疗费用也贵,想要把人救回来,可能进了医院第一天,就比在虎塘县医院这边住一周花的钱都多。”
我问,“那我们现在可以办理转院手续吗?”
医生说,“当然是可以的,不过还是要把医院的费用给结清,就算不结清,也得有人做担保。另外,转院的话,还得租一辆好一点的救护车,再配上医生和护士,不然半路上发生什么问题,我们医院真的是负不聊这个责任。”
我立刻说,“行,那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北湖中医院那边的救护车吧,钱不是问题,我们现在就去办理转院手续。”
医生点点头,“好吧,那我去跟院长说一声,看能不能尽可能的帮你们减免一些费用。”
我说,“谢谢你,医生。”
医生没再说什么。
我离开医生值班室,就去了监护室。
赵荷花仍然在给赵光发喂粥。
但我看赵光发那情况的,整个脑袋都被纱布包裹着,连嘴巴都张不开。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对赵荷花说,“先别喂了。”
赵荷花看向了我,却没有表现出多么外放式的情绪,而是低声说,“李叔,没钱交治疗费,医院说烧伤科这边的血清已经不够了,消炎药也不够了,要是再不吃点东西,我爷爷怕是连三天都熬不过去了。”
我心里一阵揪得慌,说,“荷花,你既然叫我一生李叔,你们家的事情,我管,我已经跟医生说好了,咱们这就带着你爷爷和你爸爸转院,去江城,医生说北湖省立医院的烧伤科比较好,咱们一会儿就动身,去江城。钱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来负责。”
赵荷花的眼圈当即通红,落泪道,“李叔,我已经想通了,各有各的命,我爷爷和我爸,救不回来了,就算去省立医院,也救不回来了,听说那边的医疗费,一天就好几万呢,植皮手术更是得十好几万,这些钱,我出不起!”
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说了,钱的事情,你不用管,现在就跟我去缴费大厅,咱们先把你爷爷和你爸的医疗费结了,先给他们打上营养针,他们伤势太重,不能耽误。”
赵荷花眼含泪水的看了看赵光发和赵耀龙,跟我去缴费了。
而缴完相应的费用之后,赵荷花当着缴费大厅里所有人的面,给我跪下了。
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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